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迟的眉心抽了一下,不禁想笑,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笑不出来,好,我不过来,你只需要看一下手机上面的信号,这样可以了吗?
僵持几秒,沈抒庭从口袋里取出手机,闪烁的亮光照映出他那张紧绷立体的面孔,纤长的眼睫盖住眼底的情绪,片刻后吝啬地吐出四个字:没有信号。
最后一丝希望扑灭,所幸简迟根本没敢抱有太大的期望,靠在电梯壁叹出一口长气,我们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等待他们发现,然后过来救出我们。
没有回应。
视野在黑暗中受限,简迟不得不叫了一声:沈抒庭?
你还想要干什么?
沈抒庭不平稳的气息泄出一丝淡淡的戾气,不同于简迟印象里他常用的语气,磨过一层厚重的砂纸,沉得发颤。简迟的心突跳了一下,缓缓直起身,你没事吗?
这不关你的事。
很好,意思就是有事了。
简迟感觉眼前的局面比突然停下的电梯更加棘手,站在原地不是,过去也不是,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沈抒庭会用哪种眼神看他,或是更加冷漠绝决地拒绝。两个念头在脑海碰撞,简迟折中问道:你怕黑吗?
黑暗中呼吸似乎更沉重了几分,闭嘴。
简迟试探迈出两步,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真实,沈抒庭你在发抖吗?
闭嘴。这一声比之前虚弱,夹杂轻微的鼻音。
稀奇,这是简迟的第一个想法。他不敢想象,要是让圣斯顿的人看见这样的沈抒庭,那该会掀起怎样大的骇浪。
回过神后,简迟已经收不回迈出的第三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沈抒庭的脸,藏匿在暗色中,依稀瞥见鼻梁,眉眼与脸颊的轮廓,唇抿得很紧,吐息比刚才更紧促,蹙着眉心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强装冷静地说道:离我远一点,我不会重复第三遍。
你不能在救援人员来之前倒下,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面对失去气势的沈抒庭,简迟的语气更加强硬,你这种情况,可以挺过去吗?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别管我,我说了别管我滚开,不要在我的眼前
沈抒庭捂住渗着汗珠的额头,仿佛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一幕,痛苦地低吟,靠着身后的电梯缓缓滑落到了地上。简迟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一怔,连忙蹲下身,按住沈抒庭的肩膀晃了晃,沈抒庭?你放松下来,这里只是电梯
不等话音落下,简迟的手背被用力拍开,近距离的对视,沈抒庭的眼眶泛着一片压抑的猩红,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低哑的话:别碰我,脏。
简迟不确定这句话是在对他说,还是意识不清下的胡言乱语,无论是哪一种,沈抒庭都成功勾起了他少有的怒气,直视着冷声回道:我也不想碰你,但你要明白,现在被困在这里的是我们两个人,我可以放你不管,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根本说不清楚,更帮不了你。季怀斯应该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你只要撑到那个时候,以后见面我一定会离你十米远,这样够了吗?
不知道是被他的语气定住,还是被刚才那几下折腾弄得失去了力气,沈抒庭垂下眼,沉重地呼吸没有作答。
简迟压下心头不理智的怒气,松开手时不小心碰到了沈抒庭的手背,凉得他几乎以为是什么冰冷的死物,一触即分,残留的感觉久久不散。简迟没有忍住,抿了一下唇,你很冷吗?
电梯里没有暖气,外面的寒气不知不觉渗透了进来。沈抒庭似乎有了几分清醒,侧过头从鼻腔里低低发出一声嗯。
眼前的沈抒庭不复第一次见面骑在白马上的优雅矫健,更不像是说出你这种普通人时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凛然,跌落神坛的同时失去了那层关环,不可控制地示弱,颤抖。这种感觉让简迟格外新奇,顿了一会,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仍然带有体温的外套盖在了沈抒庭身上。
混蛋一旦变得可怜,都让人难以继续谴责下去。
沈抒庭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看着简迟走到离他最远的对角,然后坐下。他幽暗的眼底不可遏制地闪了闪,压在羽绒服下的手指微动,不知道想要做出什么动作。
最终,他捏住了那片衣料,似乎想要扯开,却维持这个动作,迟迟没有动。
第69章 家世
脱去外套,里面只剩下一件毛衣和单衣,简迟摸了摸单薄的胳膊,望向对面披着他衣服的沈抒庭,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心软而逞下的英雄。
时间在黑暗中游走得格外缓慢,每一秒如同分钟煎熬,他相信沈抒庭是造成这种感觉的首要原因,如果被困在这里的人换成张扬,一定不会让气氛与心情冷得结冰。
简迟靠在身后的电梯壁,闭上了眼,为等待救援节省力气,意识模糊之际,一丝晃荡微弱的亮光顺着电梯门的缝隙照进,下一秒,急切的话音隔着厚重的材质叫出他的名字。
简迟,简迟你在里面吗?
季怀斯的声音。
这一刻,简迟浑身的冷意被驱赶走了一半,电梯门被救援人员撬开,涌进来的光让简迟不适应地眯起眼,忽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掌心牢牢握住,拉出了漆黑的电梯,他僵硬的双腿无法适应突然的起身,倒向了季怀斯怀里。
熟悉的,淡雅的清香席上鼻尖,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简迟不稳地扶住季怀斯的胳膊,心似乎停在原位没有跟上,快速地跳动。
你还好吗?季怀斯按住简迟的胳膊紧紧望着他,没有控制住手上的力道,逐字逐句难掩自责与担忧,抱歉,我来迟了。
我没事。
简迟回头看向扶着电梯里试图站起来的沈抒庭,欲言又止地开口:沈抒庭的好像状态好像不太好。
季怀斯的目光在触及沈抒庭身上那件不属于他的外套时微微一凝,而后自然掩去,注视着简迟放缓了声音:我已经通知和他随行的司机,放心,他不会出事。累了吗?我先扶你回车里。
负责人跟在旁边不住地弯腰道歉,表示这场意外来得措手不及,他们一定会引以为戒,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季怀斯笑容微淡,看上去不再有与他客套的心情,眼神扫去不同以往的平和随性,带来一股难掩的沉压,这场意外是你们的全责,我需要一个满意的答复,明白吗?
简迟感觉负责人脸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侧过头咳了几声,打断了没完没了的致歉,对季怀斯说:我感觉有点冷,可以先回去吗?
季怀斯收回了冷冽的目光,不再多言,车里的暖气包裹住冰冷的身体,简迟感觉冻僵的血液终于再度流淌,活了过来。身上兀然披上一件大衣外套,简迟转头对上身边季怀斯微深的双眸,片刻后想起来说道:谢谢。
抱歉,让你出了这种意外,季怀斯无奈地牵起唇角,淡淡的内疚,你真的没事吗?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我还是不太放心。
简迟犹豫片刻,按住了那件仍然夹杂余温的大衣,不用了,这本来就是一件谁也想不到意外,我除了刚开始有点被吓到,没出其他事情,沈抒庭的情况应该比我更加严重,他好像对那种幽闭的环境很敏感。
不只是敏感,恐惧与厌恶形容更加合适,简迟回想起坐在角落虚弱喘息也不忘红着眼哑声推开他的沈抒庭,仍然心有余悸。
季怀斯垂下眼睫掩去琐碎的情绪,看上去并不意外,按下手边的按钮,两排中间自动隔上一层不透的屏障,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响起平缓沉重的声音:抒庭出生在皇室,本身就注定了无法被随意改变的人生轨迹,看上去光鲜亮丽,背后的艰苦无奈常人难以想象。寻常家庭都会有数不尽的琐事,更不要说他那样复杂的家族,抒庭严重的强迫症和心理洁癖都来自幼时的一些经历,我是他唯一的朋友,知道的也并不详细。以前我劝过他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但现在看来,他的心结依然没有得到疏解。
简迟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沈抒庭平日里疏冷高傲的面孔再度浮现在眼前,平白无故地不再那样讨厌。
当然,他不觉得这可以是沈抒庭轻视误解任何人的理由,只是暂时勾销掉先前的那些不愉快,最好可以在沈抒庭清醒后彻底两清,电梯里的那句以后见面都离十米远,不是他的气话。
回到家后,简迟立刻洗了一个热水澡,冲去身上的寒气。简成超问他今天玩得怎么样,怎么还把外套丢了,简迟一时间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第二次开始后悔电梯里的一时心软,损失了一件刚刚买来只穿过两次的外套。
找沈抒庭要回来的可能性大概率为0,简迟甚至猜想他会在清醒后就立马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