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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咽下去了,眼巴巴地看着宋离,等候发落。
那人撑着桌沿,小声却有些凶地骂他,“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
“嗝——”程君止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下嗝。
宋离气笑,瞥了他一眼,“一天不去接你你就用迟到来怨我呢?”
“嗝——不,不是,嗝——”程君止着急解释,但忍不住一直打嗝,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宋离又温柔起来,“多喝两口水缓缓,别急。”
程君止自己杯子里没水,在宋离鼓励的眼神下只好抱着他的杯子喝了好几口。
再三确认自己活过来了之后,就要找宋离解释。
但宋离已经从讲台上坐到了自己位置上,趴在桌上睡觉。
程君止想开口的话就被憋了回去。
一整天程君止都没什么机会跟宋离说话,宋离不是被这个老师叫走就是那个老师叫走,吃个饭呢,碍于黎见深在场,程君止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想算了,再找个机会说。
本来以为晚上宋离不会送他回家。
晚自习下课之后,程君止去了数学老头办公室拿竞赛卷子,一回来发现宋离还在,他愣在那里。
“愣着干嘛,收拾包回啊。”宋离催他。
这才赶紧收书,跟宋离一起出门。
程君止有些不确定,小声地问他:“今天也跟我回家吗?”
宋离轻笑,“做什么梦呢?”
原来真的不会送我回家了啊。
见他低头,宋离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想什么呢?跟你回家短时间是不可能了,但是送你回家还是可以的。”
程君止惊喜,猛地抬头,“谢谢你。”
随后正色道:“宋离。”
“嗯?”
“我想跟你说件事。”
宋离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天早就发现了他欲言又止,还是装作不知道,“什么?”
“其实我当时说我没进国家队是因为不喜欢不全对。”
宋离一怔,呼吸骤停。
感觉自己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他故作镇定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就算我喜欢,我也进不了国家队。我体检没过。”程君止如释重负,好像是潜逃多年的犯人一朝自首,心里的包袱落了地。
“我经常被吓到,最开始我以为只是我胆子小。闹钟铃声就会把我吓得心脏猛烈地跳,每次我午休,都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吓醒。闹钟一响我心脏会很剧烈地跳动,久久不停。而我整个人也会像被梦魇住一样,意识涣散,持续发抖。我以为是闹钟的声音赫兹超过了我能承受的范围,就像有些人受不了指甲抓墙发出的声音,有些人受不了捏泡沫纸的声音一样。”
“直到我发现就算我不开闹钟声音,只开震动我还是会这样,我关了闹钟醒来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这样,我的心脏会在本该平和的时间段里,剧烈疯狂地跳。”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平静,宋离却觉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随后他继续道:“让我注意到也许是身体出了问题是另一件事,我会在很多次下楼的时候失去意识,就短短一两秒,然后感觉自己踩空跌落,我必须马上蹲下来,紧接着我听到了我的心脏又在剧烈疯狂地跳动。我狠狠捂住它,想隔绝掉它的声音,但我失败了。我感受到它的震动从我的手指缝隙钻出来,很剧烈很剧烈,就好像我的心脏随时都会离开我的身体一样,我很害怕。”
他顿了一下,“我怕我在一瞬间就死掉。”
随后他语气平缓,垂下眼帘,云淡风轻的继续,“我可能会在任何瞬间死掉。”
宋离心脏骤停,感性告诉他程君止绝对不会有事的,理性却在叫嚣,嘲笑他,他明明知道,程君止这是生病的症状。
“体检报告显示我是窦性心律过缓,正常人的心脏每分钟跳动超过60次,但我只有40到50左右。很奇怪吧,明明我的心脏总是跳得很快,但医生却说我心率过缓,不能从事剧烈运动,一旦心率低于40次,就要安装心脏起搏器。而也不能靠外力增加它的跳动速度,太缓太快都不行。所以在入选国家队前,我体检不合格。”
接着他说了林北笙,他的师父,又说了他是如何离开的省队。
“那林师父知道你体检不过关吗?”
程君止眼睫微垂,看不到表情,他很平淡地回答:“不知道,我没说。我让医生帮我保密。反正我也不去国家队,可以隐瞒的。师父把我当职业选手培养的,我是他的希望,如果他知道我不能去国家队是因为我身体不行,他会更失望的。”
宋离摇了摇头,“我觉得比起知道你是身体原因去不了国家队,他更难过的是你放弃了。”
程君止撕手上死皮的手一顿,又继续撕被他撕到破皮,面目全非的手,淡淡笑了一下,“我放弃,真的不是因为体检不合格。即使我体检合格,我也不想去。”
他又望向了远方,宋离随着他视线看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他还是看的入迷,良久,他才用几不可闻地声音说:“我想过最普通的人生,不想热烈,不想浓郁,不想成为榜样。我想开心,快乐,平凡,简简单单。”
“不想再吃苦了。”
明明是最质朴的愿望,明明疼的是程君止,宋离却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玻璃,碎成了好多片。
他们也都清楚,越平凡的反而越艰难。
宋离第一次觉得害怕,他抓不住程君止,程君止像薄薄的一片,风一吹就要走,他甚至没有任何理由能留住他。
“他想活下去的念头很弱。”这个想法一悬在宋离心里,他立马感到可怖,好像程君止脆弱的像个放在桌沿的陶瓷娃娃,摇摇欲坠,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坠落摔碎,不复存在。
但宋离仍然又觉得,一心求死的人一定有求生的念头,只不过不显山露水。他要找到程君止没显露出来的山水,要找到他求生的丁点儿希望。
于是宋离绷紧了神经,试探性地问他:“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京读大学?”
他做好了程君止拒绝的准备,也做好了这是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哪知程君止脚步一顿,在路灯下回头看他,宋离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他听见了程君止温柔的回应。
“好啊。”
几乎像祈求一样,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那说好了,一起去北京。”
“好。”眼前人温柔的看着他,顺着他的话。
“程君止——”
程君止偏了下头,似在听他说。
“不许骗我。”
“我不骗人。”
“相信我,未来会好的,一定会的。”
他没回话,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我会待你好的。”
“好。”这下听进去了。
“程君止——”宋离松了拉住他的手,随后委屈地开口,“给我个拥抱吧。就当你给我承诺盖的章。”
什么歪理。程君止嗤笑一声,但还是在宋离逐渐委屈暗淡的眼神中,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宋离身体一僵,随后更用力地回抱他,脑袋磕在他肩膀上,像患瘾一般地拼命吸他的味道。
狗狗的鼻子有点湿润,蹭的他脖子发痒,想摸一摸,被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宋离把少年人的清香和有些压迫的男性气息都蹭在他脖子附近,微微发热的气息撩的程君止紧张,发烫。
脑袋动了动,像狗狗一样蹭了下,嘴唇擦过他白皙的脖颈,像一个吻但又只有一瞬,程君止不敢确定。
宋离松手,再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自然地接过他的包,“走吧。先回家。”
气氛缓和,两人之间也少了一个秘密。
送到茗豪佳苑后门,程君止刷了卡在里面跟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高档小区连灯光都是暖的,照在他心心念念的少年人身上,逆着光,面容其实并不清晰,但他总觉得程君止应该在笑,应该要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