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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欲在此地与敌军决战?”卢青一路上被李跃绕糊涂了。
“你觉得谢玄会上岸否?”
“当然……不会。”
谢玄按兵不动这么久,在梁军没有暴露出致命弱点之前,绝不会轻易踏足江北。
他连空虚的江陵都不攻,更不用说精锐云集以逸待劳的夏汭。
四天不到,江面上遥遥可见水军战船,一字排开,如云朵遮蔽江面,船帆全部收起。
李跃伸手试了试风向,夏日多东南风,“令张蚝、曹堪退回江北,黑云中军皆乘马速至夏汭集结。”
“唯!”传令兵领了虎符和节仗,此马飞奔而去。
敌军亦聚集在夏口。
两日之后,张蚝带着黑云中军策马赶来,一见面就噗通一声,跪在李跃面前,“末将无能,未能攻破武昌。”
“无罪。”李跃没过多解释,带着亲卫巡视全军。
三万黑云中军,无功而返,将士们脸上皆有不忿之色,大概是没想到奄奄一息的江东,还能挡住他们的猛攻。
巡视一圈,伤亡并不大。
李跃下令休整,让民夫给战马牲畜喂精饲。
夏汭也是沼泽湖泊众多,大军不能久留。
好在汉水在掌握之中,不用担心敌军利用汉水发动水攻。
休整三四日,李跃再次查看风向,已是初秋,东南风变成了徐徐西风,带着几分清寒。
李跃果断下令,“全军回返江陵,猛攻乐乡!”
众将皆是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立即起行,汉水中的水军进攻夏口,勿必阻挡谢玄水军回返!”李跃脸色一沉。
谢玄手上唯一麻烦的就是水军。
如今已经调到下游,溯流而上,又是逆风,还不如人两条腿走的快。
而黑云军皆有战马,星夜兼程,不到三日,便可返回江陵。
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谢玄不来,李跃就调集襄阳城中的攻城器械,猛攻武昌,这些器械可以汉水,顺流而下,不费人力。
谢玄来,李跃就快马返回江陵,猛攻乐乡。
即便谢玄逆水行舟,溯流赶回,也是人困马乏。
骑兵的优势便在于机动性,聚散无常,飘忽不定,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曹堪听令,率镇军持朕牙纛在此,迷惑敌军!其他人随朕回返。”
“领命!”众人拱手。
李跃当夜率军回返。
来的时候地形已经摸清楚了,现在回去,每隔十里,就有斥候小队在前方举着火把引路。
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回到江陵。
战马累死了五千多头,剩下的也疲惫不堪,不过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
北岸,密密麻麻的竹排木筏与两百多艘大小船只被拖到江上。
“敌水军现在何处?”李跃端起一碗酒,走到四千一百名身穿轻皮甲,略通水性的将士面前。
所谓略通水性,是指在船上不晕圈,掉江水里面能扑腾两下。
“陛下离开一日,敌军便发现不对,往回赶,我军水军缠住,一部分在乌林,一部分走陆地往回赶。”斥候回禀道。
靠两条腿从夏口走陆路回返乐乡,至少需要半个月以上。
相当于梁军走的直径,楚军走的外圆周长。
而且梁军还有战马。
“南北分裂五十载,一统天下,就在今日,诸位,当努力向前!”李跃一口酒灌下,将陶碗狠狠砸在地上。
“不破乐乡,当死在江南!”一人首先高喊道。
卢青在耳旁低语:“此人贾平,乃贾坚将军之孙,去年从军,为什长。”
“壮哉!”李跃多看了两眼,只觉得此子颇为雄壮,大有贾坚之风。
“不破乐乡,死在江南!”身后士卒跟着吼道。
接着便是陶碗仿佛雨点般清脆砸在地上。
原本这种血战该张蚝上,但张蚝是纯粹的北人,不擅水,徐成督镇南阳和荆襄多年,水性尚可,智勇双全,派他上更合适一些。
“杀!”李跃拔剑指向大江怒吼一声。
“杀、杀、杀!”
士卒们纷纷大吼,煞气冲天。
然后一个个扛着斧头、骨朵、刀盾、弩机跳上竹筏和舟船,向南疾驰而去。
夕阳西下,烟波浩渺中,金光闪闪。
第七百二十八章 渡
李跃以剑拄地,顾不上来回奔波的疲惫,就这么望着大江,望着南面,心潮此起彼伏,胜负在此一举。
多年夙愿也在此一举。
马顾、沈劲的水军只能作为奇兵,正面战场打不开局面,他这支人马也难以发挥奇效。
李跃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江面上,敌军水寨中驶出几十条艨艟。
谢玄水军虽然去了下游,还是留了一手。
不过几十条艨艟,在几千条竹筏木排走舸面前,仿佛几头狮子遇上成群结队的鬣狗。
点点星火燃起,驱散了江面上的暮色。
艨艟凶狠如狼,横冲直闯,撞翻了几十条木筏和小船,船上蒙着生牛皮,一时片刻烧不着。
不过只凭这几十条艨艟很显然无法挡住这么多的竹排,将士们顶着南岸的砲石、箭雨,疯狂朝南岸汹涌而去。
有人掉落水中,抱着浮木,挣扎着向南岸靠去。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梁军将士冲上南岸,火光亦绵延至江南岸,点燃了岸边的枯草和芦苇。
霎时间,南岸火光冲天,杀声一片。
火光之中,映照着铺天盖地的箭矢、长矛,密密麻麻。
南岸黑云将士没有一人后退,单薄的身影勇敢迎向敌人的长矛,然后又在火光照耀下倒下。
整个南岸渐渐染成一片鲜红色……
楚军能战之军皆为水军和北府军,谢玄支援武昌,乐乡不可能留下多少精锐。
江面上火光通明,那几十艘艨艟被后续带着火油的竹排点燃,停在江心,噼噼啪啪的燃烧着,不断有火人惨叫着,从船上跳入江水之中,再也没了声息。
李跃走到江边,迎着江风,风中携带的清冷,稍稍驱散了身上的疲惫,几具浮尸被波涛送回北岸,上下起伏着,漆黑的江水中带着一抹淡红。
起初还以为是楚军,目光扫过,忽然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举着火把凑近,心中莫名的一阵伤感,浮尸之中,竟然有贾平,泛白的双眼无神的望着漆黑天穹,在波涛中沉沉浮浮,胸前中了十余箭,还有被长矛撕开的内脏,鲜血早已流干,伤口泛出淡淡的惨白色。
这孩子没有辜负他出征时许下的诺言。
李跃用长矛将其勾上岸,合上他的双眼,没有时间为他伤感,“打捞尸体,将他们厚葬在江边。”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天下一天不统一,这种事情还会持续下去。
汉末大战至今,不知道多少华夏好儿郎葬身在战场上。
要么因八王之乱莫名的自相残杀而死,要么无比屈辱的死在胡人刀矛之下。
望着对岸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李跃返回江陵城,登上城楼与亲卫一起擂动战鼓。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沉重,穿破了长夜,穿过了长江。
片刻之后,江南岸的喊杀声又激昂起来。
李跃一直敲到双手抬不起来,才被亲卫换下,靠在城楼庭柱上,静静的望着南面,恨不得自己提刀杀过江去。
不过现在自己是一个皇帝,而不是一个山贼头子。
战场上,主将再多的神机妙算都没用,狭路相逢勇者胜才是至理,战前部署的再好,也需要将士们执行下去。
渐渐的,敌军的砲石和箭雨也稀落起来。
这说明长江已经完全被己方掌握,但南岸的喊杀声仍未停止。
民夫拉出更多的竹筏木排铺在江上,披着重甲的士卒一个个跳上去,随着水流向南岸飘去。
听着耳边的喊杀声,李跃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几日来回奔波,实在疲惫,毕竟也是四十岁的人了,不能如当年一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