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穆顾不得感动,联想到昭景泽的职位变动,心中隐约有不好的猜想,但又不想承认,盯着昭景泽只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昭景泽也走回矮榻,食指抵住简穆的眉头:你这是什么表情?
简穆在感受到昭景泽的食指的触碰时,才察觉自己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简穆伸手攥住昭景泽的手指,拉到桌子上,重复刚刚的问题:我好好在京城住着,你送我名帖做什么?
昭景泽任由简穆攥着他的手指,牵起唇角:暂时不能说,但你应该猜到了。
简穆回忆着最近看到的邸报,说了一个名字:平壤。
平壤城是高句丽的一座城池,毗邻新罗,两国在四月前才在平壤附近干了一场。新罗是大齐属国,与高句丽不和,而大齐与高句丽的战争也打了不止一次了。简穆会关注到这事是因为简怡,简怡之后要带着叶氏去拜见简爹,而简爹的任地,登州,距离高句丽虽然隔了海,但从港口走,真的非常近,属于分分钟就可以出国的距离。
昭景泽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大齐准备出兵高句丽,或许,圣人会亲征,不然禁军不会轻易远离京城。
简穆从没觉得战争距离自己如此近过,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以往看过的邸报,却发现,没有一份邸报上写了某场战争中到底死了多少人,只有「大捷」、「重创」之类的字眼。
可是,冷兵器时代,谁又能保证军官就是安全的呢?不要说昭景泽只是侯爵,大齐建国以来,死在战场上的侯爷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是圣人,在战场上也曾受过箭伤,险些丧命的。
简穆脱口而出:能不去吗?简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但就是忍不住。
不能。
听到昭景泽的回答,简穆遂又沉默下来,也松开了昭景泽的手指。
昭景泽的手指被松开的下一刻,并没有撤回去,而是探手揉了揉简穆的头发,叹道:别担心。简穆,我第一次觉得你确实还没成人啊。
滚蛋,老子当你爹都绰绰有余。简穆想拍开昭景泽的手,最终还是放任他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乱。
昭景泽并没有留在简家吃晚食,将昭景泽送出大门时,简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昭景泽答非所问:我之后会很忙,旬休时你若找大娘玩儿,直接把她叫来你家就行。韩疏会一直留在京城,你若有事就找他。
简穆叹口气,也不再问。
当夜,简穆又迎来一个不眠夜。
然后,三日后,昭景泽在宵禁后回到昭侯府时,韩疏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何平送来的。
昭景泽拿着盒子回到卧房,烛光下,昭景泽展开卷轴:京城近郊的官道上,众多忙忙碌碌的军士中间,一个绯衣青年转头望着来处,神色冷淡疏离,不远处还有一匹大黑马悠闲的摆着尾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简穆眼中的自己。
卷轴尽头只有四个字:武运方昌,字下一方小印,正是出自昭景泽的手笔。
昭景泽伸手摩挲着那四个秀丽刚劲的墨字,映着烛火的眸子盈出一抹与画中人截然不同的温柔:素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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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小天使好奇简穆的字,解释一下,本来最开始定的是「肃雝」,出自:於穆清庙,肃雝显相。
但是,鱼第一次码字时写错了,检查时突然觉得「素雝」比「肃雝」长得好看,就将错就错地用了前者感谢在20220806 19:31:5020220807 19:5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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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之后的日子如昭景泽所言, 昭景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简穆与昭景泽也只在旬休时在昭侯府所在的坊市大门处偶然见过一次,简穆是去接昭大娘去马场打猎的。
明明与上次见面只隔了一个半月, 简穆却觉得已经好久不见了。
简穆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明明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 但他总觉得自己与昭景泽的关系确实有些变化了。简穆有点儿别扭,又有点儿高兴,内心纠结成一团, 最后只笑着打了声招呼:长含。
昭景泽比简穆就自然多了, 骑在塔黑的背上, 斜飞入鬓的眉高高扬起:好好玩, 可别比大娘还不如。说完,一甩鞭便带着数名军士往宫城方向行去。
望着昭景泽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简穆忍不住弯起了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心情就是飞扬了起来。
除了这一点波澜, 简穆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在离开国子监之后, 简穆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提前光顾翰林院。起因算是凌云阁的画像截至到六月, 简穆前前后后为12位功臣画了画像, 六月五日,朝廷举行了仪式,正式将这12幅画像供奉进了凌云阁。
这个仪式,简穆这种末流小官自然是无幸参观的, 不过六月中旬时, 圣人微服来了一趟兴庆宫。
圣人来时几乎没啥动静, 简穆自然也不知道,圣人在课室外便看到简穆背着手一步一挪地在课室里转悠,抑扬顿挫地讲着「曹冲称象」的故事。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则是或者埋头唰唰唰地乱涂,或者脑袋跟着简穆的位置乱转,时不时举手问着类似「大象的耳朵像蒲扇,先生,什么是蒲扇?」之类莫名其妙的问题。
简穆走到坐席前一边随笔画了一个蒲扇,一边解释:蒲扇就是用蒲葵叶制成的扇子,百姓们都喜欢用这种扇子,因为相比团扇来说,蒲扇要便宜许多。什么?一两银子?你可真有钱,一两银子可以买几百把蒲扇了
简穆给这些完全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小朋友们展示了一下蒲扇的图样,说道:不过,在百年前,蒲扇确实卖出过一两银子的价钱。曾经有一位名士就拿着蒲扇上街逛了一圈儿,别人效仿他,便也想要这扇子,一时之间,蒲扇的价格翻了几倍。这其实是一种「名人效应」,《燕策》中有个「一朝之贾」的故事
简穆讲书课时比较规矩,但讲画课时就比较随性了。在简穆看来,给这些不满10岁的孩子上美术课,最重要的就是帮助他们开拓思维、锻炼创造力,至于绘画基本功之类的,现在讲也是白讲。于是,简穆的美术课的其中一种形式就是他讲故事,然后让孩子们根据他讲述的内容随心所欲的画画,只是,这种「我说你画」的上课形式总是时不时就偏离成了故事会。
圣人听简穆告诫他的子孙们「不要受这些手段蒙蔽谨防被当冤大头」时,嘴角就开始抽抽。站在圣人身边的郑学士更不自在,他只听过简穆的书课,没想到简穆的画课是这样上的。
好在,简穆或者讲历史或者讲些市井民情,并没有说出格的事情,圣人听着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倒不是简穆的话有多高深,而是简穆看事情时的某些角度很特别。
也是在这一天,简穆又和圣人一对一聊了一会儿天,圣人提起凌云阁画像时,突然说了一句,你也没在翰林院挂职,朕单独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一般这种时候,聪明的臣子要不就说「您请便」,要不就提个无关紧要的小请求,简穆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圣人提到「翰林院」倒给他提了个醒。简穆说谨慎吧,是挺谨慎的,但要说起胆大,有时候胆子也挺大。
简穆对着圣人一鞠躬,不客气的提了要求:臣想借阅翰林院的书籍。翰林院的书籍对外是完全不开放的,除了翰林院里的人,以及圣人太子、三省六部的最高长官等几人,其他人想要借阅翰林院的书籍全都需要打报告。
圣人没想到简穆会提这个要求,简穆的解释是,离开国子监后,再想看书,除了书铺里市面常见的书,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寻了,总之,就是把自己说得求知若渴又比个庶族还不如。
圣人问了简穆几句,发现简穆对国子监书楼里的藏书了解颇多,确实是个经常看书的,想了想便答应了,反正真正珍贵的书籍,简穆就算去翰林院也借不到。
简穆如果知道圣人的想法,除了吐槽对方抠门外,还得说圣人想太多。简穆去翰林院也没借什么稀奇古怪的书,而是想看看与高句丽有关的书籍。不过未防突兀,简穆最开始借阅的是简爹任地登州辖内的县志抄录本。而这事也成了简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打发闲暇的固定项目简穆总觉得,看看那周围的事,似乎距离某人就没那么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