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20节

决意马踏匈奴,对草原的了解至关重要。

早晚都要北上,晚去不如早行。何况有乌桓商人为向导,和匈奴别部混个脸熟,补全地图不说,探听情报也会容易许多。

队伍离开畜场之前,卫青蛾来送赵嘉,当面递给他两只木瓶。瓶身细长,瓶口封得异常严实,更用布条包裹,确保不漏出半点。

“阿姊,这是什么?”

赵嘉拿起木瓶,习惯性地抛了两下,结果被卫青蛾一把抓住手腕,将木瓶又夺回去。

确保封口无碍,少女才满脸严肃道:“这是伤药,我寻医匠配的,很是难得。你我长在云中,到底没深入过草原,此去诸事难料,总该有备无患。”

“谢阿姊。”

“不用。”卫青蛾又取出一个布袋,里面是一块金饼和五六颗金珠,和木瓶一起塞到赵嘉怀里。

“阿姊?”

“我用秦钱和粮换的。”抬手止住赵嘉,卫青蛾沉声道,“带着,不许推辞。未必能用上,好歹我能安心。”

第一次进入草原,同匈奴别部接触,这些金子说不定能起大用。

“依魏使君所言,此行莫要走得太远,早去早归。”卫青蛾叮嘱道。

赵嘉点点头。

“弓和短刀都要备好,箭壶也要装满,短匕可有多备一把?”卫青蛾关心道。

“阿姊放心,一切都已经备妥。”

赵嘉指了指马背上的牛角弓和箭壶,拍拍挂在腰间的短刀,又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甚至还将手臂递到卫青蛾面前,现出藏在袖中的一缕寒光。

亲自确认过,少女总算满意点头。

“此去一路小心!”

“阿姊放心!”

乌桓商人亲自来催,言时辰不早,需得尽快动身。

赵嘉同卫青蛾告辞,让孙媪和妇人们将孩童带回去。策马行出几步,又拉住缰绳,对身后的人挥手,大声道:“回去吧,我定会平安归来,更会带回肥羊犍牛!”

卫青和三头身们趴在栏杆上,学着赵嘉的样子挥手,嘴里喊着:“郎君早归!”

赵信和赵破奴站在一边,心情都有些沮丧。

他们长在草原,对环境十分熟悉,若是引路,未必比不上乌桓商人。可惜条件所限,几人在草原流浪,和各部没有任何接触,遇上跑还来不及,哪里敢靠近。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做成向导。

不过少年们下定决心,努力增强体魄,每日勤练弓箭,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随郎君一起北上。

公孙敖站在卫青身侧,目送队伍渐行渐远,转头看向赵信和赵破奴几个,扬起嗓子喊了一声:“今日做完活,来比弓箭!”

“比就比!”赵破奴昂起下巴。

畜场的饭食好,少年都像白杨一样拔高。伴随身量一起增长的,还有少年们的力气。

赵破奴s,he术本就好过他人,随着力气一日大过一日,已经能试着拉开熊伯的牛角弓。虽然还很勉强,但在少年中绝对是独一份。

想起赵破奴的力气,公孙敖不服气地挥了挥拳头,其后转向卫青,见后者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不满道:“阿青,你怎不帮我?”

卫青抬起头,道出一句让公孙敖肝疼的话:“破奴力气最大,连阿稚都晓得。”

“阿青,咱们才是一起的!”

“都在郎君的畜场,何须分得那么清楚。”卫青跳下木栏,拍拍手,“魏叔说过,领兵打仗不能单靠勇武。阿敖该多习字,和我一起学兵法。”

公孙敖看着卫青,似不能理解。

在他的理解中,想要做将军就必须勇猛,不勇猛如何带军杀敌?

“我不是说勇武无用。”卫青皱眉。他终究太过年少,道理存在脑海中,想要用语句准确的表达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阿麦转过头,开口道:“阿敖,弋弓和牛角弓哪个强?”

“自是牛角弓。”

“我们和阿青用弋弓s,he鹰,护得ji雏和鸭雏,你一人用牛角弓能做到吗?”

公孙敖想说能,话到嘴边,终究没能吐出,泄气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卫青用力拍手,“我们用弋弓,轮番s,he箭,合力逼退两只黑鹰。阿敖用牛角弓,纵然s,he中一只,不等再拉弓,另一只黑鹰就会飞落。”

赵信几人陆续走过来,听到卫青的话,脸上有明悟也有不解,还有些许的不以为然。

“你们若能拉开牛角弓,就无需等到媪至才能杀鹰。”赵破奴道。

“对!”公孙敖双眼一亮。意识到自己是在赞同谁的话,立刻沉下表情,扭头闭嘴不再言语。

“我没说个人勇武无用。”卫青严肃道,“我只是劝说阿敖习字学兵法,这样才能杀更多敌人。草原上有那么多匈奴,纵然是再勇猛,一个人杀得完吗?”

童子们围拢在卫青身边,大声表示阿青说得对。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抓头。貌似是他们没转过弯,想得还没有这些孩童深远?

妇人们搬出木盆,准备鞣制羊皮。

熊伯带着青壮从仓库取出工具,准备再造一个新圈。

魏同随赵嘉北上,魏山留在畜场里,听到童子和少年们的争执,会心一笑,决定下次给卫青讲魏太守鏖战须卜氏,屠灭其麾下别部的战事。要是他没记错,赵功曹即是在那场战事中立功,一刀砍下匈奴什长的人头。

与此同时,赵嘉一行离开畜场,依乌桓人指引的道路北上。

出边界时,队伍经过一处烽燧台。

恰好尉史巡逻至此,和候官一起拦下队伍,仔细查验身份凭证、大车上的货物以及携带货物的契券。发现车上有粟和盐,尉史神情变得严肃,就要召集军伍。

领队上前两步,将一枚木牍递到尉史手里。

尉史仔细看过,神情又是一变,顺着领队所指,果然认出护卫中有熟悉面孔。同领队低语几声,当下让军伍散开,放一行人离去。

自始至终,赵嘉都没有出声。

他清楚魏太守派来的人不会是摆设,沿途的一切都会打点清楚。至少在出边之前,不会有任何问题。

队伍离开边郡,沿着乌桓商人选择的道路,进入茫茫草原。

天气晴朗,从北吹来的风拂过高草,带着一丝丝凉意。

赵嘉骑在马上,留意沿途地貌,将羊皮铺在马颈上,手持木炭条,不时落下几笔。枣红马打着响鼻,不时甩动脖颈,显然对脖子上多出一块东西很不满。

中途休息时,赵嘉从布袋中取出饴糖,递到枣红马嘴边。枣红马卷走饴糖,大头凑到赵嘉胸口,轻轻顶了两下,引来少年一阵轻笑。

看到赵嘉用饴糖喂马,乌桓商人立即出言提醒:“郎君,待见到部落牧民,莫要再如此。”

知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道出此言,赵嘉点点头,拍拍坐骑的脖颈,将装糖的布袋重新收好。

歇息了不到两刻钟,队伍继续启程。

随着逐渐深入草原,沿途所见的树木越来越少。出塞时还有成片的榆树林,现下即使有,也不过是寥寥几株。

目光所及,尽是蔚蓝天空,遍地荒草。偶尔有小兽被从草间惊出,速度飞快的向前飞跑,很快就不见踪影。

越向前走,景色越是单调。

赵嘉记起鹤老所言的古城,讯问带路的乌桓商人。后者想了许久,还是没能想出来,赵嘉口中描绘的残垣究竟在哪里。

“若是野粟,我倒是知道一些。”乌桓商人策马走在赵嘉身边,手指向前方,道,“那里有两座土丘,生有大片野粟,每逢粟熟,都能引来成群野鸟。可惜时节已过,现下已经见不到。”

赵嘉抬起头,顺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的确能望见两座土丘。

“那里是否有溪流?”

“早年有,近几年见不到。要寻水,得再向前行五里。”

乌桓商人讲解得十分详细,赵嘉当场取出羊皮记录。只是马上颠簸,写下的字迹像是ji爪扒过。

乌桓商人能说汉话,识得的汉字却有限,遑论书写。见赵嘉执笔,嘴上一个劲恭维。赵嘉折叠起羊皮,听乌桓商人说什么“字甚好”,禁不住耳根发烫。

到土丘的路貌似很长,车马行动起来,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探路的护卫最先抵达,在土丘周围搜索,没有发现乌桓商人提心的草原野人,也没有兽类出没的迹象。

领队看一眼天色,询问乌桓商人附近水源所在。知晓距离之后,转头和赵嘉商量,趁天没擦黑再行一段路,其后扎营休息。

“长者决定即可。”

两人达成一致,队伍加快速度,中途不歇,一路驰过草原。

赵嘉行在队伍中,感到风一点点变凉,身上的衣服显得单薄。但众人正抓紧赶路,不好在这时开口,赵嘉咬紧牙关,正打算强撑过去,虎伯突然调转马头,将一件皮袄递给赵嘉。

“郎君穿上,草原风凉。”

皮袄套上身,凉意被驱走,赵嘉暗暗舒了口气。虎伯又从马背解下一只皮囊,递到赵嘉跟前,道:“郎君饮一口再赶路。”

取下皮囊的塞子,一股淡淡的酒味飘入鼻端。赵嘉转头看向虎伯,后者笑道:“三公子送来的,事情太多,仆一时忘记,没来得及告知郎君。”

此时的酒多是用粮食酿造,度数不高,掺有不少杂质,有的甚至带着酸味,比起酒更像是醋。

赵嘉幼时好奇,想尝尝西汉的酒是什么味道,只是一小口,瞬间脸都青了。

恰好魏悦来寻他,一路找过来,看到赵嘉的样子,笑得停不住。最后竟把赵嘉抱起来,向上抛了两下。

魏悦力气再是不小,终归是十岁出头的年纪。赵嘉再是三头身,也有一定重量。其结果就是,抛起来没接稳,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健仆和仆妇看到这一幕,下巴落到地上,半天捡不起来。

魏尚听忠仆回禀,拍着桌子笑了半晌。当日晚膳,更让人呈上浊酒,故意摆在赵嘉面前。见赵嘉五官皱在一起,当场大笑出声。

真心的往事不堪回首……

赵嘉抓着皮囊,半晌没饮一口。

虎伯看得奇怪,问道:“郎君,可有何处不妥?”

实在过不去心头那关,赵嘉摇摇头,将皮囊重新塞好,递回虎伯手中,道:“虎伯自饮,我有皮袄即可。”

虎伯倒也没坚持,将皮囊系回马上。

季豹打马过来,没等开口,直接被虎伯瞪回去,“扎营后还要守夜!”

季豹被骂得一缩脖子,被酒味吸引的护卫也尴尬得调过头,有的还咳嗽一声,故意策马上前两步,表示自己没盯着装酒的皮囊。

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扎营地。

领队组织人手,将大车围成一圈,并以最快的速度点燃篝火,烤热干粮,搭配r_ou_干吃下肚,再轮换着警戒守夜。

赵嘉坐在火堆旁,和乌桓商人一起吃着烤饼,顺便打听草原部落的习俗。

乌桓商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部落抢亲的风俗都没落下,甚至还自夸英勇,抢到部落里最美的女郎。虽然当场被女郎抽了一顿鞭子,事后又在妇公家服了两年“苦役”,到底是抱得美人归,引得不少儿郎羡慕。

赵嘉听得有趣,想多问一些,见对方一副陶醉回忆的样子,咳嗽一声,将话又咽了回去。

吃完烤饼,将记录的羊皮收好,赵嘉起身回大车休息。

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嚎叫,领队和护卫同时脸色一变,当即挥舞着火把,照亮大车四周。虎伯和季豹抄起弓箭,连乌桓商人都一手抓起火把,一手拔出短刀。

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绿光陆续亮起,飘忽闪烁。

赵嘉攀上大车,握着弓箭的手隐隐冒汗。

在草原上,那些绿光只代表一种可能,狼群!

第五十章

夜风中,幽幽的绿光忽明忽灭, 不断从远处聚集而来, 像是萦绕不去的鬼影。

领队和护卫举着火把, 照亮大车四周,粗略估算之后, 都是面露凝色。连乌桓商人都是面色发白,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包围车队的野狼超过五十只,哪怕是在草原深处, 也很少遇到这么大的狼群。何况商队刚出边塞不久, 尚未北行太远, 遇到这种规模的狼群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附近是否有部落游牧?”想到某种可能,赵嘉转过头, 询问面有凝色的乌桓商人。

“部落?”经赵嘉提醒, 乌桓商人恍然大悟, 立即道, “往西有一支高车部,往北有两支羌部。”

“郎君的意思是, 附近可能有部落冲突?”虎伯道。

“还不能肯定。”赵嘉攀在大车上, 沉声道, “这么多的狼, 实在是太奇怪了。”

无论赵嘉的猜测是否属实, 都需找到胡部才能验证。目前最重要的是赶走狼群,确保不被野狼袭入营地。

领队让护卫高举火把,在大车四周摇动, 组成一片防护网。狼群畏惧火光,不敢轻易靠近,但也迟迟没有退去,而是发出一声声嚎叫,在大车附近游走,寻找缺口,伺机而动。

“这群畜牲倒是狡诈。”领队嗤了一声,将火把递给护卫,张开随身的强弓,三枚箭矢接连飞出,钉入三头野狼的眼窝。

血腥气飘散,狼群出现一阵s_ao动。

狼尸被拖走,很快被撕扯分食。

“轮番打火把s,he箭,这些畜牲不肯走,就全杀了!”

有大车作为屏障,护卫可以从容的开弓,无需担心被野狼从身后扑袭。

唯一的阻碍就是天色。

毕竟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有限,而人的夜视能力并不强,一部分护卫还有夜盲症,缺乏光亮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准确s,he中目标。但是,只要敢踏入火光范围的野狼,一头都逃不掉。

十多只野狼陆续倒地,狼群终于生出畏惧,在头狼的带领下退后,隐入黑暗之中,再不敢轻易靠近。

狼群退走后,领队下令停止s,he击,让众人轮换守夜休息。

“守住篝火,严防四周,有畜牲敢靠近就s,he箭,无需杀死,驱走就行。”

护卫领命,分作三班进行轮换。

赵嘉本想一起守夜,却被领队拦住。

“我等随行北上,其一就为保护郎君。有我等在,郎君大可安心。草原夜间风凉,明日还需赶路,郎君早点歇息,多套一件皮袄。”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嘉不好坚持。想起虎伯携带的皮囊,转身走到老仆身边,低声吩咐两句。虎伯应诺,将皮囊交给领队,并转述赵嘉之意。

“诸位暖暖身子。”

“多谢郎君!”领队笑了一声,朝赵嘉的方向抱拳,随后取下皮囊的塞子,自己饮了一口,递给守夜的护卫,一个接一个传递下去。

看到护卫们饮酒的模样,赵嘉不由得产生怀疑:他们和自己幼时尝到的到底是不是一种东西。还是说味觉存在不同?

想了半晌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为西汉的酒就是这样,众人习惯成自然,不会像自己一样喝到嘴里就脸色发青。

见众人传递皮囊,乌桓商人舔舔嘴唇,表情很是羡慕。

等到所有护卫饮完,酒还剩下一些。领队迈步走过来,从还想多饮的护卫手中抢过皮囊,递到乌桓商人跟前。

“我?”乌桓商人很是惊讶。

领队是斥候出身,对胡人有一定了解,没有多说,直接将皮囊塞给对方,示意他饮。

乌桓商人接过皮囊,闻到酒香,举起来饮下一大口,抹过嘴角,大笑一声:“君且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必让你们平安!”

赵嘉目睹这一场景,挑了下眉,下意识的拿出羊皮,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最后只能寥寥落下一句话:胡人好酒,欲结交,可赠。

“郎君安心歇息,仆和季豹轮番守着。”虎伯从车上翻出几张兽皮,两张铺在车板上,另一张递给赵嘉,示意他裹在身上。

车门车窗都能关闭,冷风还是会从缝隙中吹入。将车内的绢堆叠在一起,恰好可以用来挡风。

赵嘉裹上兽皮,躺在车厢里,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里想到,闭上双眼,竟然是一觉到天明,狼嚎声都没能把他吵醒。

待虎伯推开车门,叫醒赵嘉,天光已经放亮。

商队众人早已经起身,多数已经用过饭食。除了烤饼之外,未燃尽的篝火上还烤了几条狼r_ou_,几名护卫用匕首切开,蘸着盐巴分食。

大车被推开,看到残留在草地上的血迹,赵嘉意识到,在他睡着之后又有野狼接近商队,护卫嘴里的狼r_ou_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郎君,用一些。”虎伯送上烤饼和腌菜,饼内并未夹r_ou_。

赵嘉先用清水漱口,洗脸的过程直接省略,三两口吃完蒸饼腌菜,睡意全部消散,跃身上马随众人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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