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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暮尘并未示弱,他只道:“你允过诺,要陪我下一辈子的棋。”
外面大雨瓢泼,打在瓦上檐间,如癡如狂,“滴滴嗒嗒”的声音愈演愈烈,令人焦躁不安。
萧晗一时语塞,愣了良久也才道出一字:“我……”
咔嚓——!
雷霆轰鸣,响彻云霄,好似一道紫电劈开了苍穹,恍如白昼。但萧晗和暮尘却依旧四目相对,谁都不曾移开视线,一如谁都不肯率先妥协。
不知过了多久,暮尘终于开口:“可你至今,连执子都不会。”
许是相隔的时间太长,再开口时,萧晗又变回了他素日里无所顾忌的样子,“那等我回来,你亲自教我。”
关于日后的诺言就如此轻易许下,可能也只是为了让眼前人的神情不再那麽哀伤。
“不止下棋,等我回来,咱俩完婚。”
萧晗边说边站了起来,他捧起暮尘的左手,把酒杯放入他的指间,随后半低下头,就着这个姿势把喜酒喝了个干净。暮尘兀自立于原地,他在萧晗凑过来的时候稍微倾斜了酒杯,好叫后者喝得舒服一点儿。
随着浊酒流入口中,咽喉滚动,暮尘终于不再去看萧晗,转而闭上眼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正当辛辣醇厚的酒水划过舌尖之际,暮尘只觉浑身一滞,再也动弹不得,他手上脱力,嫣红的酒杯便掉在地上,摔了稀碎。
萧晗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一年,他尚且是三清湾的萧二公子,晨修时在归一台上与旁人比试,谁知对方技不如人便使暗箭偷袭,不足三寸长的箭矢擦过他的踝骨,想来是要断其筋脉一路。
萧晗经了这般风险,却全然没有后怕,他趁其不备,掌中携了红光,狠狠地拍在对方的胸口上。
暮尘面无表情地沉默半晌,拂袖而去,待到萧晗自行请罪之时,一道淩厉的金光将他打飞了出去,宫殿后院之中顿时血花四溅。
“缘何伤人?”
萧晗趴在地上,灵鞭抽过的地方好似有烈火在烧,他爬不起来,只得垂眸辩解,声音哑然:“弟子……弟子不曾,还望师尊明鑒……”
“好,那便随我同去归一台。”
暮尘不再追究,萧晗还暗自报有一丝庆幸,可真当他走到战台中心的时候,双膝一软,径直跪了下去。
萧晗彼时还不知道,那是暮尘为了管束徒弟,独创的骨戈术。
其因邪念而生,有杀意或贪求过多皆会遭此反噬,施法者必定心无旁骛,方能情急之下,控制他人行动。
“萧晗,你屡教未改,实为不堪,我命你五日于此思过。”
即使并非宗门血统,可萧晗毕竟也算名义上的二公子,归一台——每日都有衆多学修比武试炼的地方,他要在这里,跪上五天?
归一台很高,一共百级台阶,萧晗拖着几乎动不了的膝盖,一节一节地爬了下去。
一开始他还在乎颜面,提起衣摆慢慢地挪动双腿,可石阶磨得太疼,蹭一步便冷汗直流,后来,萧晗干脆双手撑地,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
待他终于爬下了归一台后,石阶上留有两道血痕,自上而下,如同地狱厉鬼爬过的返阳之路,殷红斑驳。
这段记忆太过痛彻,乃至历时两世都未尝磨灭,萧晗不愿再度回想,他打横抱起暮尘,将他安放在了铺满大红被褥的床榻上。
“师尊,其实骨戈术,我上辈子就会了。”
萧晗摊开被子替暮尘盖好,屋外雷雨连绵,以免他受了风寒。
“对不住,我骗了你,但只此一次,不为大过,三日之后,骨戈术自会解除,只是委屈你这三日了。”萧晗背过身坐于床头,泼墨似的长发搭在肩上,发梢扫过了暮尘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腕,黑与白的交彙格外割裂。
他笑道:“反正上辈子你也诓了我一次,然后用骨戈术让我在归一台跪了五日,咱俩就算扯平了。”可这个笑容却越发苦涩,萧晗不住地颤抖,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了自己手背上,他半阖着目,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其实我不是要刻意瞒你的,暮尘,但很多事情,我不能说。”
萧晗的嗓音一直控制得很好,由于背对着床,暮尘看不见他通红的眼尾,直到此刻才终于听出了些许难以自抑的哽咽,“对不起师尊,我可能就是个胆小鬼,我不想看见你心灰意冷的样子,更怕你恨我……”
听着萧晗自责的言语,暮尘感觉心髒是抽搐般的疼,其实他很想从身后抱住萧晗,告诉他自己从始至终根本不曾怪过他,奈何骨戈术的缘故,暮尘动不了,也没法说话。
萧晗极其混乱,他捂住脑袋,佝偻着背,语气是近乎于卑微的哀求:“你别恨我,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