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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通过口型辨别出了他说的话,咬着牙狂吼:“你别喊本宫的名字,本宫觉得恶心。”
元安目光呆滞,身子略微失望地晃了晃。
“我现在告诉你们,”他缓缓转了一圈,对所有人大喊:“我是这两个人私通生下的孽种,我玷污了父皇的血脉,你们为我卖命根本就不值得,我不配做太子,我不配……”
他说着,目光渐渐彙聚在剑刃之上,绝望的神情恍惚间变得坚定,是一种赴死的坚定——
“不要啊昱儿!”
离他最近的蔡贵妃一眼便洞悉了儿子的想法,她拚命地沖了过去,却被繁複委地的宫装绊倒。
就在衆人的目视下,年轻的太子将那柄窄剑提上肩……那是一把开刃但还未曾见过血的剑,剑柄上挂着明黄的穗子,被雨水打湿,皱巴巴的。
蔡贵妃在满是血水的地上爬了两步,刚一擡头,冰凉的雨水倏地炽热起来。
她眼底一片模糊,只有那条明黄色穗子被染红的景象,石刻一样凝固在那里。
整个广场上,霎时回蕩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谢蘅的手颤了颤,口中干得厉害,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鲜血从少年脖颈间喷涌而出,亲眼看着他直挺挺地倒下。
那血被雨水裹挟着,很快流淌到她脚下,未曾稀释,尚有余温。
她微微仰起头,举起手中的剑,闭了闭眼:“太子已死,拥立睿王者不杀,附逆犯上者,杀。”
随着谢蘅一声令下,茫茫雨幕中,无数看不清脸的士兵陆续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援兵已至。
顾佩瑾回家搬来了祖父的亲兵,京郊大营的两万兵马将京城团团围住,已经开始清扫蔡氏的余孽,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这罗网。
今夜的京城,注定不那麽平静。
蔡贵妃和元安一前一后扑到了太子的尸身前。
“昱儿——”
热血流干,摆在蔡妃面前的,只剩下一具冰凉苍白的尸体,她的神情麻木,眼底再无昔日的光彩,甚至连精致熨帖的眼角,都在顷刻间生出苍老的细纹。
她不该把这个孩子养得太过良善,不该让他活得太过天真,帝王之路是累累白骨铺出来的,他为什麽不懂?
去怜惜那些微末小人的性命,为什麽不知道怜惜自己的命?
好不容易,她才让他当上太子。
如今,一切都没了……
她缓缓转过脸,看着身边失声痛哭的男人,脸上浮出一抹懊悔的笑。
“表哥。”
蔡妃抱住他,目光凝视着远方——丹陛之上,有个人手拿弓箭,正对準这个方向。
她只做不见,垂眸抱紧他,一边流泪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咻——”
羽箭离弦,划破雨幕。
射箭之人臂力十足,箭自射出的那一刻开始,便笔直地朝着元安的后背而来。
“噗”的一声,轻而易举贯穿了两具身体。
……
崔简张弓搭弦的手悠悠放下,杀意收敛,目光也随之松了松。
眼见着尘埃落定,留在承正殿的衆臣全都跪在了睿王身后,山呼万岁。
崔简眉眼间绽出几缕释然的笑,紧随衆人之后,跪在了台阶之下。
他是崔简,不是高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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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宫外的清洗也差不多结束了。
也许百姓们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京中有那麽几户高门,自此便冷寂了下来。
无人进,也无人出。
或许再过个几年,朱门上的封条被揭,匾额被换,又会有一批新的贵人重新住进去。
门庭改换,无人知道这里曾经住着什麽人。
时间会淡化一切。
蔡刈与马夫换了衣裳,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一路狂奔,逃进了三曲巷。
这里鱼龙混杂,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
过去他在这里有很多相好的,最近一个,是月娘。
“蔡世子,你怎麽来了?”月娘打开门,乍一眼竟还没认出蔡刈来。
他一向锦帽貂裘,金玉富贵,何时打扮得如此落魄。
宫中的事,暂时还未传到三曲巷,所以女子当下以为,这是蔡刈又想了什麽新鲜花样。
蔡刈根本不及回答,便钻入她房中,径直溜入床底。
“世子,您这是怎麽了?”女子掀开帐子,弯着腰问床下之人。
“谁来了都说我不在,明白吗?”
蔡刈一边说话,一边直打哆嗦。
三曲巷的女子,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见他如此,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当即,只笑着答应。
她拿着扇子出门,悄悄将门上了锁,然后便绕过连廊,去了对面教坊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