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作者:古燚
第4节
等黎式微吃完，乔绥之便开始收拾东西，拿上托盘就要出门。
黎式微忍了忍，最后还是道：“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但是乔绥之的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他看着乔绥之，有些无奈地放下托盘，坐在他的对面，“苍蓝的幻境我已经破了，我赶过去的时候，你正和苍蓝大战，怕打扰你，我就没出声。”
“恩。”黎式微点头，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一些，“你吸收了苍蓝多少功力？”
乔绥之看着他，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式微现下的高兴，是为我没有再和式微闹别扭，还是为我已经能抵抗魔物？”
黎式微回看他，脸上表情维持不变，过了会儿，他才道：“你便是已经能和魔物抗衡了么，修炼如此之快。”
乔绥之低头一笑，复又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伤心，“这是式微第一次夸我，也是式微第一次明确拒绝我。”
是了，以前黎式微都是避而不谈，现下二选一的问题，黎式微没有选择他，乔绥之起身，拿起托盘，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吸收了苍蓝千年的功力，已经能与魔物抗衡一段时间了，式微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啪嗒。”一声，房门被关上，黎式微在桌前坐了良久，才走到窗前，体内的邪魔之源又开始动了，月光慢慢包围在他身边。
黎式微的脸渐渐变苍白，他不由伸出一只手扶在窗沿，眼睛已经闭上了。
疼，除了疼，还有难以忍受的难受，他的额前出了一层薄汗，吸收了苍蓝的功力，邪魔之源已经有些快压不住了。
在床上躺三天，便是黎式微一直在与它做斗争，邪魔之源壮大，佛骨离去，每一个对黎式微来说都是巨大的痛苦。
好不容易挨过这段时间，黎式微的身子已经麻了，他缓缓睁开眼，站在原地缓过那股劲。
还没等他恢复过来，房门突然被推开，乔绥之径直走过来，一句话不说，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在床上，随手帮他盖好被子，然后一言不发地又走了。
黎式微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看了会儿，才闭上眼睛。
一觉到天明，今日惠城的天气格外的好，艳阳高照，却也不似之前那般，而是符合了自然规律的模样。
黎式微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乔绥之站在房间门口，他看着乔绥之没有说话。
“早饭。”乔绥之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打量了他一眼，就准备离开。
“你不吃吗？”黎式微叫住他。
乔绥之一笑，“我可不是人，不用吃东西。”
黎式微手里捧着他给的早点，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淡淡道：“我也不用吃。”
从遇见乔绥之以来，黎式微第一次自己吃东西，难得的，这次他没有将东西吃光。
大概是估算着时间，在他照常该吃完的时候，乔绥之敲门进来了，看着桌上还有剩下的食物，乔绥之眉毛微微一挑，什么都没有问，收拾好残局又准备离开。
“我是神仙，不用吃东西，以后你不用再送过来了。”黎式微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乔绥之回头看他，“式微这是想与我划清界限？”
黎式微没有看他的眼睛，低着头不说话。
等了等，乔绥之道：“式微拒绝我，便也不给我一点伤心的时间吗？式微一路带着我难道不是我有利用价值吗？怎么，现下邪魔之源还未出世，式微就不要我了？”
“不是。”过了会儿，黎式微出声道，却也没有说再多。
乔绥之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既然式微不想吃，我便不再买来便是，只是此前在康城卖符挣了不少银子，式微吃食也不要，衣服也不要，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说完，乔绥之也不等他回答，便离开了。
此后一天，黎式微都没有再见过乔绥之，他们之中只要乔绥之不再主动，便就没了交集。
正在床上打坐，房门突然被敲响，黎式微瞬间睁开眼，推门进来的是雷毅，黎式微复又闭了眼。
静坐了半晌，待体内气体往复一个轮回，黎式微才睁眼看着雷毅。
“邪魔之源突然壮大，天象紊乱，他们要我给一个交代。”雷毅直接说出他过来的目的，此前他被派下来是监督黎式微的，现下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都会来问他要说法。
“苍蓝耗散的功力被邪魔之源吸收，。”黎式微淡淡道，好似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
若是戚鸠在这里一定会质问黎式微为什么不压制邪魔之源，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然而在这里的是雷毅。
“会持续多久？”他问。
“等我解决完长蛇。”黎式微冷漠道。
长蛇，被镇压在东海的魔物，若是它也被解决，四大魔物便只剩下一只了，然而就这一只也是难以对付，黎式微此前对付魔物是仗着佛骨刚去，现下魔道正在崛起，而他的功力也在衰弱，对付苍蓝已经受了不小的伤，解决长蛇还不知是何光景，更别说最后一只魔物了。
“恩。”雷毅点点头，“你……”他看着黎式微，顿了顿道：“还能撑多久？”
想到乔绥之这几日的态度，黎式微的手微微握紧，最后对着雷毅道：“那便是我的事。”
既然他如此说，雷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与很多事情上，他对黎式微是有亏欠的，他直接起身准备离开了。
门一打开，就见乔绥之正一脸y沉地站在外面，雷毅看了他一眼，径直从他旁边离开了。
乔绥之倒也没拦着他，等他离开，才走进黎式微的房间。
关好房门，他站在屋子里和坐在床上的黎式微对视，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乔绥之开了口，“式微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东海。”黎式微看着他，握紧的手并没有因为他和自己说话而放松，反而因为紧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房里的人。
乔绥之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笑了笑，“式微便是这天地最好看的神仙，若是我不看紧点，怕是都被别人抢了去。”
手松开，黎式微起身下床，“你倒是整日想着那些风月之事。”
“便不是我整日想着，而是见到式微我便只能想到那些了。”乔绥之说着往常会说的话，但是表情却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黎式微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乔绥之打断他，“式微是想督促我修炼？这两日天式微身上消散了不少佛气，皆被我炼化了，修为涨了不少。”
黎式微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脉搏，确实如此，“修为没有顶峰，自是越高越好。 ”
“谨遵式微教诲。”乔绥之顺从地应下。
黎式微看着他，觉得有些不一样，但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乔绥之见他看着自己，眨了下眼睛，“式微看什么？”
收回目光，黎式微道：“没什么，今日再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就启程吧。”
“好。”乔绥之应道：“现下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在惠城逛逛吧？”
黎式微瞧了一眼窗外的街道，“刚来的时候已经逛过了，此时也没什么新鲜。”
他这样说，便是不想去，乔绥之耸耸肩，“也是，既然这样那式微便休息吧，东海那条蛇可不好对付。”
还没等黎式微反应，乔绥之就走了出去。
一直在屋内打坐到凌晨，房门都没有再被推开过，黎式微睁开眼，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颗酸梅，他将酸梅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这是他这里的最后一袋，里面只剩了五颗，此前吃得毫不节制，现下只能一点点省着。
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但是他喜欢吃。
第13章
从惠城出发，到达东海不过一日，“我瞧着这一路上不少妖怪都出来了。”乔绥之道。
“恩。”黎式微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表示。
乔绥之偏头看了他一眼，好似不经意道：“我瞧着这天地之间的灵气似要恢复成百年前的样子，邪魔之源已经被养得差不多了？”
黎式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四大魔物已被打伤两只，此次长蛇不好对付。”
“我知晓，只要式微不躲着我，我一定护着式微。”
“恩。”黎式微带着他走进最靠近东海的一个小渔村，刚一进去就听见百姓讨论着最近东海奇异的现象。
“今日又涨水了，我已经三天没打过鱼了，也不知道这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就是，我已经闲了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就得喝西北风了。”
黎式微稍稍偏头看着那边，乔绥之走上前去，“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聊天的人看着他，“小兄弟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
乔绥之笑了笑，一指在旁边站着的黎式微，“我二人听闻这里的鱼好，想过来挑几条新鲜的鱼解解馋。”
被夸了哪有不高兴的，那些人瞬间缓和了脸色，复又变得有些愁苦，“小兄弟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最近这一直涨水，我们都不敢去打鱼了。”
“涨水？怎么个涨法？”乔绥之问道。
“风大浪大，上次我出去了一趟，还没出去多久就被浪直接掀翻了船，也幸好没走多远，我游了回来，不然啊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这么大的浪？”这些人常年出海，船一定是划地稳当的，现下在还不深的地方就被掀翻，想必这长蛇已经忍不住了。
“是啊，那天之后我就再没出过海，这人呐，还是活着重要。”
“就是，小兄弟你来的不时候，等这水不涨了再来吧。”说完，这些人也散了，日子总得过，打鱼的生计断了，总得找点其他的事做。
乔绥之两步走到黎式微身边，“这天地万物皆是一体，长蛇现下如此挑衅，式微倒是作何打算？”
此前的试探黎式微避而不谈，现下乔绥之便直接问了出来。
与他一直走到海边，黎式微才开了口，“长蛇一战，邪魔之源便会出世，前几日天象大变，已经引起了多方的关注，此次必定会有很多人赶来，长蛇自有他们对付，你去压制邪魔之源。”
海边风大，黎式微的声音被吹散了不少，但是依然吹不淡那股冷漠。
乔绥之看着他，“与鬼血一战，是式微最强势的时期，式微却不在那时全力对付鬼血，反倒是在功力有所下降，魔道被壮大的时候将苍蓝打回原形，自己也身受重伤。”
黎式微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鬼血那一战大半功力被我吸收了，然而在我将它炼化之时却又被其他东西吸走了不少，不是邪魔之源，是式微。”
“式微将鬼血的功力封印在体内，一直等到苍蓝的的修为，一起度化给邪魔之源，天象异变如此之大，便是因为此，然而就算此时他们发现，也已经来不及了。”
“想来当时知晓我一夜之间便将吸收的修为炼化之时，式微惊讶的样子，式微倒是认真的在骗我。”乔绥之看着他惨然一笑。
黎式微定定地望着海面，没有分半分眼神给他。
“式微留我，原来只是为了利用我。”
“你跟着我，不也是为了修炼吗？”黎式微的嗓音有发沉，不知是不是因为风的缘故。
“我跟着式微，便是为了式微啊。”乔绥之也不再看他，转头盯着海面，“我明明知晓式微是利用我，却一直跟着式微，是因为我心悦你啊，修炼哪里不能修炼，我生于天地，只要不走入魔道，便没有人能克我，我本该自由，但是却对式微着了迷，从此，我便再回不去了。”
这番话，被吹散在风里，然而，风里也没有回应他的声音。
在海边站了良久，海面上终于有了动静。
一阵急促的海浪拍过，东海之主迷宗出现在他们面前，“黎仙君。”他冲黎式微打了个招呼，而后偏头看了乔绥之一眼。
乔绥之眼神不动，与他没有半分交汇。
迷宗便又收回视线，“这几日长蛇已经汇聚了东海不少海怪，东海已经有些乱了，昨日不少仙君已经来过了，逍遥子算了一卦，明日便是下海的日子。”
他将这些事情都交代了一遍，黎式微点点头，“有劳了。”
迷宗看了他一眼，黎式微此时身上的佛气已经很淡了，但是迷宗最后也没问什么，只是道：“黎仙君今日有何打算？”
“我便在此地看看，迷仙君不用管我。”
“既如此，我便先去准备明日的事宜了。”迷宗道。
“恩。”黎式微点点头，这天上的仙君只有几个他会态度好些，迷宗便在其中。
待迷宗离开，又恢复了安静，黎式微道：“你若是想离开……”
“离开？”乔绥之打断他，“我若是离开，谁来对付邪魔之源？此前式微没有遇上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若是真的压制不住，便与邪魔之源一同陨身？”
黎式微没有回答，显然乔绥之猜中了答案。
“即使式微不接受我，我便是也不能看着式微死，式微活着，我便还有机会，式微没了，我才是真的觉悟。”乔绥之道：“明日开战，那些神仙倒是真的费尽了心思要斩杀邪魔之源，式微放心，我不会离开。”
……过了良久，黎式微道：“你纵然生于天地，无人能克你，但是积累功德，于你也是十分有益。”
“我知晓，若是我按压住了邪魔之源，天道自会记我大功，式微若是接受不了，便当我就是为了自己吧。”乔绥之道。
黎式微垂了眼，“明日有一大战，今日早些休息吧。”
终于他们离开了海边，在渔村寻了一户人家住下了。
晚饭时候，屋主敲响了房门，乔绥之走过打开，渔民脸上满是朴实，“这是二位的晚饭，今日由于涨水的缘故，没有新鲜的鱼了，自己家里只有鱼干，二位凑合着吃。”
这家人朴实，给的分量很大，托盘看起来很沉，乔绥之道：“我们没有叫晚饭。”
渔民笑笑，“这不要钱，二位给我们这么多银子，这顿饭便是我们夫妻二人送的，二位放心吃，就当是品尝了我们当地的风味，不够了再给我说。”
屋主都这样说了，乔绥之也不好再推辞，便道了谢接了过来，见他两只手都拿着托盘，屋主还好心地帮他关上了房门。
将托盘在桌上放下，乔绥之看了看正在床上修炼的黎式微，“这户人家送来了吃的，式微来尝尝？”
黎式微睁开了眼睛，看了他几秒，最后下床走了过来。
乔绥之像往常一样，将东西都推到靠近他的一边，自己只是时不时吃一口，这次黎式微倒是没有剩下东西，将所有的都吃光了。
照样收拾好碗筷交给屋主，乔绥之回到房间的时候黎式微还坐在桌子旁边。
乔绥之有些意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式微不修养修养吗？”
黎式微看着他道：“你不喜欢吃东西？”
每次他们一起吃的时候，乔绥之都是只吃一点点，东西几乎都是黎式微吃光的。
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乔绥之有些意外，“倒不是不喜，只是没有口腹之欲罢了。”
人间美味于他而言，便只是尝尝，不会沉溺其中。
黎式微点点头，“不喜欢便不用勉强。”说完他又走回床上准备闭目养神。
乔绥之跟着他走过去，靠在床沿，“勉强是什么意思？式微便是不喜欢我，不想再勉强和我相处？”
“我没有这个意思。”黎式微闭着眼道。
“那式微说这话是何意？”乔绥之不依不饶。
“我活了这么多年，便没有喜欢过人。”这是黎式微第一次说到喜欢二字。
“没喜欢过不代表不能再喜欢。”乔绥之看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一点细微的变动。
然而黎式微的表情没有变化，“我便是在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静，乔绥之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到在一旁刚铺好的塌上躺下，盖好被子闭上了眼。
在黎式微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乔绥之缓缓道：“那式微也是在告诉我，式微没有喜欢别人，既然不喜欢别人，那我便还能缠着式微。”
为何纠缠于我？quot这话黎式微之前也说过，但之前是试探，现下，是真的想问问。
然而这次乔绥之却没有回答，他道:quot为何？我也想知道，要是不纠缠于式微……quot
他顿了很久，黎式微微微握紧了手，黑暗里，乔绥之好像笑了下，quot那我也便是少了许多欢喜，我活那么久，该是多无趣？quot
也不知此前为何有些紧张，黎式微放松了下来，他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睡觉。
quot式微。quot乔绥之叫了他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声音尤为温柔，quot好好休息。quot
quot嗯。quot
第二日醒来，黎式微倒是没直接赶往海边，而是绕着渔村走了一圈，给渔村下好结界才慢慢一路走过去。
还有一会儿就要到海边了，乔绥之轻松道:quot式微别怕，我会护着你，要是那群神仙要降罪于你，我便带着你跑。quot
黎式微眨了下眼，quot我没有怕过。quot
quot是了，式微既然敢做，便是不怕的，是我关心则乱，式微不怕就好。quot说话间他们已经能看到海边了。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戚鸠,逍遥子，雷毅都到了，以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乔绥之看着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微眯了眯眼。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