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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结束后,师弟们照常收拾碗筷和桌凳,其他人则作鸟兽散。
殿外的月亮挂在低矮的枝头上,近得像是触手可及。
花叶菩提边有一方水潭,夜风将潭中的水吹得摇晃,盛昔陶靠在栏杆边低头望着那水静静地出神。
陆曜山站在几步开外,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由想起了从前——相识却各自陌生的那几年。
那时,他只觉得眼前这个被父母收养的omega,除了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外一无是处。所以第一眼的反感便蔓延滋生,乃至于他何时改变了这个想法都毫无察觉,只等回过神
来,他发现自己在那场意外以前,便早有动心。
大概是盛夏的傍晚,偶然推开阁楼的窗户,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天台边缘。
盛昔陶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一遍又一遍地在天台边缘走来走去,摇摇欲坠,却若无其事。
陆曜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记得那个下午,盛昔陶身后的天空从晴朗的浅蓝色渐渐变深,随后出现大团大团的云层将太阳遮住,天色黯淡,目及一切都是愈渐浓稠的蓝色。
后来起了风,大风将云层吹动,吹得那些蓝色变得缱绻交错,从静态变成了动态,映衬着盛昔陶的背影,一并融入漆黑沉默的夜。
那夜色叫陆曜山看来毫无恐惧,反而有一股宁静的安详。
多年以后,陆曜山才幡然明白,那沉重压抑的云如同自己,而盛昔陶则是吹动云层的风,任天空怎样阴沉,都无法阻碍他本身的自由和轻盈。
“看够了吗?”
原本望着水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身后。
盛昔陶被陆曜山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不适,说完这话转身就想离开,谁知后者突然上去拉住了他。
“我想了很多。”
陆曜山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在找到你之前,我想了很多要说的话,但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于是只能看着,看着你这十年来发生的变化,手足无措。
盛昔陶听了,不知两人想到一处,他蓦地说:“陆曜山,你变了。”
仅从两人相遇的这几天来说,这话毫无讽刺之意。
柔和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陆曜山表情一滞,低了低头。
“以前的事……对不起……”
十年了,不仅是外貌和秉性,他连内心的欲望渴求似乎都在转变。
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从盛昔陶的心底升起,他从未想过得到陆曜山的道歉,甚至从未需要过。
但这一刻他心乱了。
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比起道歉,”盛昔陶说,“我更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就像被吹皱的水面,波澜交织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音,惹得内心的敏感如浪涛般席卷而来。
可陆曜山的沉默却像一座大山,将翻滚的海浪压制,也像一个牢笼让他想起被囚禁过的自己。
盛昔陶感觉又回到了从前,面前这个强大的alpha,不知为何,总是战战兢兢,总是用冷漠坚硬的外壳裹住内心,无论是谁都难以亲近。
可惜对于原因的寻找,盛昔陶早就放弃,
他从陆曜山的手中抽回袖子:“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需要你。”
谁知就在转身时,听到他了的回答。
陆曜山看上去是认真的,他抬头注视着盛昔陶:“我需要你……”
他的话欲言又止,视线却在瞥过盛昔陶脖颈的那一秒,充满了深意。
那头盛昔陶顿时感到一阵刺痛,他沉默了半晌,接着靠近了陆曜山。
在眼前这个男人错愕的同时,盛昔陶将头凑到他的胸前,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陆曜山看见他低下头,突然伸手撕掉了后颈的阻隔贴。
这下,陆曜山完全看清了,那片皮肤上的若隐若现印记,是一朵刺上去的红莲。
其中一瓣有些不同,微微发皱,那是一道被灼烧而留下疤痕,和周围白皙完好的皮肤比起来,刺眼又夺目。
陆曜山呼吸一滞,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见盛昔陶吐出两个字。
“你闻。”
料到陆曜山会面露惊讶,盛昔陶的内心却是十分果决。
“我几乎没有信息素了。”
他冷静得不带一丝回转余地。
“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我们早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自从那场事故后,我就从你身边逃开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感觉一张苦涩的大网没过头顶,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盛昔陶的坦然叫他无地自容。
作为一个低阶omega,根本不可能再接受一个s级的alpha。
气氛久久地沉默下来,盛昔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可就在他转身时,陆曜山却上去抓住了他的肩。
他内心突然呐喊着,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盛昔陶听见陆曜山急切又渴求地说:“既然从前不算数,那从现在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显然被这样的回答震惊住了,盛昔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他怔在原地,直到陆曜山满是认真的目光将他拉回到现实。
相比起讨厌陆曜山,他更希望自己的态度应当是不在乎,可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一股矛盾,令人棘手和慌张。
这种感觉,似乎从盛昔陶第一次见到陆曜山的时候就形成了。
那股浓郁的,溢出来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晚山茶的味道,像是要将他埋藏进蛊惑又危险的花海中,直至窒息。
第11章 我讨厌alpha
紧接着,那片令人压抑的回忆也随之袭来。
“……我们听说这里有个孩子刚分化了?”
“是呀,就是他。”
福利院的护士推开一间小屋,给两位“客人”指指坐在窗边的男生。
——和照片上的一样,十六七岁,头发乌黑,皮肤白皙,天生的一副漂亮的皮囊。
听到开门声时,少年慢慢地转头过来,表情镇定,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面对陌生人慌张而无措。
与他对视的两个中年男女衣着华贵精致,站在门口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来回,继而露出好奇和欣喜的神色。
紧接着,那个女人走上前坐在了他的对面,随着护士轻轻关门,女人突然抬手伸向脖子后头,嘶拉一声,扯掉了阻隔贴。
猝不及防,一股炙热且浓烈的信息素撞进鼻腔。
像一瓶高度的伏特加,即便闻了几秒,就冲得眼前旋转起来。
坐在窗边的少年随即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了腰去。
“!”
心跳隆隆地加速,连脑子都像受到了撞击,难受的同时,每个细胞都在强压下疼痛地叫嚣,最后噗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是omega的信息素,还是i级!!
可屋子里唯一的beta护士毫无察觉,她看着少年扭曲的表情,不动声色,冷漠得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画面。
女人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少顷,一股新鲜的omega信息素果然涌现在了空气中。
似乎要与这个同样i级oemga信息素抗衡的,狂野又甘甜的白木香瞬间释放出来,充斥在了房间里。
消息无误!
——福利院里刚刚分化的诱导级omega,盛昔陶,16岁,信息素是白木香。
护士在看到那对夫妻流露出满意的表情后,跟着露出了笑容。
而那个少年大概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被顶阶信息素压制的感觉,只是几秒就难过得像要昏死过去。
盛昔陶记得那对夫妇走出去后,他一个人躺在小屋的水泥地上,眼前已经被汗水模糊,只有耳边隐约传来门后,中年男人激动的声音。
“就要他了,领养手续今天就办!”
护士则露出专业的微笑:“好的,请跟我来这边。”
她指引那对夫妇去隔壁付钱,走之前将门锁了回去,望着那一点点的灯光被截断在门框上,屋里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昏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