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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都知来时,温婉正对着一碗苦药汁子犯难。
她人还没进门,打趣的声音便已经绕过屏风到了屋内。
“听说这里出了个小西施,我来瞧瞧是不是真的。”
话音落下,人已露面,温婉一擡眸,话还没来得及说,曹都知便佯装一脸惊讶地捧住她的脸,啧啧叹道:“还真是个病美人,小西施啊。”
温婉这几天缠绵病榻,并没精力说笑,闻言只是羞赧地一笑。
外头那些传言她都已经听说了,心虚得很,她怎麽配与西子比肩?
曹都知又捧着她的脸爱不释手地端详了一会,方才道:“婉儿,那夜的事情,十娘都跟我说了,当真是惊险。”
她说得正是那夜盈香阁的事。
“虽说当下蔡刈碍于崔世子不敢再对你怎麽样,但时移世易,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会如何?虽说咱们南曲不像北曲那般混乱,但是只怕个万一?”
“按照蔡刈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只恨没机会,若有机会,定然会十倍百倍地报複你。如今小西施的名号已经传开,好事狂徒岂能没有猎豔之心,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对蔡刈,温婉本就心有余悸,更是此生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曹都知说的万一,不能不令她害怕。
“都知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契还在十娘手里,没有路引也跑不了多远吧?”
“谁要你跑了?”闻言曹都知只当是对牛弹琴,笑这丫头心实,竟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直言道:“你多哄着崔大世子一些,让她为你赎身啊。”
温婉咬了咬唇,低着头没说话。
见她这样闷声不吭,曹都知也不急,徐徐道:“一枝无主的香花,束于闹市,只恐命不久哉……就是在他身边做个外室,也算有个荫蔽不是?”
温婉这孩子的性格没人比她清楚,脸皮薄,嘴又闷,这样的女子在三曲巷是吃不开的,年轻时还能凭美貌支撑一阵子,可新鲜的花层出不穷,争奇斗豔,饶是牡丹也没有常开不败的。
温婉脸上一辣,有些赧然地低头把药喝了,苦也顾不上了。
见她如此,必是不好意思,曹都知叹了口气道:“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事还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才行,我料你这锯了嘴的葫芦也说不出什麽哄人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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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的是,曹都知所说的这个契机,当夜便悄然而至。
晚饭时,曹都知派人送来了礼泉坊的毕罗和廖记羊汤。
温婉病了这几日,吃什麽都味同嚼蜡,这会看到这些市井小食,顿时食欲大增。蟹黄毕罗汤浓味厚,樱桃毕罗香甜可口,加了胡椒的羊汤又驱寒暖身。
好好吃过这一顿饭,发了发汗,温婉剩下这点病气,也都随着汗水流走了。
日影西斜,夜幕低垂,映雪湖穿三曲巷而过,静水流深,湖面上桥影流虹,两侧縧楼朱阙,翠帘难卷春深。
洗了一个热水澡,温婉刚拢好被子準备睡觉,却忽然传来敲门之声。
屋内再无别人,前次之事令温婉心有余悸,于是她隔着门问:“是谁?”
“是我。”
崔简的声音清冷,很好辨别,听出是他,温婉才敢将门打开。
进门后的崔简直奔床榻而去,只脱了靴子,便直挺挺地躺下了。
温婉有点懵,不知道他这是怎麽了,走到床边试探着攘了他一下,“世子?”
他伸手拉过一角被子,语带倦意道:“别吵,让我睡一会。”
这几天,连夜提审了涉案的书生好几百多人,崔少卿就没怎麽合眼过。公廨里是一堆大老爷们,又几日没有洗澡,汗臭加脚臭味让人难以入眠。
崔简实在有点扛不住,回竹坞的路又太远,索性连个随从也没带,只身来了三曲巷将就一宿。
他都发话了,温婉自然不敢惊扰他,轻手轻脚地拿出安神香放进香炉里点上。
睡到下半夜,温婉还盯着床帐上振翅欲飞的仙鹤发呆,心里琢磨着曹都知白天跟她说的话。
屋内极静,静到只能听见身旁之人的呼吸声……温婉耳力还不错,正欲闭上眼嚐试着入睡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门栓脱落的声音。
“啪嗒”一下,她猛地睁开眼,朝帐外投去目光,紧跟着,又传来一阵极浅极浅的开门声。
她刚準备直起身叫人,身旁一只大手猛地将她搂住,另有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
不知何时,崔简竟已经醒了,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温婉一寸横波里惊恐沉下,懵懂浮出,讷讷地点了一下头,便缩到了床角。
崔简悄声下床,无声地躲在月洞隔断的一侧,用纱幔遮挡身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