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小池先生您也先避避风头吧。
说完这句话,冯厨师不再多管闲事,人已经飞快消失不见了。
池叶站在客厅里,看看楼上又扭头看看冯厨师消失的方向,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但转念就想到,晚上他总归要回房间睡觉,他的睡衣、洗漱用品,所有东西都在顾从舟的房间,他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不如现在就上去看看,还能灭灭火,安抚一下顾从舟。
就这几个月的相处来说,顾从舟虽然有时候又凶又冷淡,却也没到吃人的地步。
而且他和顾从舟明面上是结婚关系,外公和舅舅来了,他应该上去看看。
池叶默默给自己做了一整套心理建设,抬脚往楼梯上走去。
才走到一半,就听见楼上断断续续传来一些低吼的、愤怒的、尖刻的话语,早就知道你和你爸爸一样
你就是个疯子
难怪所有人都怕你,连亲人都这样就算梦佳还活着,也不敢靠近你。
顾从舟,你疯了吗?你你想干什么?
是顾从舟那个表舅舅陶卫东的声音,语气尖酸刻薄,说的话字字诛心。
池叶抓着楼梯扶手的手一紧。
与此同时,是方管家惊讶慌乱的叫声,少爷,小心,您的手我马上去找周医生。
紧随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顾从舟受伤了?
池叶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顾从舟的书房跑去。
刚到门口,就撞到了匆忙跑出来的方管家,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依旧能看出管家脸上神色的焦急。
池叶连忙问道,方伯,顾少怎么了?受伤了?要找医生?我去。
哎,是,少爷的手划伤了。
方管家一脸急切,他看了池叶一眼,抓住池叶的手,医生我去找,你先进去。卧室斗柜最下层有医药箱,里面有云南白药和绷带,你先拿来给少爷止止血。
行。
池叶跑进卧室,匆匆翻找出医药箱。
书房的房门开着一条缝,瓷器的碎片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顾从舟与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后面,右手垂在一侧,鲜血顺着他的手掌留下来,滴落在地毯上。
但他的神情与往常并无异常,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甚至比平日要更加平静而冷漠。
隔着书桌,对面的位置上坐着陶世奇。
陶世奇面前放着一个皮质带锁的公文箱。
从池叶的角度只能看到陶世奇的背影,但光从背影也能看出陶世奇的淡漠,好像面前坐着的仅仅是一个生意伙伴,对顾从舟手上的伤口也没有丝毫表现出关心。
陶世奇旁边站着陶卫东,三个人里,从姿态和神色来看,最失态的就是陶卫东,失态得接近气急败坏。
连往日总是挂在脸上的、虚伪的笑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眼睛里交杂着愤怒和恐惧。
池叶的目光落在顾从舟的手上。
他绕开地上的瓷片,飞快走到了顾从舟的身边,半蹲下来,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罐云南白药的药粉,然后握住了顾从舟被瓷片划伤的右手,你别动,我先帮你止血。方伯去找医生了。
那伤口划得很深,应该是被钝器划开的,血肉模糊,有些吓人。
尤其是顾从舟本身的手非常修长白皙,更加衬得鲜血殷红。
池叶的手有些抖,他吸了一口气,才稳住自己,将药粉轻轻洒上去。
顾从舟只是在最开始在池叶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池叶给自己的手掌上药,既不对池叶的出现表示惊讶,也不对自己的伤口的表现出丝毫疼痛。
顾
见此情形,陶卫东还想再说什么,但被陶世奇伸手拦住了。
陶世奇只是淡淡扫了池叶一眼,像看到这个人,又像没看到,他将面前的公文包往顾从舟的方向推了推,这是梦佳留给你的部分东西。她留下的其他东西,日后会按照她的遗嘱给你。
顾从舟的目光淡淡地从公文包上扫过去。
陶世奇不急不缓地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不要滥用你手上的权利,别忘了,其中有一半是陶家给你的。
闻言,顾从舟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嘴角上扬,划过一丝嘲讽的弧度,当然,外公和舅舅今晚说的我都牢记在心。
他看向陶世奇,陶世奇也看向他,祖孙二人交换了也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顾从舟道,有我在,会让陶家好好的。
是吗?那就好。
陶世奇微微颔首,浑浊的下垂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半晌后,他才撑着椅子慢慢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陶卫东见陶世奇就这么走了,下意识要跟上去,可又心有不甘,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狠狠看向顾从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池叶抬起头,冷淡道,舅舅,我就不送你了。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在谈什么,但这件事他站顾从舟这边。
首先,顾从舟是他老板。
其次,对方以多欺少就是不对。
再次,今天这样的日子,明知道顾从舟有病,还跑来刺激他,哪有这样的亲人。
他都有些替顾从舟委屈了。
陶卫东的目光依次从沉默的顾从舟和对他敌视的池叶身上扫过去,随后,勉强算是找回了一点从前的风度,跟在陶世奇后面出去了。
这两人前脚刚走,没过多久,楼下就响起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很快,方管家就带着医生和护士进来了。
这期间,池叶就一直在倒腾顾从舟的伤口。
他从前没有认真看过顾从舟的手掌,现在一看,才发现那个位置,不仅有新伤口,还有旧伤口,层层叠叠在一起,不知道被划伤了多少次。
池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顾从舟有病,但没亲眼见过顾从舟发病。
他抖了抖手上的瓶子,更加仔细地洒上粉末,试图将血止住。
一直等医生来了,血才稍微止住一点。
池叶正在缠伤口,听到开门声和进门的脚步声,赶紧退开,让医生接手。
而顾从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压抑的沉默,对池叶和医生都视而不见,对自己的伤口也像感受不到疼痛。
这种状态显然很不正常。
池叶觉得奇怪,不安地看着顾从舟,但医生对这样的状况似乎习以为常,仔细观察了顾从舟的伤口后,平和地说道,顾少,伤口要缝线,需要局部麻药。
顾从舟这才冷冷的开口拒绝,不用。
医生劝告道,不打麻药会很痛。
顾从舟重复一遍,不用。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问道,您最近服药的情况,方便和我说一说吗?
医生需要安静的诊治环境。
池叶很担心顾从舟的状态,便和方管家一起在门外守着。
夜色渐渐深了。
城市嘈杂的背景音慢慢减弱,只有冬季夜晚凶猛的北风拍打着窗户。
楼下暗了几盏灯光,整个顾宅都冷清下去。
周医生离开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池叶很困,但是不敢睡觉,虽然连日的训练让池叶感到疲乏,冬季的夜晚也令人倍觉寒冷。
但医生走后,顾从舟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
池叶既担心顾从舟出事,又答应了方管家晚上守着顾从舟的情况,便一直打起精神坐在小沙发上,看着里面的情况。
书房里安静异常,一丝动静都没有,但这安静更令人感到不安。
池叶不得不贴在门上听着。
自从他穿到这个世界,认识顾从舟以来,除了第一个晚上,顾从舟表现得都挺正常,哪怕脾气和性格差点,大部分时候都像一个正常人,以致于他都差点忘了,顾从舟的设定有多惨,性格有多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