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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霖打定了主意,“无有回礼,什么好茶也不喝。”
“那,我把这帕子一并收回,你也无需要了。”阿永当真收了茶,“这帕子,是你父亲将玉佩交予我时,我用来包裹玉佩的,藏于怀中,一路挡着风雪到了兴洲。”
顾念霖一把将帕子与茶杯拿去,见那香帕色青色白、莹润风雅,面带笑容,将茶一饮而尽,“春茶喜人,阿永甚是乖巧听话,这帕子我此后不离身。”
阿永带着几分羞意,“我可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人,我自有主见。夜已深了、茶已喝了、礼已收了,话也说完了,你快快回去。”
顾念霖带了那帕子、蒲车,高兴得如一个满载而归的孩童,握了一把她的手心,心满意足出门去。阿永看他走出院落,他玉白的袍子在月色下透出明月珰一般的光彩,他在月下回身朝她一望,有深邃空灵之柔情,她不禁五内铭感。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阿永深夜之时梦到了娘亲,重回与娘亲在一起的温馨时光,温馨如春梦易散,娘亲须臾在梦中破碎飘逝。可她与娘亲在梦中的对话,还清晰不已。
“娘亲,做喜欢之事,去喜欢之地,遇喜欢之人,和这些白头到老,是为好命。为什么把喜欢之事、喜欢之地放在前头?”
“因为,女子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娘亲嫁人之后很久才觉悟的道理。”
“娘亲,值得喜欢之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与你吃得来、谈得来、与你并肩行之人,方才值得你喜欢。”
“与我吃得来?如此简单吗?”
“并不简单。吃得来,是日子里的细水长流,若是与你吃也吃不来的人,定不能跟你长久过日子。”
“与我谈得来之人,只要有话说就可以了吗?”
“与你谈得来之人,需看他对你是否尊重、信任、关心、有责任感。倘若他有这些,便能与你并肩而行。”
“娘亲,还有吗?”
“每个男子的肩膀都是不一样的,看人时需看一个男子的肩膀,可让你安心依靠的肩膀,才是你的归宿。”
“娘亲......”
阿永还想说些什么,一阵大风刮来,娘亲化为云雾不见了踪迹,阿永哭着醒来,回想起梦里的场景是娘亲死前一个月,她与娘亲坐在家中小院里缝补衣裳时的对话。
那时候也如梦里一样,大风刮起,娘亲身后的老梧桐树哗啦啦震响,中断了她们的声音。
李商隐写道,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如果父亲得知娘亲曾经说过的这些话语,他的丧妻之痛,会不会又更重一些?
娘亲的话,令得阿永止不住回忆起认识顾念霖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祖孙三代人摒弃门户之见独独倾向于她,这是平等与尊重,他将自己暗中蓄势的计划告诉于她,这是信任,他唯恐她有不好,细心呵护于她,这是关心,他在自己生命倒悬之际也没有把她从半路丢弃,这是一份责任心。
阿永大梦初醒,他早将世人看不见或得不到的尊重、信任、关怀、责任都给予了她,这就是阿永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他给她的与众不同。比起顾念霖声名在外的文武双全、清贵高雅,或细腻温柔、有勇有谋,阿永更看重这份与众不同。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让自己爱慕上顾念霖的理由。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她真心期待自己跟顾念霖的爱情如同这西川的雪色与月色,纯洁光明。
辞春仪式七昼夜的光景,足以让整个西川的风云彻底搅翻一次,十一州的主要人物在兴州碰面议事,年少的贵族男女大多找到了各自喜欢的人,纷繁之中井然有序地重新排开了局势,由于姻亲、利益、关系脉络等原因,顾明渠的势力有所削弱,顾明恒的势力增加了不少。顾明渠、顾明恒现在是真正的势均力敌。
在兴洲一役之后,不仅潜伏进兴州的吐罗残部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就连原本在兴州城中正经开铺子做营生的吐罗良民,也因惧怕牵连到自己而连夜带着家小逃出了兴州。兴州城内跟城外数十里已很难看到吐罗人的踪迹,兴州也改变了策略,从之前跟吐罗百姓共居,到现在严禁任何一个吐罗人踏入西川地界,十一州皆为如此。
对于顾家军来说,吐罗之后,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皇帝无论如何是不信任西川的,从顾有敬背着西川十一州的领地图入京都开始,皇帝一边狂喜于西川的收复,一边担忧于西川的强大。
为了牵制西川,皇帝不断跟西川以北的多个少数部落结交,不断赠送他们财物,封赏给这些部落首领一定的官职,想利用这些部落来继续牵制西川,以免西川圈地为王、威胁朝廷。
这些部落的野心一点不比吐罗小,看到朝廷示好,一向不敢进犯西川的他们很快露出了各自的獠牙。
可吐罗的下场是前车之鉴,单个部落是吞不下西川的,因此,最主要的四个少数部落鬼、方、沂、羌渐渐合为一个名叫乌纥的大部落,规模足可以与灭亡之前的吐罗相比。
乌纥之心,意在吞并西川之后再四家瓜分。再者,四家之人马可合可分,这种灵活的作战方式在西川陡峭险要的地势上非常占据军事优势。
朝廷来的陈放、王开等人自然也知道朝廷的用意,对于顾明渠、顾明恒提出的主动围攻乌纥的战略,陈放坚决反对。若顾家军灭了乌纥,西川再无人可牵制,朝廷会怪罪于他们。若是顾家军败了,乌纥顺势攻入西川,陈放等人也自身难保。他多次劝说顾明渠、顾明恒,乌纥一事,还是转攻为守最为保险。
顾明渠在辞春仪式这几天从军中忙到家中,还要出入各种宴会,非常疲惫,加上喝酒过度,腰伤发作,辞春仪式第二日,就躺在了家中暂时养病。
顾念霖服侍在父亲床头,亲自端了药碗过去,顾明渠喝了药,自觉好了一些,问道,“你与谢姑娘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我看得出她也对我有心意,只是,她还需想清楚,这毕竟也是她的人生大事,她多想想是好的。”顾念霖将药碗放好。
顾明渠笑笑,“没有出息,兴州城里像你一般年纪的公子里,在辞春仪式上都找到了各自的意中人呢。”
顾二夫人一听,笑了起来,“念霖也是很受贵女们心心念念的,若在往年,说不定真的能从诸多女子里挑选出一两个呢。只是,念霖如今一心记挂着永儿,又怎好再跟别的公子们一般比较?”
顾念驰手中拿着蒲车模子进来,顾明渠也是自幼博闻强记之人,见那蒲车,连连惊叹,“这不是书上才有之物?”
顾二夫人搂着顾念驰,把阿永赠与蒲车的事说了,一遍遍称赞,“永儿真就不是个俗人,送的东西都这么叫人称心如意。”顾明渠听了,也面有欣然之意。
“念霖,我听你如归阿姊说,顾泓文兄弟俩当街拦着永儿,多有强人所难之意。若不公开你与永儿的婚约,此后这类的事情,怕是会源源不断。永儿的光芒是遮盖不住的,她处处出彩,而你们父子跟顾明恒父子又已对立。不要等到她出了什么事,你才知道后悔。”顾二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念霖立刻站起来,“我倒是想要她立刻答应婚约的事情,可是我若马上去逼她,岂不也成了强人所难?我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顾明渠看了一眼顾二夫人,顾二夫人说道,“永儿带回了你祖父下葬的消息,加上她之前为你、为顾家做的,我总觉得她不是一般女子。她毫无门第可言、父女又从京都获罪远道而来,可她像是冬天的枯草,总不断给人奇迹。念霖,你若对她有坚定的心,此事我便为你玉成,今晚你把永儿父女请来,我与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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