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关于十六年新生育期韬光养晦的第一个成果诞生。
罗尔维德虚弱地躺在手术室,联盟最顶尖最精密的接生设备都在这间手术室内了。他闻着血腥味,身体被怎样的舒张又被怎么样打开,都无所谓。他闭上眼,心底最后一点温存的念头是终于可以见到喻翰丞了,孩子,脐带断了一切也就断了。
当被捧出来的孩子发出啼哭,罗尔维德还是忍不住睁开眼了。
我他几不可闻地开口,想要看看这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出来的小肉体到底是一团什么样的东西。
只听冰冷的声音命令道:给他打睡眠针。
罗尔维德视线一点一点收缩,血色的小新生儿在他视网膜留下最后的一刻画面,它被人抱走,离罗尔维德远去。
从此我不会再为任何孩子产生任何一点眷恋,他们只是联盟委员会希望我制造的一些什么东西而已。别急,盛秋要出现了。罗尔维德看出盛皓城眼神游弋,误以为他不耐烦,我真想给你看看盛秋长什么样,他是我见过的alpha里印象最特别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我注视盛秋的眼睛时我第一次知道alpha也可以有那么温柔的眼神,而且他有不输给喻翰丞的强大。
盛皓城把玩手上的茶杯:是喻翰丞介绍盛秋给你认识的?
嗯之后不久,我被诊断出严重的产后抑郁。委员会也许是委员会吧,就是代表联盟决定我命运的那帮人同意喻翰丞带我出去散散心,他、我和盛秋,一起去了一个叫星烧的小星球游玩的几天。罗尔维德嘴角微提,自己没留意地露出笑容。
星烧?盛皓城说,听说过,四季如夏,却不干旱,有原生态的海洋和沙滩,听说所有的沙滩都是洁白无比。
它热得让人眩晕。他们两个是alpha,身体素质比我强很多,而我到了那里白天出门就会中暑。罗尔维德说,但好在我很喜欢夏天。
那是一次不完美的旅程,但因为是最后一次的出游,所以在罗尔维德心里他是完美的。
那么多铺垫,盛秋终于要出场了。罗尔维德笑眯眯的,他们和我在私人飞行船里碰面,两个人都扎了一剂抑制剂,我们的飞行船旁边萦绕了一大群隐形的护卫机甲,真像一场真人秀。盛秋在喻翰丞后面出来,他头发比黑色要浅一点,垂到肩膀,后面束了一个小马尾。他看到我第一面,眼睛比嘴角先笑了。喻翰丞介绍他叫盛秋,让我也叫他哥就行。现在想想,应该叫嫂子。
可是,联盟不允许我和喻南深在一起,当年为什么就允许盛秋和喻翰丞在一起?盛皓城皱眉。
从来没允许过啊,你忘了,我说最后是喻翰丞亲手杀掉盛秋的么?罗尔维德道,眼神黯了黯,那个旅程其实并不算太愉快,我们甚至受到了当地一些混混的袭击。但有他们俩在,只要不是虫族高级,这个世界上就没谁能伤到我。当我看到他们俩一同出现时,我就清楚他们是天作之合。
他们的住处是一栋靠海的五层大别墅,别墅底下就是无尽的白色沙滩,像一片白色海洋。
盛秋和罗尔维德独处只有一晚。那天晚上,罗尔维德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总觉得有无数双手在他身上游走。他单独下了楼,坐在沙滩椅上吹夜风。
你也睡不着吗?盛秋在夜色里出现,两眸一弯,街灯蛰伏在他浅黑色的瞳仁中,似乎月光流动。他穿得单薄,衣物被夜风吹得飘摇,一个人身上莫名存在强大和易碎两种截然相反的质地。
罗尔维德嗯了一声。
十六岁的小母亲羡煞极了眼前这个自由的alpha。盛秋享有那么慷慨的自由,坐拥健康的人生,还有着和喻翰丞并肩站立在世界顶端的权利。
盛秋侧过头:我听喻翰丞说你很喜欢夏天,我也是,太巧了。
这样站在金字塔顶尖的Alpha还记得他一个小小omega的喜好。
罗尔维德赧然地躲避他的目光,用力点点头。长发被清爽的微风卷起,又缓缓跌落进颈间,痒痒的。
盛秋忽然觉得眼前的omega很像一只小兔,胆小、怕人、怯生。他说出自己的感觉。当然只说了前半部分。
罗尔维德惊慌地眨眨眼,他还是没有改变这个习惯性动作。
兔子?他惊恐于盛秋的敏锐,他是怎么发现自己亟待如同母兔一窝又一窝的生崽子的命运?
你你这样的alpha,为什么还会睡不着呢?他终于开口。
盛秋耸肩,无奈地笑笑:因为最近有一些事困扰着我。
可以说吗?他这么幸福,也会烦恼吗?
那我告诉你,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盛秋伸出手,拉勾,约定好了,连喻翰丞也不告诉。
自己可以分享盛秋的心事?罗尔维德伸出手:拉勾,我一定保密。
怕他不信,罗尔维德抢先道:我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这样你也有我的把柄了。其实我一点也不自由,能这么出来玩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盛秋一怔,显然喻翰丞并没有告诉他罗尔维德的身份。
罗尔维德凑近他,低声道:一个孩子,我给联盟生了一个孩子。而且我不能被标记,因为我要给不同的alpha生孩子。
盛秋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omega把生孩子说得和下蛋一样轻巧,顿时呆住了:首都星里成年的omega都要这样?呃,我是从很偏僻的星球来的,我知道omega处境很差,可是
只是我是特殊的。
盛秋摸了摸罗尔维德的头,带着点兄长式的抚慰,他误解了罗尔维德意思:我妹妹也是一名omega。
亲妹妹吗?罗尔维德歪头。
盛秋斟酌了片刻:不是,她是我领养的。我们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罗尔维德对父母没什么概念,但他很羡慕盛秋口中的妹妹。
有你在,你的妹妹一定很幸福。可是我的话,哪怕是喻翰丞,他也保护不了我。有时候我在想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听女仆念每日新闻时觉得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同样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却觉得我的人生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罗尔维德忽然觉得很孤独,就好像和这个运作的世界完全背离。
这些也是最近在困扰我的事。盛秋撤回手,他微微弓背,与罗尔维德平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和你也许不同,有时候我分不清我是谁,我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说完,他似乎有些头痛,食指屈起在太阳穴,神色半是痛楚半是迷茫,眉目却仍旧温和,似乎怕吓到罗尔维德。
那你会孤独吗?罗尔维德问。
后半夜的夜晚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无袤的沙滩里,罗尔维德有一瞬间的错觉,孤独就像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盛秋。
盛秋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望向别墅。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罗尔维德却明白了。
之后,我们相处得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但我有种隐秘的满足,因为我和盛秋之间有一个连喻翰丞都不知道的秘密。后来我再也没有出过后花园,喻翰丞每年都来看我一次,直到喻南深出生。罗尔维德又啜了口红酒,而盛秋惨死的消息,是萧伯告诉我的。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罗尔维德意识到死去的盛秋将永远隔在他的喻翰丞之间。
是什么时候?
盛皓城觉察出哪里不对劲,罗尔维德告诉他的是个人经历,但从他的一生里似乎能捕捉到一些涌动的暗流。
三十年前。所以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不仅因为盛秋是alpha,还因为时间根本对不上。罗尔维德眼里出现一丝迷惘,可喻翰丞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盛皓城嗤笑:无论怎么说,盛冬都是我的母亲。也许您是不信喻翰丞自愿和一个不太熟悉的omega生儿育女,也不愿和您在一起。
他记忆里的喻翰丞和罗尔维德所说的喻翰丞相差太大了,那样开朗外向的少年将军怎么样也不像他记忆里抛妻弃子的冷漠男人。
不、不是的,我没有祈求过喻翰丞对我的爱。罗尔维德紧张地眨眼,慌乱地解释道,他脸上出现当年那只小白兔无措又怯弱的神色,我的意思是像喻翰丞这样的人,他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就绝对不会再变了。所以我不信他会杀死盛秋,也不信他会
够了。盛皓城忍无可忍。
罗尔维德口吻软下来,哀求道:看在我今天说了那么多的份上,算我求你,帮帮我,帮我找出盛秋真正的死因。当年联盟以盛秋的生死来要挟喻翰丞和我配种,他怎么也不可能置盛秋于死地的。
盛皓城轻蔑道:那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