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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告诉对方最近要请假回镰仓一趟,不说也罢,反正某人很快飞去新加坡,毫不在意丈夫独自在家会做什麽,来来去去脑补得出那几样,稳得像镰仓长谷寺的老樟树。
流川知道自己这些年多多少少有了变化,他不怪仙道不喜越来越无趣的自己,雅治走后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一半,另一半飘飘蕩蕩跟随湘南海岸潮水涨落而居无定所。
可是他偏偏在意哥哥最后那段日子里,仙道到底影响了沉疴已久的病人意愿有多少,是无心言语还是撇除负担,流川不愿深究下去,怕触到人在面对现实时的卑怯与懦弱。
他们变得很少交流,因此也很少争吵,相互间积聚的不满却像张着口吞噬温馨的怪兽,不是不爱,是没法像以前那样爱。
流川搞不懂感情为什麽会嬗变,没有第三者,没有熊孩子烦心,不缺钱,某人当了作家后钱反而越来越多,再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无名无姓的研究助理。
他曾意识到守护者使命的重要性,倘若没有这层意义,在仙道生命中扮演什麽角色是令人迷茫的课题,这个写多少论文也解决不了。
所以当仙道新书Halcyon发布后,流川第一次不想去翻那本书,他怕小说故事里藏着他们过往的影子,那些不複现的默契与熨帖,是刺痛如今的存在。
幸好与藤真还保持着联络,流川发过去一条line:
有空吗,闷。
对方几乎秒回:
出去吃,我来接你。
发完消息的藤真接到了一个未知号码来电,那头背景不甚清晰,好一会儿莫名沙沙声才停止,对方仅有均匀呼吸声却不开口说话。
藤真当即意识到是谁,冷声道:“有话快说,没事挂了。”
“你恨我多一天,我便惩罚自己一天。”声音很绝望也很愧疚。
藤真忽然笑了:“4年1400多天,够了吧,别骗自己了……”顿了顿继续,“在商言商,你还是多想想哪个项目别太贪,MH赚过头没好处,盯着的人太多了!”
那头的人也笑了,恢複了精神:“没关系,沖我来好了,还怕什麽,不是没体会过一无所有。”
藤真先挂断了,那句“一无所有”镇住了他。谁愿意一无所有,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是很感人,可不屈之火看起来,何尝不像垂死挣扎,这种滋味他藤真健司永生难忘。
难忘到令他忍住剜心之痛推开此生唯一想厮守的爱人。
Isaro星辰之泪
镰仓阴雨绵绵,将晴日发生的悲伤延期释放。
流川抿着唇拿勺子往墓碑上缓缓浇水,很快碑面洗练如新,仿佛此间主人刚安息不久,随后他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只折得稚拙的小纸船,摆在碑前方寸空地上。
“哥,很久没来看你了,刚才路上回想怎麽折纸船,费了好大劲,原来我和小时候一样笨,你都白教我了……”流川垂下眼眸说道。
除了作为教授在学校上课,流川本人平素话并不多,反而蹲在空无一人墓园里,有了无限倾诉沖动,与亡者隔空对话有种寂寥却安宁的意味,终将相逢的安慰。
“……始终无法释怀,你选择放下一切离开,即使病了那麽久有心理準备,可我理解不了提前终结的意义……”说到此处流川觉得喉部有些紧涩,顿了顿才继续。
“……为此甚至怨恨仙道,他对你说过什麽,变成永难揭开的真相,折磨了我三年,后来忽然觉得,真相没必要执着,你们不过是没在意我的感受……”
不经意间一阵风将纸船拂远,流川拿手机镇住了一角,恍惚间猜想着这阵风算不算哥哥雅治无声的抗议。
“……爸妈当年走得很突然,如果没有你照顾我,还不知道会是什麽样子,叛逆是没跑的,记得以前他们总说,我们两个长得很像,性格却不一样,你比我懂事,也更坚强独立,那为什麽撑到最后的人只有我?”
流川沉浸在无垠情绪里,没有顾及语无伦次的逻辑问题,更没有注意到何时起,旁边站着一个打黑伞的陌生男人。
“不好意思,打断下,您是雅治的弟弟吗?”男人看上去和流川差不多年纪,个子不高容貌平平无奇,深棕色外套衬得整个人有些提前衰老的迹象,表情颇为局促。
“您是……”流川显然不认识他,脑海中快速搜寻着雅治交好友人的名字,不对都不是,这个人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尴尬地笑笑说:“咳咳,不必知道我是谁,就当某个来纪念雅治的熟人好了。”说完将一束沾着雨露的铃兰轻轻摆放在墓碑前,这个举动令流川微微皱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