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萍和外甥周清说了这事,希望他帮忙好好和林期说一说,他们两兄弟从小关系亲近,林期也信赖周清这个兄长,他去游说比她念叨一百句有效果。于是有了周清约见了林期好几次,今天还专门请他来家里吃饭,说是要让他看看已婚有家男人的幸福。
周清常住的家在市区,是一栋小别墅,装修奢华。他在地下买了四个车位,修成一个入室大车库;地下室有个小酒窖和娱乐室,整体欧式风格,家具名贵讲究。周清的妻子叫杨茉,她和周清年纪相仿是对老夫妻,她年近四十岁,穿着打扮和这个讲究的家庭氛围不一样,她看上去很普通,脂粉未施,但笑容亲和,脾气温和。
周清领着林期从电梯出来,杨茉上前迎接笑说很久不见林期,记忆里上次见林期,他还是个大学生。
林期笑唤了一声嫂子,旁边的周清玩笑道:你还记得你嫂子?
林期有些不解,笑道:怎么会不记得?
她老了那么多,齐齐都说她像我们家保姆。周清斜了眼杨茉,言语带笑。
林期对这话感到有些不适,他略微尴尬看了眼杨茉,却惊讶发现她依旧笑盈盈,似乎未对周清的玩笑感到不满。
杨茉笑回击周清,说道:我都已经四十岁了还什么老不老,就是老了。四十岁就该有四十岁的样子,像你一样还把自己当年轻人,真是不正经。看看林期这样的才叫年轻人。
周清笑了声,忽然回头认真打量起林期。的确,和林期相比,他老了。
林期定神,他想这是他们两夫妻的相处方式。
周清和杨茉的儿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名唤周修齐,是个很机灵有主见的孩子。大人让他过去和林期打招呼,他忙着看电视看了眼林期,大声道:小叔,你先坐会,我看完电视过去陪你玩。
林期笑道:这孩子挺厉害。
皮得很。外公倒很喜欢他,一直叮嘱我好好培养他,还要怎么培养?就差给他吃龙肉摘星了。周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逡巡在林期身上,有几分探究。
林期敏锐察觉到周清的打量,他转过头对周清笑了笑道:外公肯定想让齐齐接大哥你的班。
现在说什么接不接班还太早了,也不知道他以后什么样,想不想接手张氏。我嘛,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我不想儿子和我一样没有选择。周清似笑非笑说道。
对此,林期没说什么,他抬手拍了拍周清的肩膀,自觉往餐桌边走。
周清看着林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精明,随即他也往餐桌边走,笑问道:上次听你说,你回来一直都在老院区工作,怎么没打算去新院区?
现在在哪个院区都一样,都是当医生。林期笑了笑,神态放松眼神慵懒。
你倒是不着急,新院那边才是你爸这两年重点发展的盘。我听说姓王的一直在新院区,他虽然不比你能干但比你资历老,在医院里的时间更久,你别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也是周清话至一半,见林期眼神微芒扫过来,便咽下最后半句话,笑说道,做个富贵闲人也挺好,你有这个资本。
林期侧过脸,不让周清看到他的表情。周清则一个晚上再没提起有关医院工作的事。
晚餐,林期吃得不多,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周清劝酒,杨茉劝菜都被婉拒了。周清放下酒杯,在桌上笑道: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是你太客气了,哥,自家人随意吃饭,你别弄得像酒局。林期说道。他和周清都是独生子,他们妈妈是亲姐妹,也是他们外公张震东唯一的两个女儿,两家自小关系亲密。在林期眼里,周清就是亲哥哥,他小时候很信赖敬重他。
周清被林期逗笑,忙着笑没接话,但他心里莫名因为林期产生了一种不适和压迫感。他是张氏家族企业的总裁,身居高位多年,身边很少有人能亲近他,他也不愿意被人太过于亲近。林期是他弟弟,小时候他陪他一起玩,年幼的情意让人很难有界限感,而林期身上散发出来的随性和青春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落差。前两天,周清去探望张震东,老人家很少夸人,但对林期赞赏有加,似乎信任林期多过于多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连他妈妈张跃兰在林期回来那天都心花怒放,她看着林期说年轻真好,总之,随之林期的回来,他这个大哥无形中就老了。落伍淘汰这两个词,不知不觉也围绕在他身边。
饭后,周清从口袋来掏出一包烟邀请林期一起到露台上抽烟。林期起身随周清去阳台,但他不抽烟,还建议周清有空去洗个牙。
周清发笑坐到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他指尖燃上烟,懒懒把手挂在扶手上,旁边就是一盆杨茉种的金桔,在夜晚的灯火下,小金桔微微发着光。周清眼里也有光,一种迷蒙倦怠的光,他说道:你在国外待这么些年还像个小伙子,告诉哥,你不会还是个纯情少年?
林期笑了笑,对周清的笑话不置一词。除了初恋赵穆,他在去德国留学前,还谈过两个女朋友,只是时间都不算长,都不过半年。
周清随意弹了弹烟灰,抽着烟继续道:结婚和恋爱是两回事,结婚不能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有合适的对象就先成家。你的个人问题一定要抓紧,男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
你变了不少,哥。林期看着周清说道。
周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是人都会变,你不会还认为有人不会变吧?周清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像林期,他们是表兄弟,外形上多少有相似处。而周清年长的阅历把他的气质打磨得像一把刀,锐利犀利。
谁不会变?你不变难道现在还能回过头,喜欢你自己十五六岁时喜欢的对象?不幼稚吗?周清追了一句话。
那时候的对象不也会长大变成熟吗?林期徐徐说道。
周清又抽了口烟,他斜了眼林期,一时间不知道是想嘲笑他还是羡慕他依旧情感饱满。他想起了一件事,揶揄提起:你记不记得你大一的时候问我借钱的事?
这事让林期愣了愣,徐徐点了点头。
当时是想带女朋友一起出国是不是?那女孩叫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我记得叫瓜瓜。女朋友家里没有钱,你想带人家一起出国,一早就开始计划。我钱是给你准备好了,等了几年也没有等到你来借,后来是怎么了?
周清笑盈盈,林期沉默无言。
周清看出林期的郁闷,他乐了,弹了弹烟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以前的事情。我们是兄弟,哥劝你一句,结婚找个乖的听你话,崇拜你的人就可以,这样以后才享福。你条件这么好,何必去迁就别人?听小姨说你的相亲对象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后面要找这么合适的人不一定找得到,你年纪也到了,结婚没有错。更何况你有结婚传宗接代的责任。
林期在周清身上看到了生活的狭隘缩影,而他从国外回来的这一年多,能明显感受到情感和自由的冲突压力。于是林期听着听着,笑叹了口气说道:哥,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清知道林期不会被说服,笑了笑说道: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明白。哥和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怕你笑话。话落,周清抽完烟将烟头摁灭在金桔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