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铿地一声相撞,软剑却顺势缠绕了刀身,直逼陆酩面门。面对方霄云来势汹汹的逼问,陆酩沉默无言,只能仓促应对。他并不想杀周崎,可周崎却是死在他刀下的。周崎年少入庄,拜的是他父亲为师,陆酩和周崎虽比不得和陆骁亲近,可周崎到底是他的心腹,是他的同门师兄。
方霄云已然癫狂,招招都要人命,饶是陆酩,也有几分吃不住。惊澜刀尘封多年,愈发阴寒,比之当年更甚,陆酩连连防守,心中竟也被激得生出几分杀意。
不多时,二人身上已然见了血。
曲泠看着陆酩和方霄云越战越远,抬腿想上前两步,才发觉腿都紧张地发软,他掐了掐掌心,余光看见初六痛苦地蜷着跪坐在地上,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初六艰难地抬起身望着曲泠,他朝曲泠咧了咧嘴,似哭似笑,哑声说:方霄云撑不了多久了。
曲泠一怔,问道:你如何得知?
初六咽下口中的血水,喘了几息,才道:同命蛊,方霄云给我种了子蛊,替他受他那阴邪功法的反噬他神经质般地笑了,我越痛苦,就越是他油尽灯枯之时。
所以,主子,你不用担心陆酩,初六说,他死不了。
曲泠看了眼缠斗的二人,又看向初六,少年又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他咳得瘦弱的肩膀不住发颤,手拿开时,指缝里漏出刺目的鲜血。曲泠有些心惊,迟疑了片刻,看着初六伏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弯腰握住了初六的手臂,想将他扶起来,没成想,下颌陡然一凉,却是一支短短的弩箭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曲泠:
初六借着曲泠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说:主子,得罪了。
第112章
曲泠没想到初六竟然来这么一手,怒不可遏,骂道:白眼狼!
初六笑了一下,若无抵住曲泠喉咙的那支弩箭,二人姿势实在是很暧昧,他眷恋地蹭了蹭曲泠的发梢,提声道:陆酩!
陆酩偏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曲泠脖子上锋锐的弩箭,瞳孔紧缩,方霄云一剑袭来时只来得及仓促避开,却还是在肩上划了过去。陆酩脸色阴沉,当即弃了方霄云,提刀直取初六,初六却将箭尖压着曲泠的脖颈皮肉,喝道:别过来。
陆酩生生顿住,看着曲泠白皙脖颈渗出的血丝,捏紧刀柄,初六,你敢!
初六看着曲泠脖子上的血,拿指节蹭了蹭,说:我有什么不敢?他声音轻,透着股子漫不经心和冷意,曲泠已经不要我了,他选择了你,我为什么不敢?
陆酩沉沉地盯着初六,他没想到初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敢对曲泠动手。
陆酩没想到,曲泠也没想到,他看着陆酩再一次受制于人,又气又恼,恼自己那点不当有的心软,冷冷道:初六,有种你就杀了我。
初六置若罔闻,他看着方霄云,方霄云也没想到初六竟会对自己的旧主下手,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初六说:方霄云,陆家人害死了你师父,又杀了周崎,你恨他们吧。
方霄云没有说话。
可就这么杀了他,不是太便宜他了吗?初六声音缓慢嘶哑,你眼睁睁看着你师父,周崎,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就这么杀了陆酩,能消你心头之恨?
方霄云目光慢慢落在曲泠身上,冷笑一声,道:你想要什么?
初六说:引出我身上的子蛊。
陆酩冷声道:初六,你以为曲泠出事,我会放过你们?
初六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总要搏一把的。
我恨透了这该死的同命蛊,初六语气很平静,说,种了蛊,人就算不上人了,成了傀儡,正在腐烂的活肉,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去死。方霄云自己作的死,凭什么加诸于我身上?凭什么要我来承担?
他看着方霄云,说:杀人诛心,你帮我取出子蛊,我杀了曲泠。
曲泠听着,俨然将自己视为了筹码,物件,生生气笑了。
方霄云看着陆酩难看的脸色,笑了,说:好啊,你杀了他,我给你取蛊。
初六说:先取蛊。
方霄云脸色一沉,嗤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条件?
初六嘴唇抿紧,就听曲泠笑了一声,说:初六,你怎么总学不会乖,你瞧瞧人方前辈,是甘心受要挟的人吗?
哎呀,真可惜,曲泠语调懒散,可惜啊,人为自己挣命没错,可没眼力见,还踩着别人去挣,那就是他一顿,笑道,终究是下流手段,上不了大雅之堂。
初六攥紧手中的弩箭,这是曲泠第一次毫不留情的奚落他,初六这一生,受过的轻慢侮辱数不胜数,可来自于曲泠的,却还是头一回。他脸色倏红倏白,不过片刻又冷静下来,说:主子,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可你再瞧不上,我死,也会拉着你一起的。
曲泠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我嫌恶心。
第113章
方霄云不在乎曲泠生死,甚至乐得见陆酩为此心焦煎熬。陆酩却见不得初六拿他要挟方霄云,初六不会武,又遭了同命蛊反噬,要寻他破绽并非难事。可初六戒心十足,弩箭抵得紧,陆酩不能拿曲泠的生死冒险。
陆酩肩上的剑伤血流不止,淌过紧绷的手掌,曲泠看着,嗓子如同被堵住了,开口时声音也带了几分哑,和陆酩说笑道:我的亲亲好陆郎,你糟糠妻还没死呢。
陆酩看着曲泠,许久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初六,道:同命蛊是子母蛊,取不了子蛊,可以取母蛊。
初六抬起眼睛,看向陆酩,陆酩却看向了曲泠,道:同命蛊,子母同心。
曲泠愣了下。
方霄云握着软剑,嘲道:有本事,你就尽管取。
事涉曲泠,陆酩反而变得冷静果断,无论是谁,都不能碰曲泠,这是他的底线。陆酩没管肩上的伤,只提刀挥向方霄云,陆家刀法不似寻常刀法以刚猛见长,陆家惊澜刀脱胎于苗刀,可单手持刀,亦可双手握刀,挥砍之下凌厉逼人,势如破竹。
方霄云生生接了他几记杀招,软剑和刀刃相交,惊澜刀森寒杀意直透兵刃,摄人心魄,他低哼了一声,虎口撕裂,胸腔内五脏六腑都似抽搐隐隐作痛。
初六的手在抖。
箭尖不受控制一般轻轻划伤了曲泠脖颈,他疼得抽了口气,脑子里仍想着陆酩的那句,同命蛊,子母连心。
他没有听说过同命蛊,可大抵能猜出,子蛊在初六身上,而母蛊,在方霄云身上。
母蛊能牵动子蛊。
陆酩疯了一般攻击方霄云,二人都被激出了凶性,生死相搏,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刀气剑气纵横,猎猎罡风也似,凛冽能杀人。曲泠看着陆酩,身后初六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甚至隐隐传来血腥气,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初六咽下唇齿间的铁锈味儿,弩箭发颤,扎破了他抵在曲泠脖子上的手指,却全比不上每一寸皮肉仿佛要被活生生撕裂的痛。他下意识地将弩箭尖悄然抵向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曲泠的肩膀,说:曲泠,如果当初在船上没有救陆酩,你会不要我吗?
曲泠不咸不淡道: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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