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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拂衣张了张嘴,无数词语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却实在没找到合适的。他们两个年纪相仿,要不然说是……兄妹?
不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历拂衣按了回去,他实在没办法面不改色的自称是,洛疏竹的兄长。
他想不出来,破罐子破摔似的回答:“仇家。”
侯义愣了一下,他看着历拂衣略微纠结的神情,旋即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什么仇家,是冤家吧?”
他道:“不是娘子的话,定亲了吧?哎,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是不是不会哄姑娘?我跟你讲……”
“……”
侯义似乎对每个词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历拂衣对于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判断,感觉到难得的……哑口无言。
侯义将历拂衣的沉默当做是认可。他清了清嗓子:“哎,兄弟,聊了这么多了,交个朋友,怎么称呼?”
哪里有“聊”,分明就是他一个人在讲话。历拂衣手指一下下叩打在车板上,抬起头,终于回答了一句:“苍临。”
苍临,苍鳞。纵然在人界,若是用真名的话,终归不太保险。
“哦,苍兄弟,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呢?叫什么?”
历拂衣忽略了“娘子”两个字,想了想,回过头,似乎在喃喃自语,“……笙笙。她叫,洛笙。”
洛疏竹醒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她顾不得其他,“欻拉”一下拉开车帘,在侯义迷惑的眼神中,开口对历拂衣说:“你跟我进来。”
*
历拂衣又重新回到了车内。
他靠在车厢的左侧,看向车内的另一个人。
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将他们的声音笼罩在车厢之内。
洛疏竹的脸色还是没什么血色,她方才将将睡醒,脑子还有些昏沉,却依旧按耐不住地问:“历拂衣,你怎么知道我叫笙笙?”
他却答:“没猜错的话,是竹字头的‘笙’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历拂衣随意道:“当然是,听到过。”
他从洛留影那里听过。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天族虽名义上分成了两族,但却抹不去曾经共同的过往。打断骨头连着筋,天灵族和天圣族仿若是别扭的兄弟俩,常年维系着表面平和,又互不顺眼的关系。
若海之上,那共有的一塔一殿一阁,便是见证。
一殿便是九霄殿,殿内伫立着一尊创世神的塑像,殿后是诛邪台。
那日是创世神的诞辰。每四千年的这一日,两族在九霄殿设下筵席,共同庆祝。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两族能平平和和坐到一起的日子。
倒也不是那么平和。
九霄殿前有一汪灵池,灵池接纳天地灵气,不知道从何时起,生出了一支金莲花。那金莲一万年一开,花开并蒂,对修炼大有裨益,极其珍贵。
很巧,那双生金莲,便在那年的筵席之前,绽放了。
穆时邈提议设下一场比试,而那并蒂金莲的其中之一,便是彩头。
这个彩头确实诱人。
当时的历拂衣在天灵族内没什么对手,而且又恰好卡在了修炼的境界边缘,所以他,对那支金莲势在必得。
可同样势在必得的,还有另一个人。
最后一场,谁先拿到盘子里的金莲,谁便是胜者。
洛留影展开了那柄赫赫有名的“九杀剑”。
之所以是“展开”,是因为九杀在不作为一把武器的时候,是一柄扇子。
九杀剑也不是一柄剑,那九根扇骨,代表了九把剑。每多出一把剑,就代表持剑人的境界又上一层。
“乾天、兑泽、离火。”
世人只见过洛留影出三把剑。而这一次对上历拂衣,他也召出了三把剑。
少年人总是张扬又轻狂,做事的时候,总不会顾忌什么。
东西二帝用灵力将宾客罩了起来,可是九霄殿的柱子却被无端波及,“咔嚓咔嚓”断掉了几根。
天地震动的争斗中,历拂衣分明记得自己已经碰到了金莲。
可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灵力相撞的瞬间,谁也讨到什么好处。
历拂衣唇角溢出鲜血,洛留影捂住胸口半跪在地。
剑气把金莲震成了几半,他们手里,各有几片花瓣。剩下的金莲,已经完全化成了齑粉。
如此,倒也算得上平手了。天圣和天灵,谁也没丢了面子。
可是只有花瓣的金莲,到底失去了它原有的功效。
洛疏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一路拨开人群跑来,半跪到洛留影面前,眼神关切,焦急地问:“哥哥,你没事吧?”
历拂衣觉得他被洛疏竹瞪了一眼。
他用力起身的瞬间,听见洛留影安慰的声音:“笙笙,我没关系的,别担心。”
笙笙。
那个时候声音嘈杂,可历拂衣听得清楚,她叫笙笙。
第十二章
笙笙,有些遥远的两个字。
父母以及祖父在的时候,时常这样喊她。
后来,他们战死,就只剩下洛留影一人这样喊。
这两个字带着些隐秘的亲昵。
洛疏竹慢慢长大,洛留影渐渐地开始喊她“阿竹”,笙笙这个名字,只会在一些特殊的场合,蓦然出现。
如今,也至少有三百年没听见了。
她说:“历拂衣,不要这样喊我。”
“不行。”历拂衣有些恶劣地摇头,“我已经告诉侯义,你叫洛笙,不能改了。还有,要记得,我叫苍临。”
“你——”洛疏竹咬咬下唇,“公平起见,你把乳名也告诉我,这件事就算了。”
“我没有乳名,我就叫历拂衣。”他嘴角噙着笑,眸中却升起一抹让人看不出的情绪,“乳名这么亲昵的称呼,我怎么配有呢?”
洛疏竹有些不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
但看他的神情……洛疏竹揽了揽外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另起话头问:“去哪?”
“京城,腾啸在那里,他们缉妖司也在那里。”他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顿了顿说:“他们有马车,不坐白不坐。”
*
“京城到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历拂衣一跃跳下马车,在侯义开口前,抢先指着东南方问:“那是哪里?”
侯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皇宫。”
腾啸剑在皇宫。
若是在天界,管他是什么地方,闯进去抢走便是。可是在人界,他们被压制得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要用蛮力闯入皇宫,实在是有点……痴心妄想。
车辆停稳。洛疏竹掀开车帘下车,却看见前方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似乎在等人。他回身的瞬间,洛疏竹看见了那张有几分相熟的脸。
——是那天射箭的男子。
“姑娘。”他微微抱拳,“在下姓吴,单名一个横字。那日误伤了你,实在是抱歉。”
“我看姑娘一直没醒,便也没有叨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上来,“这一点东西,聊表心意。”
他怀中抱着把长刀,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孤傲。
“不必。”洛疏竹没有伸手去接,“不必挂怀。”
“这是我的道歉。”他也不肯退让,举着盒子又上前了一步。
“吴横,”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兀得止住了他的的动作,“既然姑娘不愿意收,便不要强人所难了。”那人笑笑,“心意到了便好。”
他长了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气质温润如玉,那一身月白的袍子,更衬得他多了几分文雅之气。
“在下黎风,还没问姑娘怎么称呼?”
“称呼就不必知道了,反正也不会再见。”一道身影插到两人中间,历拂衣止住她未出的话语,回头道:“走了。”
“那我们也回缉妖司了。”侯义抱拳一礼,“几位若有事,可以去缉妖司找我。”
黎风也没再多言,他看着两人笑笑,和吴横一起,转身离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