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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纛之下,令麾左右摇动了三次,在两翼等候多时的骑兵缓缓迈动马蹄。
烈日之下,战场仿佛变成了一道巨大的旋风。
无数贼骑围绕着步阵盘旋,不断将箭矢抛入梁军步阵之中。
而梁军骑兵也在这巨大旋涡中盘旋,不断收割着贼军的性命。
自从霍去病攻取凉州以来,这块土地从没有长时间平静过,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人血,掩埋了尸骨。
对外开拓从来都是举步维艰。
匈奴人去了,羌人复至,羌人去了,西域诸胡东迁,胡人安分了,鲜卑人又来了。
在随后的时代中,还有突厥、吐蕃、党项、蒙古等等部族,占据这块热土。
但任何一个想要奋发向上的王朝,无论出于防守的需求,还是想要勾通西域,压制草原,都必须拿下这块热土。
巨大的旋风不停呼啸。
其间夹杂着各种呼喊和惨叫,响彻整个战场。
几支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落在李俭的脚下。
“殿下!”苻丕和太子府的一众亲随脸色一变,“此地甚是危险,不如退下。”
王猛虽然注视着战场,但眼角余光却落在李俭身上。
“将士们还在用命,我岂能后退?”李俭手按剑柄,脸上带着几分荣耀,“我李家的天下是从刀剑中得来的,李家儿郎岂可畏战?只恨不能与众将士一起冲锋陷阵!”
一瞬间,他仿佛血脉苏醒一般。
每个父亲都是儿子眼中的大山,也是儿子效仿的对象,李俭武艺稀松平常,但血气还在。
也只有如此宏大、残酷的战场才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
燕国慕容皝、慕容儁为太子时,都曾率兵征战四方。
氐秦太子苻苌,被晋军劲弩重创,伤重而死。
太子自是不必冲锋陷阵,但这个时代,不能不知兵,不亲眼见识战争。
王猛收回眼角余光,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周围士卒大受激励,气势为之一振。
战场看似凶险,实则一直在梁军的掌握之中。
步卒不动如山,稳如磐石,骑兵侵攻如火,迅疾如风。
厮杀一个多时辰后,战场更像是一座巨大磨盘,磨碎了无数贼军的血肉。
步阵之前,人和马的尸体累积成了一道血肉矮墙。
有悍勇的梁军直接站在上面,紧握长矛,居高临下的向贼军攒刺。
贼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都是乌合之众,也就一阵骑射,然后策马奔跑,再骑射……
造成的杀伤实在有限。
也有一些勇猛之人提着刀冲向步阵,却被刺成了刺猬。
梁军在装备、士气、训练、韧性、心态上,远远高于贼军。
鏖战近两个时辰后,贼军终于扛不住了,人受得了,战马却已经力竭,有部族悄悄退出战场。
“胜负已定,传令诸军,进击。”王猛挥了挥手。
身后几面战鼓轰然而响,令旗挥动,战场也跟着变动。
步卒不再结阵固守,而是向前踏进,压迫贼骑的腾挪空间。
贼军乏了,他们才刚刚兴起。
战场很快就被分割成十几块,被梁军肆意宰杀。
骑兵则纷纷退回中军,仿佛倦鸟回巢,簇拥在牙纛之下。
中军中的民夫迅速端来清水和精饲喂养战马,骑兵们大口喝着水嚼着干粮,脸上还沾着汗水与血水。
两个时辰后,他们将追杀贼军。
战场虽然混乱,但梁军却如井井有条,骑兵、步卒、民夫、将领各司其职,不见丝毫慌乱。
“叔父真用兵如神也!”李俭叹为观止。
细微处最见功夫,能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如臂指使,运转通畅自如,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非是臣用兵如神,而是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治国亦如治兵。”王猛负手而立,抬头仰望苍穹,烈日变成了夕阳,挂在西边地平线上,将本来就鲜红的大地染成了金红。
无数贼军匍匐在夕阳之中,一望无际的战马在黄昏中游荡……
第六百六十三章 自污
洛阳太极殿。
一个宦官激动的捧着捷报一路小跑至东堂外。
“报陛下,凉州大捷!”
堂内却没有任何回复。
宦官又重复了一次,“陛下,凉州捷报。”
“知道了。”堂内传来一道平淡而威严的声音。
接着便有侍卫将捷报呈送入内,放在李跃面前。
常炜、崔宏都静静的看着李跃,脸上并无多少惊讶之色。
王猛准备了小半年,梁国精兵猛将去了一半,这一战没有任何悬念。
不过尽管李跃知道最终的结局,在看完战报,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个王猛不愧是我大梁的一剂猛药。”
李跃将捷报递给常炜。
常炜看完也是眉头一挑,“王景略还真不顾及名声……昔日吴起、白起皆有不世之功,却为后人诟病……”
“所以两百年才出一个王猛。”李跃赞叹道。
“黑水一战,阵斩两万有余,俘虏三万余众,获战马十一万、牛九千、骆驼三万……”崔宏念着捷报。
秃发思复鞬、拓跋孤皆被斩于马下,头颅在送往洛阳的路上。
鲜卑人一个都没逃回漠北。
这还只是黑水一战。
若算上他在凉州的所有行动,一共斩杀鲜卑、羌胡六万有余,前后迁徙七十余万之众,沿途又杀了作乱者三万余众……
此外还有士族豪强等,都被王猛一网打尽。
一共缴获牲畜五十七万头,粮草二十九万石……
而慕容垂在湟中也是大开杀戒,攻破西都城,杀康宁等匈奴豪酋一百三十四人,俘虏诸族十一万,缴获牛羊三十一万头。
这场大战,朝廷的所有支出,成倍的收回。
仅战马一项,就够李跃将一半黑云军变成骑兵。
经二人这么一弄,凉州无数部族被剿灭,张、索、阴、贾、李、郭等士族的主干一半迁入长安,一半迁入洛阳。
旁支则继续留在当地。
中小豪强也被王猛收拾了一番。
凉州现在才算真正的梁国疆域,高昌、海头城归附大梁。
崔宏目光一闪,“王都督立此不世之功,当入尚书台也!”
这话明显是在挑拨常炜与王猛。
这一手甚是高明,自从论功行赏之后,朝野上下一直争论不休,王猛、常炜谁功居第一。
两人也因此被抬到了风口浪尖上。
常炜咳嗽两声,拱手一礼,“启禀陛下,臣今年已经六十,身体多有不适,正思如何向陛下请辞。”
以前或许还有争论,但现在王猛一举解决凉州边患,再无疑义。
“令君何出此言?大梁少不了王景略,亦不可缺令君!”李跃斜了崔宏一眼。
这厮就是爱挑事。
想要鼓动王猛和常炜争斗,他在一旁坐收渔利。
“臣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此意,因此战关系重大,才一直没有启奏,如今国家安定,臣也该享几年清福。”常炜神色不似作伪。
这几年全都李跃南征北战,全靠他在后方顶着,这么大的国家,稍有差池,影响巨大,压力不可谓不大。
“此事绝不可提,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天下何人能与令君相比?如今国家方定,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令君怎可弃朕而去?”李跃语气坚决。
即便常炜要退,也不应该是现在。
“陛下……”常炜见李跃神色,也就没有勉强。
一场议事弄得不欢而散。
如今梁国各种派系冒出头,争斗再所难免。
不过一切都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崔宏的话并没有说错,王猛功劳太大,反而有些不好办。
调回朝廷,难免与常炜、崔宏起矛盾,朝廷只会变得更热闹。
留在关中,麾下五万士卒,已经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会越来越紧密。
没过两天,凉州又传回一道校事府的密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