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为难了。
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简迟逃离了这个诡异的氛围。烘干手时,一道略感无奈的嗓音从门口传进耳里,没有指名道姓,简迟却清楚地知道季怀斯在对他说话,更明白话里暗指的意思。
没事,简迟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房间会在十层?
季怀斯弯了弯唇角,动身走向洗漱台,逐渐拉近的距离让简迟小幅度往后靠了一下,手掌抵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台面。
不是什么复杂的操作,我可以办到,所以就这样做了。
真是简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觉得真正的季怀斯似乎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完美无缺。但这样显得不那么真实,拥有情绪波动的季怀斯,反而让他的感觉更加真实一些。简迟看着季怀斯笑吟吟的眼睛,不那么有底气地说:现在换,应该还来得及吧?
我想应该来不及了,季怀斯弯下脊背,一声略含歉意的轻叹,环绕在耳边像情人的温柔密语,触电般发麻,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等你拆开。
礼物简迟带着这个关键词,回到房间后掸去了被子上的玫瑰花瓣,毫不心慈手软。拉开最近的床头柜,空无一物,目光移向闭合的衣柜,简迟起身拉开,刷的一声,得以重见天日的衣柜里挂着一套西式礼服。做工精致,完美贴合的尺寸。
简迟取下来,发现衣服里藏着一张邀请函,拿在手里都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信纸上用钢笔写着短短一句话,漂亮的字体让简迟反复看了几遍。
晚上九点,甲板上见。季怀斯
简迟捏着那张富有质感的信纸,从字聚焦到床上那件西服,心底像是有两道声音在斗争,久久不能平复。门忽地被敲响,慌忙中简迟用被子盖住了衣服和邀请函,打开门后,映入闻川的脸。
我知道你跑回来了。他开口。
简迟的心跳得还有些快,应和了一句,闻川朝房间里面看了一眼,被简迟看似不经意地侧身挡住,有什么事情吗?
收回视线,闻川不着痕迹地掩去眼底一瞬阴云,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简迟刚刚问出口,就明白闻川指的是什么,舞会吗?我
两道声音又在脑海里打了起来,一会是那张萦绕栀子香的信纸,而后变成闻川等待回复的深沉双眸,仿佛不用他开口,早已窥察出了真相。简迟大脑空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第87章 接受
晚上八点,灯火通明的巨型游轮成为了海面上的唯一聚光点,藏在云下的月亮被游轮里婉转悠扬的舞曲吸引,探出一角,清清冷冷洒落在甲板上。
简迟松了松脖颈系过紧的领结,在圣斯顿的这一年里,他已经从一窍不通到不用看都能熟练打出漂亮的领结,此刻却突然失了手感。从看到那件礼服和邀请函开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调整领口。衣服没有问题,简迟只是消不去心头的紧张。
舞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走出电梯,绕过载歌载舞的大厅,简迟隔着玻璃听到里面飘来的奏乐。好在他这身打扮和前赴舞会的人没有差别,中途碰上几个熟悉面孔,也不过是瞥了简迟一眼,发觉他孤身一人就用没有好戏可看的表情收回目光。看来在不知不觉间,他还是逃不过舆论的力量。
与热闹的大厅截然相反,夜色下的无人甲板显得尤其寂寥。简迟面朝海的方向,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冷得一个激灵,不禁思考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
简迟。
回过头,借着游轮里面熠熠灯光,身着白色西装的季怀斯像是准备赶赴某个上流宴会。白色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颜色,在他身上像是为气质和身量量身定做,单是站在那里就是目光的焦汇点,微风吹得季怀斯额前的碎发浮动,眼底的温情也裹了一层雾蒙蒙的柔意,来到发怔的简迟面前,递出左手。
飘渺的音乐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真切,季怀斯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在耳畔:有幸与你跳一支舞吗?
简迟望着季怀斯的眼睛,里面涌动某种比大海还要深邃吸人的脉脉温柔,与认真揉搓,驱使他忘记了周围的环境,拂在面颊的冷风,将右手放在了季怀斯温热的掌心。
里面的人们在起舞,外面的他们偷走那一声悦耳的舞曲,披着月光跳动舞步。简迟曾经为了跨年舞会特意照视频学习过一点,现在派上了用场,不过他只学了男步,季怀斯跳的也正是男步,导致他时不时踩上季怀斯的鞋尖,连说了几声抱歉。
双手交握,另一只虚搂着他的腰。季怀斯侧过颈,唇几乎擦着简迟的耳廓,嗓音比乐曲更加清冽动听:这个时候我想听一些其他的话。
简迟耳朵热热的,连带脸和脖子一起烧起来,还好天色够暗,让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顶着这张脸,犹豫两秒,学着季怀斯的模样凑到他耳边:我觉得里面的小提琴没有你拉的好听。
季怀斯笑了起来,首先是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深,而后渲染到了眼尾眉梢,一同沾上主人不加掩饰的愉悦。简迟也被感染,心跳得略快,这一分神,又踩到了季怀斯的鞋。
一句抱歉没来得及出口,季怀斯说:记得你生日的时候我拉的那一首曲子吗?
记得,几乎立刻,简迟脑海中浮现出了画面,和今晚一样的月光,《舒伯特小夜曲》。
乐曲声声递进,演奏进入了高潮。季怀斯贴在他脸庞,循序渐进:除了生日快乐,那首曲子还有另外一个含义。
什么含义?
我爱你。
简迟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彻底的静止,耳边的音乐戛然而止,翻涌的海浪悄无声息,他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如同灵肉分离。眼底映照出了季怀斯不掩温情的清俊面容,近在咫尺。简迟过去很久才找寻回了自己的声音,生涩如同破旧的手风琴:我
你不需要说你也是,我希望听到真实的回答。
简迟说不出我也是,更没有办法像季怀斯那样认真吐出我爱你。这份沉重的,真挚的感情,让他逼自己直视内心。屋内的舞曲步入尾声,简迟停下了动作,放在季怀斯掌心的手没有收回,其实我还不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句话说出口时,季怀斯眼底的神采暗下来一瞬,很快用温和掩盖,等待接下来的回答。简迟继续说道:最开始你帮助我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各方面都离我很遥远的人,因为你太优秀了。张扬告诉我,圣斯顿里没有人讨厌季怀斯,我一点都不怀疑。后来,你给我的帮助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范畴,我越来越难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说明我还是让你感到了困扰。季怀斯的微笑里掺杂上些苦涩的歉意。
简迟摇了摇头,但是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不讨厌这种感觉,比如现在还有上一次。具体的内容有些难以启齿,简迟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
我觉得,停顿了半晌,简迟依然能感受到季怀斯放在他身上的注视,带有强烈实质性。在这强烈的目光下,简迟说出了后半句,我们也许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没有任何答案比这三个字更符合简迟的内心。他依然不懂得一段真挚的感情到底该如何产生,从很早以前,喜欢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就是一件漂亮但无用的装饰品,可以观赏,没有一定要握在手里的必要性。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是心如磐石,永远不会松动。简迟清楚和一个人在一起代表了什么,这一丝松动是由季怀斯润物无声地撬开。他应该是有一点点,喜欢季怀斯。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简迟感觉无法呼吸,事实上是真的不能呼吸,季怀斯将他抱得很紧,好像他是一个拴了绳的气球,一旦松手就会远远飘走。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边落下,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