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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投来爱慕的人很多,可他向来不具备耐心,除了干脆利落的拒绝,什么也没有。

可喻年不一样。

他不想让喻年伤心。

他望着喻年,像看一个短暂掠过他人生的幻影。

他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

看喻年要出声,他摇摇头,制止了喻年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你跟我相处了几个月,但在这之前呢,我是怎样长大的,有过怎样的经历,又为什么停学吗?”

喻年被问住了。

他确实不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听见祈妄说出“停学”两个字。

祈妄顿了顿,“宋云椿没有告诉过你吧,我是被勒令停学的,高考前跟人起了冲突,打架斗殴,性质恶劣,被学校处分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他这阵子在喻年面前,总是一个寡言温柔的形象,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漠,跟他平常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喻年不由怔住。

祈妄继续说,“我跟你说过我是孤儿吧,可是十三岁以前,我根本不在C市,我成长的环境是你难以想象的糟糕,天好像永远是灰的,没有人教过我是非对错,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四处流浪,睡过桥洞,跟野狗抢过吃的,我什么都做过。一直到有一次被抓了,才被移交给社区监管,送进了福利院,开始上学,过上了一点正常的日子。”

他撩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吗,”祈妄把这只手摊在喻年面前,那上面的伤痕多得数不清,而在祈妄身上,其实还有更多,他的背上,腿上,全是伤痕,喻年都看见过。

“这一条是野狗咬的,这一条是在街头跟人打架,被人用棍子留下来的,这一条,是我有次躲进了一个废弃工地,结果被钢筋划了手……”祈妄一一数给喻年听,声音平静,这些伤痕当时都是很痛的,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已经麻木了。

他看见喻年脸上的震惊,还有掩饰不住的痛苦,像是在替他伤心。

他又住了口,轻轻偏过脸,不与喻年对视。

其实还有很多条伤痕,更早,早到他还是个孩子就留在了身上。

但他不想讲给喻年听了。

他想要吓退喻年,却也不想在喻年眼中看见对他的可怜。

他对喻年说,“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以前真不是个多好的人,一个讨生活的孤儿,跟街头的小混混也差不多,后来我被福利院送去上学,有地方住,有书念,认识的人也对我不错,教了我一些手艺,已经算是幸运了。这个纹身也是我自己纹的,想挡一挡伤疤,免得吓到人,没想到纹了更恶心。”

恶心。

他说起这两个字平平淡淡。

但这就是他对曾经的自己的概括。

他感觉到喻年攥着他的手很紧,紧得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疼。

他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说我有多不幸,而是想告诉你,我们两个人,实在是云泥之别。”

他终于转头看向了喻年。

喻年一脸的茫然,眼圈红红的,看着无措又可怜。

他怔了怔,冷硬的脸终于柔和了一点。

他迟疑着,试探地,终究还是轻轻摸了摸喻年的头发。

真软,像小猫一样。

他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没有你想的好,我的人生是一路向下的,没有正常的家庭,甚至没有太正常的教育。你这样家教良好的学生,跟我根本是两路人,你的家里不会同意你跟我在一起,而你在真的跟我相处以后,也会意识到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人。你身边多的是品学兼优的同龄人,长得好看,家境也好,他们都会喜欢你,可以陪你一路长大。”

“而我不行。”

而我不行。

祈妄说出这四个字,心底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他不是喻年,天真又执着,以为有爱情就能战胜万难。

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经历,就像是喻年脚底沾着的污泥,只会弄脏喻年雪白的人生。

他们不是杰克和露丝,即使他也曾为喻年作过画。

现在喻年确实迷恋他,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心思简单,满怀悸动,只要跟他贴近就觉得满足。

可有朝一日,喻年会长大的。

他会发现自己走了眼,眼前这个人也并不是闪闪发亮的钻石,而是一粒随处可见的尘埃。

与其到那时再变得千疮百孔,不如干脆就不要开始。

就像他在摩天轮上告诉喻年的一样。

他抬起手,像是想碰一碰喻年的脸颊,但是真的碰到了,又像被烫了一样收回来。

从他说出“云泥之别”那句话,喻年就一直在流泪。

喻年没有昨天哭得那么歇斯底里,可看上去却是更伤心了。

他死死咬着嘴唇,像是怕发出声音惊扰了谁。

可是他喉咙里又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咽,像是喘不过气,几乎像个哮喘病人。

祈妄不免觉得抱歉。

他不想喻年伤心的,他希望喻年一直像他们相遇的第一天那样,清透如水,明亮耀眼,永远不要见识世界的灰暗。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遵从本心轻轻抱一抱喻年。

他只是站起身,替喻年盖好了被子。

“睡吧。”

他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明天醒来就好了。”

第37章 男朋友

这一晚,屋子里的呼吸声久久没有变得平稳。

像是昨天旧日重演,祈妄依旧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睡也睡不着。

不过比起昨晚,今天喻年没有哭很久,大概是太累了,刚刚又吃了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应该是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喻年的烧果然彻底退去了,精神也明显恢复了很多,早餐乖乖地吃了一个三明治,两个煎蛋。

民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宋云椿早上接到电话,知道喻年已经恢复以后,长舒了一口气,坐着大巴赶去高铁站了,她今天要去外地参加交流会,是为了喻年才一直停留的。

而祈妄跟喻年还拥有一整天的假期。

祈妄本来是想让喻年休息的,可是喻年却想去坐铛铛车。

铛铛车就是老式的电车,在附近的矿山公园里,会沿着铁路慢吞吞地前进,两边是高大笔直的水杉林,叶子已经泛黄,每一棵都有几十年的树龄。

坐在车上往窗外看,还能看见废弃的矿区职工宿舍。

时间像是一下子倒回了几十年前,变得很慢很慢。

喻年这一次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景点,但因为生病没有去。

如今又多出一天假期,他说想去,祈妄也理所当然地陪他。

到了铛铛车的地址,还是早晨,游客居然很少。

他们两个人独占了一整辆电车。

已经是秋天的末尾,早晨的风格外的冷。

他们两个人坐在电车的最末尾,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水杉明明离轨道有一定距离,却看着像伸手就能触碰。

这趟列车的重点是山顶,山顶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矿石博物馆,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矿石,也可以购买纪念品。

祈妄买了一块小小的萤石,装在漂亮的玻璃盒子里。

他们回去的时候也是坐那辆铛铛车,在电车哐当哐当的声音里,他把那个盒子递给了喻年。

“就当……留个纪念吧。”他轻声说。

他想,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喻年可能就不会再在朝十打工了。

这块萤石,可能是他最后能留在喻年记忆里的东西了。

这小小的,光彩朦胧的石头,就像喻年一样。

漂亮,却不够锋利,美得温和又可爱。

喻年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盒子。

电车哐当哐当。

再过十分钟,就要驶向山下了。

再过一阵子,祈妄就会带他踏上回C市的巴士,这梦幻的,令人伤心的假期就要结束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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