还记得今日城门口盘查吗?晚间属下租马车时已打听过了,朝廷悬赏万两,抓公主回宫。
什么意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觉得孙家集会有人认出我来?
公主敢冒险吗?他反问。
李忘舒默然。她当然不敢冒险,她好不容易才从那和亲队伍里挣脱出来,倘若回去了,便是将前世重蹈覆辙,那她重来一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走吧。展萧松开她的胳膊,起身站在床边。
李忘舒抬头看他,没有点灯,屋里黑漆漆的,只能瞧见他隐约轮廓:这么深的夜,孙家集这样的地方,城门早就关闭了吧?
孙家集不是永安,可没有那么厚的城墙,多的是离开的出口。
你有把握?
总要一试。
李忘舒跟着展萧自这客栈的后门出来时,正听得更夫自另一侧的街上走过,城池寂静,那打更的声音似敲在心上般,让人不觉微颤。
当空只有一线弯月,满天星子零碎地洒落,偶有游云飘过,落下一片令人心悸的阴影。
吃过夜草的马正安静站着,一辆漆顶的马车,不挂一盏灯,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李忘舒提着裙子,登上了这辆前后两辈子坐过的最差的马车。
展萧前后望了望,路上空无一人,显然是到了百姓熟睡的时辰,便也轻巧地跳上马车来。
感觉到马车动了一下,李忘舒从中探出头来,看向外头。
此时两人离得极近,几乎可以算是挨到了一起。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那兄妹身份让人太过入戏,一时之间,竟是没人觉出不适来。
展萧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从怀中将那两份路引拿出来:保存好了,这一路到并州,可就靠这个了。
李忘舒还没开口说话,便是一惊:这是什么?
她顺当地接了过来,离得近了好生看了看,倒从手感上辨认出来,应该是大宁官府发的什么东西。
路引。展萧一边驾车一边道。
李忘舒闪了一下,忙将那东西抓牢:你从哪弄来的?
展萧忽然想起方才言旷说的那些话,只是他脸上倒仍旧不见丝毫表情变化:抢来的。
李忘舒大惊:抢?抢谁的?
租马车时遇见一行几人也住在那个客栈,就抢了他们的。
那他们怎么办?
展萧面不改色地道:身家清白,找官府自然可以补上。
李忘舒看向展萧的目光变了又变,她虽与此人合作时,便已猜到这个人恐怕唯利是图,否则也不会为了自己和福乐妹妹给的银子,就这般卖命,但抢他人路引这种事,到底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你这个人当真是
是什么?展萧问道。
李忘舒滞了一下,到底顾及自己如今还要利用他,没将话说得太死:既都出来了,之前的事也就那样吧。日后还是少做这样违反大宁律的事情为好。
展萧却道:属下以为,有胆量逃婚的公主殿下,应该不将大宁律看得那样重。
李忘舒偏过视线去:我那是逃了和亲罢了,与此事又不同。
哪里不同?不过都是离经叛道之事,既已做了,又何必再假充守法?
李忘舒有些意外从这个人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免皱了皱眉,换了一种表情打量着展萧:展校尉,好像和殿前司里那些无趣的人,可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公主也会打哑谜?
李忘舒笑了出来:还好啊,当初说的是兄妹。
怎么?
否则现在,我不就成了与你这离经叛道之辈私奔?
她是笑着说出这话的,本是想打趣展萧,可话既出口,倒是自己猛地觉出不妥。
李忘舒忽然愣住了,笑容僵硬在脸上,好在借着夜色的掩护,才急忙撇开脑袋。
展萧执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唇,假装看着前方。
两人都没说话,夜风微凉,从他们当中穿过,好像也将这尴尬感受了个清清楚楚一般,迅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良久,李忘舒才道:我要歇着了。
嗯。
展萧应声时,她已钻进了马车里,唯见漫天星斗,正巧有几颗羞怯地钻进云层之中。
第9章 金蝉脱壳
都是废物!
广明殿内,宁帝李炎破口大骂,一众大臣呼啦啦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自圣上派出殿前司都指挥使方陆领人马前去寻找福微公主至今,已然三日过去,可陆指挥使到了孙家集,却只得到了公主已离开的线索。
从三月初七到三月初九,这位公主殿下就如人间蒸发一般全无踪影。
方指挥使怀疑禁军里有内应,帮助福微公主逃脱,可禁军不只一个殿前司,各营上下的将领都要力证自己不是叛徒,为此三天里争了个面红耳赤。
李炎摇着头,在广明殿的高台之上来回地走。
那福微不过一个弱女子,朕给你们派了这么多人,还让人给丢了!如今外头西岐的人也在逼朕,你们也在逼朕,怎么,要朕死了你们才甘心?
圣上保重龙体!为首的几个老大臣听见这话,连忙跪拜高呼。
其他臣子见状,自然也跟着拜下去。
自打和亲的队伍出了事,凡是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大臣,就没有哪个睡过一个整觉。原本还有消息道福微公主去孙家集了,还想着人抓回来,他们也能歇歇,未料到仅仅一夜,便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
从广明殿出来时,好些个大臣都如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尤其是那些主张与西岐议和的。
这会福微公主丢了,难道将个另外的公主嫁去吗?那大宁的脸面是要还是不要了?
眼瞅着那边大臣们都出来了,躲在一处月门外朝这边宫道上张望的福乐公主李霁娴便越发着急起来。
缀玉,你可确定那清漆已经混进里头了?他果真认识哪位侍郎家里的随从?
名叫缀玉的丫鬟忙道:公主放心,那清漆的表哥是礼部侍郎大人随行的小厮,消息最是灵通,定能打听出来。
她话音才落,倒见着这月门另一侧栽种的几株矮树后头,窜出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来。
公主殿下,打听到了。清漆跑过来连忙行礼,气喘吁吁却是满脸兴奋。
怎么样?长姐如何了?
福微公主殿下离开了孙家集,如今去哪了已经没人知道了,殿前司的方大人已然找了三天了,还没找到呢!
李霁娴听得他如此说,这才忽有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的感觉。
逃了和亲这可是大事,长姐若是被抓回来,少不了吃苦,如今她既走了,便要走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开开心心过这一辈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