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栖只是笑了笑,全然没放在心上一般,与众人道:丧仪之事,是过了皇上的眼才办的。荣妃资历虽深,膝下却未有荣宪公主一女,家世平平也素不得宠,诸位妹妹怎么偏要同她相比呢?
正说着,外间有宫人匆匆来报,荣宪公主想来给娘娘磕头问安。
元栖一摆手,颇有些不耐道:叫她现在外头候着吧。
宜妃眉头微蹙,她自问了解皇贵妃为人,她一向与人为善,这般冷待荣妃和荣宪公主,其中必然是有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欲掺和这些,又说了两句话,宜妃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跨出永寿宫门时,只见荣宪公主一身素净的衣裳,发上唯有几支银簪,面色惨白,双眼红肿,整个人魂不附体一般,着实可怜。
宜妃心中一跳,她回想起方才皇贵妃殿中一应摆设布置,都和旧日没什么分别,甚至于皇贵妃发间的几支金簪,都嵌上了色泽极好的红宝石!
这不是专程和荣宪公主过不去吗!?
荣宪公主看着几个嫔妃从永寿宫三三两两走出来,面上竟还带着几丝尚未消散的笑意,不觉攥紧了手指,心中恨意尤甚。
三弟过继,额娘体弱,自己远嫁巴林部,这桩桩件件,全赖皇贵妃指使!
就连如今额娘去了,也要在九泉之下受皇贵妃这般折辱!!
第一百章
荣妃薨逝,三阿哥过继,荣宪公主出降的是蒙古巴林部的郡王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之孙,不会再受制于人,故而今日对着元栖这个皇贵妃,面上不见多少恭敬。
荣宪公主来势汹汹,见了殿内一应布置,怒容更是毫不掩饰。
虽说断没有位尊者为位卑者守孝的规矩,但荣妃薨逝,宫里的气氛算不上好,太后念着她早年间的恭顺,还躲在小佛堂里念了一日佛,其他的嫔妃们虽然心思各异,但也不约而同都换了稍素净些的衣裳。
荣宪公主盯着元栖发间鲜艳欲滴的红宝石,讽刺道:额娘薨逝,皇贵妃似乎格外高兴呢?
既然不会再受制于人,荣宪公主自然也不会勉强自己再唤她为皇额娘。
内殿服侍的宫人现在只剩下青玉和贺儿,元栖抚着鬓发,璨然一笑:欲置本宫于死地之人过世,本宫如何能不高兴?
荣宪公主面色一变,她自然知道额娘,三弟和皇贵妃有过恩怨,此次登蓬莱阁亦是自己提议,皇贵妃在蓬莱阁上险些没命,怀疑是她下手,无可厚非,但为何要提起是额娘所为!?
她将自己所想缓缓道出。
额娘薨逝,三弟过继都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何况这里头额娘和三弟也有做错的地方,荣宪公主没有为二者再争取什么的想法。
但她不愿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算计!
元栖不置可否,浅笑着问道:既然并非荣妃所为,那么就是荣宪公主你了?
荣宪公主此刻也摸不准她的想法,缓缓摇头,儿臣和皇贵妃虽有旧怨,但儿臣远嫁蒙古,即便有此想法,也无力实施。皇贵妃执掌宫闱多年,额娘却早已失宠失势,如何能在皇贵妃眼皮底下行如此恶毒之事?
元栖嗤笑一声,惊讶道:若公主所言为实,那可就怪了。皇上亲口所言,要害本宫的就是荣妃。
荣宪公主猛然起身,失声道:这不可能!!
青玉已经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挡在了元栖身前。
荣宪公主究竟是稳得住,没有在元栖面前口不择言说出什么。
元栖兴致缺缺:公主若是为荣妃辩白而来,就请回吧。若是你不信皇上所言,也可以自行调查,到时候将证据一并奉去皇上面前,兴许能为荣妃平反一二。
送荣宪公主出去后,青玉还有些担忧,娘娘相信荣宪公主所言吗?若是公主真的查出什么,为荣妃出言
她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下令处置内务府的人是皇上,削减荣妃丧仪用度的也是皇上。在众人眼中,皇贵妃前脚在蓬莱阁遇害,后脚荣妃薨逝,不仅未得赏赐还反被削减丧仪,皇上已经给荣妃定了罪。
如果荣宪公主真的查出真正下手之人,送去皇上面前,反而会引得皇上不悦。
不过荣宪公主也没这么愚蠢,从她临走前的面色,想必也猜到了什么。若是她真的查出幕后之人,想必也只会在私底下伺机报复。
即便真正为荣妃定罪的是皇上。
许久,青玉才低声道:难道您就不好奇下手之人到底是谁么?
元栖面色淡淡,宫中和她有旧怨或是利益冲突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能得康熙为他掩护的,也就只有毓庆宫的那一位了。
不过也不代表别人就没掺和,荣宪公主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没下手,但心中如何作想,谁又能知晓?
即便她真的没有这个能力和手段,但若是有人告诉她,只要登上蓬莱阁,便能置皇贵妃于死地,她也就不吝在太后面前说那么一句话了。
眼下要紧的不是查出谁是下手之人,而是如何以此事为引点,给毓庆宫制造一些小麻烦。
毕竟,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隔日,胤禛和芜华夫妻俩一同来永寿宫请安,倒是罕见。
芜华笑容恬静,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儿臣有孕,特来给皇额娘道喜。
胤禛也很高兴,他平日里恪守礼教,即便元栖知道他和芜华夫妻感情甚好,在永寿宫也从来都是有些生疏的模样。
这下知道芜华有喜了,连落座时都要挨着她做,说话也时不时就要看芜华一眼,目光倒是几温柔的。
元栖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个年纪就要当祖母了,但转念一想,小十现在还没成婚,自己勉强其实也还没有那么大年纪。
这几年来胤禛在后宅极少费心思,故而芜华腹中的,还是胤禛的第一个孩子呢。
元栖自然也高兴,笑呵呵道:问过太医了吗?芜华身子如何?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一切都好,不然芜华和胤禛也不会这么兴高采烈地来给元栖道喜。毕竟这孩子没满三个月,如果芜华身子弱,胤禛自然还是要等三月胎稳之后再来道喜。
元栖对自己人一向大方,一挥手,叫青玉带着芜华去自己库房里挑些喜欢的东西带走。
芜华知道这是有事不方便自己听的意思,当下也不推脱,跟着青玉走了。
芜华一走,母子俩神色霎时严肃了些。
元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自己有些干涸的喉咙,压住心底的兴奋之意,低声道:荣宪想查蓬莱阁一事到底是谁所为,你盯着她些。
胤禛自然不会觉得她是想借荣宪之手查幕后之人,这么多年母子间也有了几分默契,他眸色渐深,皇额娘的意思是,那个您送出宫来的太监?
九年前的绝嗣汤一事,元栖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一个曾在毓庆宫侍候过太子,擅长模仿人笔迹的小太监。
那时候康熙为了袒护太子,而将毓庆宫宫人尽数遣散。元栖不确定太子在绝嗣汤一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故而没有冒昧行事,只将小太监送出宫去养着。
就是不知道荣宪公主若是知道,数年前康熙曾为了袒护太子,而将罪名尽数推到三阿哥头上,以至于三阿哥多年来郁郁寡欢,荣妃也缠绵病榻,荣宪公主心中又会如何作想?
为了自己在蒙古的地位,荣宪不会对康熙生出一星半点反而异心,那么她也只好对着毓庆宫泄愤。
但她是否有这个胆量,元栖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太子身上的污点越多,越会引来康熙的失望。而康熙若是对太子失望,就会想着提拔别的儿子为自己做事,既是为了给太子压力,也能和太子相互制约。
而太子一旦意识到康熙在打压他,即便他自己能稳得住,他身边的朝臣也会生出急躁之心。
太子若是急躁,康熙不免就会生出旁的想法。
当他日如中天之时,一个优秀的储君只会令他无比自豪。当他日薄西山时,这个优秀的储君就会变得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