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郁知年手机屏幕亮了,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邵西霖发来的短信,问他房子找到没有,又似乎是忍痛告诉郁知年,实在找不到的话,自己的房子有空置房间,但是他的生活起居习惯比较严格,接着给郁知年发了洋洋洒洒一长页的合租须知。
郁知年认真读了起来,读到一半,忍不住笑了,回复邵西霖:我已经找到房子了,谢谢。
邵西霖迅速地给他回了个好。
郁知年把手机放到一旁,闭上了眼睛,又想起史密斯的催促。
几个月来搬了这么多次房间,他的行李越来越少,发觉从前认为必须要带的东西,实际上都不是必须。
郁知年忽然想去看看自己夹在书里的东西,但是不想再起床,也不想开灯,便闭紧眼睛,幻想自己走到行李箱旁边,打开箱子,从夹层里拿出杨恪的火车票。
这张票是他偷来的。
两年前的平安夜,他第一次和杨恪一起出门,坐城际火车去看杨恪病重的爷爷。
趁杨恪没有注意,他偷走杨恪的票根留作纪念。
当时郁知年还具有勇气,怎么都学不来掩饰对杨恪的喜欢。他给杨恪发消息,即便知道得不到回应,也仍旧会有一些甜蜜和期待。
不像现在,光是想象靠近杨恪,便仿佛已经开始自由落体,双腿发麻,只想远离。
每每回忆那个混乱的平安夜,郁知年都像观看了一部令人安心的电影。
那天晚上承载了郁知年很多想要的好事,因此他反反复复地清醒地想着它,度过了大半个夜晚。
第2章 二(2019)
三天后,郁知年和约好的受访者刘翰见了一面。
刘翰是郁知年在城中村租房时的室友,一位闲时爱读书的热心人,帮过郁知年不少忙。
他们约在刘翰新工地旁的一家露天面店,郁知年请刘翰吃了一碗拉面,两人边吃边聊。
这天中午太阳很大,郁知年吃不下什么东西,只要了一瓶冰汽水。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刘翰接到了包工头打来的电话,催他回工地。
郁知年要补问的问题补得差不多了,便买了单。
刘翰得知郁知年很快就要走了,有些不舍地和郁知年握了握手。
告别后,郁知年往地铁站走,走小了一段路,觉得接近似曾相识,抬起头,忽然望见了熟悉的建筑塔顶,惊觉自己到了高中附近。
学校所在的位置原本是市郊,这几年随宁市的发展和扩张,渐渐被高楼大厦环绕,成为了区中心。
他看见的塔尖是多媒体楼,顶楼作学校内部的小剧场用,戏剧社有时会在里面演一些剧目。
郁知年和杨恪去看过一次戏,票是某个学妹送的,她在戏中面扮演一名烂漫的少女。
郁知年邀请杨恪同去那天下午,杨恪在家游泳,刚游完一圈热身。郁知年半跪在泳池边,闻见空气里很淡的漂白水味。
泳池是蓝色的,像海洋或晴日的天空,游泳馆的落地窗外种植有茂密的绿色植物,水面反光将白色的屋顶切割波动的光晕,致使馆内衍生出一种虚无的湿热。
杨恪在水里,抬起脸看郁知年,他的黑头发向下滴水,顺着颌骨淌到下巴。
郁知年记得自己问杨恪:明天七点半,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看这部戏?
他把学妹给的票递到杨恪面前,想让杨恪看清楚,但不知怎么,票从指间滑出来,掉进了水池里。
杨恪没说什么,替他把票从水里捞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再放到岸边。
戏票是用白卡纸彩印的,被水打湿后,软趴趴地黏在岸边的大理石砖上。
郁知年有点尴尬地拿起,发现卡纸上的花纹和字都有点糊了。
票湿了还能进场吗?杨恪问他。
我不知道,郁知年迟疑,应该可以吧。
杨恪对他说:晒干了明天试试。答应了郁知年的邀约,又转身重新没入水中。
这部戏的具体内容,郁知年已经全然没了印象,只记得和杨恪在夜幕里走进了昏暗的学校小剧院。
检票的学生心不在焉在看手机,并未因湿了又晾干的票而盘问他们。剧院里有一种旧了的木家具的味道。
杨恪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和他看完一整幕剧。
在郁知年的回忆里,他们相处的许多场景都寂静无声。杨恪私底下话也不多,郁知年总是陪他沉默。
戏散场后,郁知年收到学妹的短信,要郁知年去后台见她一面。
司机已经按时停在靠剧院的北门外,杨恪没有先走,他陪郁知年去了,站在剧场后门外等。
郁知年走进后台,学妹不在,另一名有些眼熟的女孩等在里面,她十分紧张地自我介绍,磕磕绊绊地说喜欢郁知年两年了。
她问郁知年有没有女朋友,郁知年记得很清楚,他回答她:没有,但是在追。
女孩愣了愣,呆立了一会儿,说那祝你早点追到,郁知年说谢谢,她就好像控制不住似的哭了。
郁知年擅长处理这类情况,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办的地方。
他礼貌地等到女孩不哭了,才和她一起出去。
她步子得很快,跑向楼梯,杨恪站在柱子旁,抱着手臂等他。
不好意思,郁知年对杨恪说,有点久。
杨恪对他笑了笑,很少有地开了他的玩笑,问郁知年:你是不是走到哪都在招蜂引蝶。
没吧,郁知年含混地否认,随口编造,我在里面填戏剧社的调查问卷。
是吗?杨恪比郁知年高小半个头,在楼梯口,他的影子笼罩在郁知年的身上,看着郁知年,眼睛很黑,用轻松的口吻说,再去拿一张,也给我填。
不过下一刻,杨恪的爷爷来电催郁知年回家,问他戏是不是散场了,有没有上车。
这段对话便没有继续下去。
郁知年那时一直认为杨恪对他和对别人是不同的,他们的相处带有更多熟稔。知晓彼此更多的秘密,因此关系比普通朋友更为亲近。
但现在却觉得不一定,或许大多是误读。
杨恪是个难懂又难讨好的人,喜怒无常,变幻莫测。他的行为动机、思考逻辑,郁知年有时候分析一整晚,仍旧弄不明白。
烈日当空,郁知年被晒得昏沉。走进地铁站,阴凉遮盖了他,他的脑袋才清醒一些。
刷码进地铁,正在等车,郁知年收到一条航空票务短信,显示从宁市飞往赫市的航班已出票,时间是五月五日。
他来不及细想,杨恪爷爷的遗产代理人李律师打来了电话。
这时候,地铁进站了,发出巨大的响声。
南侨站是个大站,上下的乘客都很多,郁知年随人群挤上了去,走到旁边,抓住金属杆子,接起李禄的来电。
李禄在那头说话,郁知年听得不是很清楚,问了好几遍,才弄明白,他是在说,刚才的机票是他替郁知年买的。
史密斯告诉你快回来了,李律师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关于杨董事长遗嘱信托的事,我们尽快碰个面,给你买了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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