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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霖闻言,点了点头,“我不是顾三少将,兴州城内的世家家主林白衣是我父亲,顾三少将是与我互赠金兰的好友。今天他与我相约出外游春,我去到城外的时候,正看到他与这姑娘被一队吐罗人追杀。他让我带着这重伤的姑娘先走,你帮我去兴州城的军营传个话,就说顾三少将在兴州城外遇吐罗突袭,生死难料,让军中马上派人沿途追踪和援救。”
那几个人一听他不是顾三少将,再看了一眼顾念霖腰间的玉牌,想起方才顾念霖说什么“互赠金兰的好友”,猜测这玉牌是顾三少将赠与他的,接连告退,“小人这就赶去兴州城传信。”
三人一并退下去了。
顾念霖从门窗一看,趁人不备,推开了隔壁上房的门走了进去,迅速关上门。
半盏茶的功夫,顾念霖从上房出来,很快回了西厅。上房的许官员二十出头,一身高大矫健,看起来也是个武将,他紧跟顾念霖其后出了上房,且已收拾完自己全部行李,快步出了驿站。
“许官员,您不是说明日才去兴州吗?”驿卒好奇地追上去。
许简上了马挥鞭扬长而去,“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行一步。”
驿卒目送完许简远去,一回头,发现顾念霖抱着阿永从西厅出来了,肩膀还背了一个包袱,想必是伤药跟饭食,顾念霖手里还拿了一根长枪,正是驿站院落兵器架子上的,驿卒追着他到了马车边上,“大人,您怎么仓促要走?这姑娘还伤着......”
“已经拿了伤药,我在路上为她伤药即可,兴州自有名医,就不在此地多耽搁了。”顾念霖把阿永跟包袱安顿好,驾着马车去了。
马车走了一里多路,顾念霖确定后面无人跟着,就把马车转入了一片小山丘背后,避开了大路,给阿永治伤要紧。阿永侧着薄弱的身躯不住发抖,眼泪跟汗水都把头发、脸蛋打湿了。顾念霖握了她的手,“阿永,我会平平安安把你带回兴州的。”
顾不得男女大防,顾念霖伸手去解阿永的衣衫,却发现这样一解开,多少会看到不该看到的地方。顾念霖最终将她半个身子抱起来,让她像之前一样伏到自己怀中,她的头靠在他肩膀。顾念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一刻比沙场杀敌还要惊心动魄。
他略略松开她腰间的罗带,将她的领口推开,衣衫半滑,手指触及她滑腻的肌肤,顾念霖克制着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只落在她受伤的后肩上。那手掌大小的伤处血肉外翻、紫淤凝结,如果再深一些,几可见骨。
顾念霖用水囊中的净水倒在药布上,细心将她伤口清洗,她在他怀中每一次呼吸、震颤、抽搐、隐忍,他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灵魂里。
上好了药,敷上了一块洁净的白布,顾念霖这才把她的衣衫穿好,缓慢将她放下去,却见她已经渐渐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双颊竟然也红若绯影,顾念霖明白,刚才之事,她定然是神志清醒着的。可事有轻重,两人都心知肚明,也不必多解释什么。
顾念霖正要起身,阿永艰难拉了他的袖子,“此处不能久留,需马上回兴州。”
<图>唐代戍边士兵家书,出自新疆考古研究所
第12章 虎爪狼牙,楚楚凄惶
顾念霖见她拼了命一般才说出这句完整的话来,生怕她的伤口再裂开,他弯下腰去按住了她的肩头,轻柔说道,“阿永,我知你所虑。”
他把她的头稍稍抬高,打开包袱掰碎了麦香饼子,一点点喂了她吃下去,再给她喝了几口清水。之后,顾念霖把自己掌心跟虎口的伤口也处理好。这伤是吐罗人企图对阿永不轨时,他徒手去抓吐罗人的利刃留下的。
从被吐罗残部袭击的瞬间开始,顾念霖就知道兴洲戍边一定出了问题。不外乎是边境哨探、驿站、驻边守将这三者。
假设是哨探隐瞒了吐罗残部入境的消息,吐罗人在沿途驿站歇马也会行藏败露,因为不经过驿站供给,茫茫荒漠,路途遥远,吐罗人一定撑不到兴洲。但如果说吐罗连哨探和沿途数个驿站都拿下,那是绝无可能。
因为驻守兴洲边防的是顾念霖祖父的忠员单将军,顾念霖深知其为人一心戍边报效,曾在战场上被吐罗骑兵刺盲一只眼睛、差点残了一条腿,至今走路仍然是风风火火又颠簸,单将军的父亲跟儿子也死在吐罗人手上,他视吐罗为不共戴天之仇敌,断不会与吐罗勾结叛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西川之地长年有商队与马帮行走,吐罗残部必是伪装成为一支几十人的商队入境,瞒过了西川前方多个边境线上哨探的眼睛,入境后沿途的小部分驿站的人也被吐罗细作替换,这些细作驿站有规律地间隔,吐罗残部避开西川真正的驿站,间隔地进行歇息跟补给,用一种近乎全程忍饥挨饿、日夜透支的方式到达了兴州外十里潜伏。
他们跟兴洲之内的细作互通消息,在得知顾念霖出行之后,这些人一早埋伏在了雪川附近。
路面不平坦,阿永在马车里大汗淋漓,顾念霖细心,抱着她下楼时还往她怀里塞了一个绵软的枕头,阿永半靠在那枕头上,感觉马车越来越快、前方越来越曲折难行,阿永从未觉得光景这样煎熬,才十里的路,她仿佛觉得遥遥无期。可她硬撑着一丝信念,就是不愿意软弱地睡过去。
“阿永,劫走我们的只有六个人,他们后头必有接应。见我们迟迟未到,后头的吐罗人一定穷追不舍,我们得加快。”顾念霖拉着缰绳,身边还放着他送给阿永的长枪头。
阿永只要是在陌生之地,身上不管何时都极力保持一种警觉。初进驿站时,她在顾念霖怀里虽痛得眼前天昏地暗,可她看到驿站墙壁挂着的几个牛皮水囊,忽然记得她与顾念霖被捕时,在其中一个吐罗人腰部也看到一个同样的水囊,遮掩在长衣之间不时晃动。
阿永心知驿站危险,只恨自己不争气,无法说话。直到顾念霖给她上了药、喂了东西,她才缓过劲头,让顾念霖快马离开。她清楚,顾念霖有着来自军中的敏锐,他应该也早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不然,顾念霖不会改了主意,很干脆地从驿站里头退了出来。
顾念霖腰间的白玉错金云纹牌只是他日常佩饰,是私人贴身之物,既没表明他隶属的兴洲虎狼精锐战部,也没表明他出自顾家。虽不排除驿卒在兴洲曾见过他的可能性,但那驿卒明显是先认了他的玉牌,才开始称呼他顾少将。
可见,他的玉牌早被人悄悄画出样子传给吐罗,在他跟阿永出行之前,他腰间玉牌的消息也早就飞送到吐罗人手中。那几名驿卒虽自称是庄稼汉子,也只养过一年时间的军马,但顾念霖看出他们手上的老茧皆非普通庄稼汉所有,也非普通短暂服军役的百姓所能有。
那三人左手的老茧是左厚右薄,右手的老茧是右厚左薄,说明他们不是庄稼汉子,而是惯于左手牵马、右手持械的人。顾念霖自小长于军中,对环境有很敏锐的感应,三个驿卒不寻常,驿站再待下去,就成了生死场。如果不出所料,顾念霖派去兴洲求援的那名驿卒,定然是往边境线方向跑去给吐罗后援部队通信去了。
顾念霖赶着马车离开驿站三四里地,眼看着就能回到兴州城,可他突然握了身后的长枪,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山川空谷传音,不住回响,前面有急促的马蹄声,背后也似乎有追踪的声音,顾念霖怕是吐罗人再次前后夹击而来,赶紧抱了阿永下车,持着长枪,想要快步绕过了山脚,躲在了春草掩映之中。
只见马车后头果然是追过来十几个穷凶极恶的吐罗人,一律高头大马,团团把顾念霖围住,发出了狰狞无比的笑意。那通信的驿卒居然也在,对同伙说道,“就是这马车!他方才一到驿站,我就认出来了,那马车就是今早从我们驿站出去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