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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微微一笑,仅凭这两手就想忽悠瘸自己,未免太小看人了,“朕乃天子,与天下万事万物皆有缘分,阁下修的是真佛,然则那些修假佛的人该当如何?”
几句话交锋下来,大致摸清他的档次。
跟这样的人不用遮遮掩掩,人家找上门来,肯定也意识到了什么。
沙门在羯赵时代便手眼通天,根深蒂固,听到什么风声也是理所当然。
“真真假假,如梦如幻,真者为真,假者亦可为真。”释道安打起了机锋。
李跃干脆直接挑明,“大师佛法高深,今沙门百万之众,竞造寺宇,相率出家,多藏污纳垢,侵占良田而不纳粮徭役,经商放贷,无所不为,有几人是真心修习佛法?”
上一句还尊称“大师”,下一句直奔主题,先扬后抑,奇兵突出。
果然,释道安神色一怔。
出家人不打俇语,沙门有没有藏污纳垢,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高利贷都弄出来了,不知迫害了多少人家。
沙门近百万信徒,李跃怎会视而不见?
不难想象,沙门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直接威胁朝廷。
如今他找上门来,李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击其软肋,沙门若是一心修佛,无话可说,但打着修佛名义,趁机敛财、圈人、占田就不对了。
“陛下将何以待佛门?”释道安神色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已经回到李跃手中,“由朝廷统一考核,通过者发放度牒,方可为僧,鸿胪寺登记造册,朕于尚武堂设同文院,延请各地高僧翻译佛法,使之交融于华夏!”
是不是僧人,由朝廷说了算,从源头上控制了僧人的数量,而他们侵占的田地、圈尽的人口,也能被清理出来。
以前李跃还在酝酿之中,今日遇到一个聪明人,干脆都拿出来。
沙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让李跃感觉到一丝紧迫。
行不行他们看着办。
在梁国国土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窝着,不是大梁骑在沙门头上,将来就是沙门凌驾于梁国之上。
没有妥协的余地,要妥协的也只能是他们,反正黑云精锐已经集结在邺城,蓄势待发,天下有不谐者,皆可击之。
这时代刀子决定一切。
李跃所谓的契机,是想寻到一个合作者,或者一个传话人,给沙门施压。
释道安眉头微微皱起,大概是没想到李跃如此霸道,根本不给他缓和的机会。
“大师若是想不明白,可以回寺中商议,朕敬候佳音。”李跃没指望第一面就能把大事敲定,要给他们一个心里过渡期。
沙门也是一盘散沙,李跃不信他们能如太平道一样同时揭竿而起。
有这组织能力,早在天下大乱时就动手了。
“陛下……之雄才大略,远胜当年石虎,小僧今日算是领教了。”释道安苦笑一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李跃最后送了一句。
沙门岂止是睡在卧榻之侧?都快睡在大梁身上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名正
“陛下,此人会就范吗?”等到释道安离去,侍立在旁的卢青才开口询问。
“朕已经开出价码,他不就范,总会有人就范的。”李跃笑道。
伟人说过,世界是由矛盾构成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
从古至今天下就没有铁板一块的势力。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和尚还找不到?释道安不从,就再找一人,李跃就不信这些和尚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刀捏在谁手中,谁就主导游戏规则,谁就有最终解释权。
接下来几日,李跃就在宫中安静等待,陪陪几个儿女,滋润一下后宫妃嫔们的身心。
去年到今年,又有李任、李信、李儁等五个女儿降临这个世界,不过也夭折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年头生育有巨大风险。
望着越来越多的子女,李跃心中越来越安稳。
其中老二李佑、老三李攸、老六李傥在尚武堂中表现尚可,能沉下性子听先生教诲,李佑、李傥好武,李攸好文。
孟开的长子孟宽才九岁的年纪,就超出寻常孩子一大截,每天肉食管饱,长得如小牛犊子一般。
不过性情沉默寡言。
李跃隔上一天就会考教武艺、学问,关怀备至,几乎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至于上一代的纠葛,李跃不说,只是让跟随他的鸿胪吏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孟宽眸子里的冷意渐渐消融,原本就是孩子,仇恨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跟李佑、李傥打成一片。
“陛下,司州、兖州、洛州沙门中秘密打造兵器,集结部众。”等了四五天,杨略前来禀报道。
“好!”李跃大喜。
不怕他们不造反,就怕他们隐忍下去,深入百姓之中蛰伏,然后在某个时段忽然爆发。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大梁要他们田,要他们的人,还要他们的钱,换谁也不会忍下去,他们自然会来要大梁的命。
这年头的和尚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起兵,李跃就能清扫沙门一波。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刀子解决问题效率是最高的。
换个角度,现在处理他们正是时候。
江东被打怕了,苻坚忙着攻蜀,慕容恪还在跟高句丽死磕,高句丽进攻不足,防守有余,燕国进攻有余,却无一口吃掉高句丽的国力。
杨略道:“民间近日谣言风传,说陛下要灭佛,鼓动了不少人怜悯沙门。”
“鸿胪司也动起来,散播沙门收容羯赵胡人,藏污纳垢。”
玩舆论战,李跃就没怕过谁。
他们选择与大梁朝廷对抗,无异于自掘坟墓。
沙门如何也洗不脱西方胡教的本质,是华夏足够包容,才给了他们发扬光大的机会。
“唯。”杨略拱手而去。
果然,沙门与羯赵挂上了勾,立即褪去了身上不少光环。
他们的传播速度,又怎能与鸿胪司相提并论?
鸿声胪传,朝廷一声令下,各州县的鸿胪吏们立即响应,早就形成了一个系统。
更何况这年头的僧人,绝非都是释道安一般的得道高僧,有不少无赖恶霸掺杂其中,趁着天下大乱时浑水摸鱼,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原本还同情沙门的百姓渐渐远离。
“为何还不举事?”李跃每天都在盼着他们起兵造反。
脱离百姓基础,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据细作传出的消息,其内还在争论之中,分成两派,释道安等钻研佛法之人,主张与朝廷妥协,以弘扬佛法为念,以释安世等掌握财力、人力之人主张联合氐秦,内外夹击,方可成事。”杨略淡淡道。
“联合苻坚?这帮秃驴吃了熊心豹子胆。”李跃不怒反笑。
“我们的人可以让他们的消息送不出去。”
“不,让他们把消息送出去,非但送给苻坚,还要送给慕容恪、拓跋什翼健,朕倒要看看,谁敢动。”
让大梁去进攻他们,时机未到,实力未到,关山阻隔,长途跋涉,粮草消耗太大。
但若是他们主动进攻中土,李跃可以轻易收拾。
“属下明白了。”杨略一拱手,退走了。
名不正言不顺。
古今中外,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沙门不动,李跃暂时奈何不了他们,毕竟在民间、豪强中有一定的基础,但如果主动跳出来,那就方便太多了。
李跃继续等待,耐心的熬煮这锅肥肉。
春耕结束之后,各方的反应逐渐来了。
慕容恪没功夫跟他们搞里应外合,忙着对付高句丽。
拓跋什翼健上次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连盛乐城都丢了,人也老实多了,一个屁都不敢放。
不过关中有了一些动静,苻坚即位后,大力提倡沙门,与僧众关系紧密,增加了蒲坂、潼关的兵力,威慑河东、弘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