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毕露,拳头攥得死紧:是,三弟论起文采骑射,我皆不如三弟那般出众,可我们在汗阿玛跟前一向分庭抗礼!我们是想要把对方给比下去,可我们更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惠妃被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歪,直直往后倒了下去,重重跌坐在地,她仰视着大阿哥,看出他是那样的愤怒和不甘,嘴角嗫嚅着,几番想要开口。
大阿哥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她跌倒在地,神情也未有丝毫变化,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大口的喘着气,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眼睛里充满了失望,他道:您难道忘了?我和三弟自小一起长大,是因为您和荣额娘一直交好,您今日种种行径,我看了都要替荣额娘感到心凉。
听到这里,惠妃再也沉不住气,她这么费尽苦心的一番算计,甚至不惜算计旧日交好的荣妃,算计三阿哥,为的还不是大阿哥能在皇上那儿多得些脸面,将来出宫建府,才能有更好的一番前程!
然而对着大阿哥审视的目光,她只觉得喉头一堵,不由自主的心虚,最后,她声音微弱的说了一句:额娘这么做,还不是都为了你好?
所以在额娘眼里,我终归不如三弟优秀,只能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取胜吗?
惠妃霎时哑口无言,可从她的目光中,大阿哥却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额娘眼中,自己确实不如三弟优秀,所以她才如此费尽心机,如此不择手段。
可她如果真的想让自己比三弟还优秀,就该勤加勉励,而不是这样......
大阿哥心中钝痛。
她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汗阿玛的夸赞,以便于她能借着这些东西在后宫中抬起头罢了!
额娘,我想赢,我也要赢,可我要堂堂正正的赢!我要的是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无可指摘!
您的一番好意,恕我无从领受。
大阿哥双目泛红,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说完这句话,他一抹眼泪,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
渊鉴斋中,康熙听过来人的传话,不禁面露赞赏,保清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其内心赤城,这些年的书倒是没有白读。
一旁梁九功适时奉承道:大阿哥虽有璞玉浑金之才,但也离不了皇上您多年的教导。
趁着康熙心情甚好,梁九功又请示道:那皇贵妃娘娘那儿?听说娘娘将那苏氏仗责二十,扣在了慎刑司不放。
康熙面色微滞,旋即又舒缓起来,声音沉沉的,却不像是恼了,而是带了几分满意:皇贵妃愿意查,便让她去查吧,她也是一片好心,许是想正好借着这个时候整肃一番后宫风气。
奴才这便去传话。梁九功领了命躬身退下,听这语气,皇上是不觉得皇贵妃真能查出什么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郭贵人未必是为人所害,毕竟郭贵人和惠妃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听说惠妃被皇贵妃好一番呵斥,德妃不由也有些好奇,恰逢六阿哥病好了,许久没出去走走,又愈发离不开自己,德妃只得带着六阿哥一同到了凝春堂。
夏烟如今名义上是凝春堂的宫女,暂且在外头帮衬着。时值冬日,原先给郭贵人做了一批素绸衣裳,被元栖选了几身不逾矩的赏给了夏烟,郭贵人的衣裳远远看着都是一个模样,颜色都是各样的青色,绣样也大差不差。
德妃刚进了凝春堂的门,宫女们一溜烟避开行礼。
六阿哥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夏烟,忽然间抱着德妃的手放声大哭起来,还不断指着她,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害怕之类的话。
德妃神色立马紧张起来,眼神环绕一圈,下意识伸手用力捂住六阿哥的嘴巴。
而后她在宫人诧异的目光下讪讪松了手,扯着嘴角道:这孩子不懂事,本宫便先回去了,你代本宫和皇贵妃说一声,本宫改日再来给皇贵妃请罪。
夏烟这两日一直想着郭贵人,下意识便在心里琢磨着,六阿哥为何一见自己就哭了,难道是自己身上这身衣裳......
这么想着,她干脆一咬牙,在德妃惊诧的目光之中起身,一边六阿哥伸出手去,一边解释:奴才原来在回芳墅伺候,也是服侍过阿哥们的,愿意哄一哄六阿哥,这么一直哭着,连都涨红了。
岂料德妃一听她是回芳墅出来的,面上立马有了戒备和紧张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即逝,但也足够叫人看清楚了。
她生硬拒绝道:不必,本宫回去哄他,今儿便先走了。
话音刚落,元栖便迈步出来,笑道: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是德妃带着六阿哥来了,快些进来吧,许是外头风吹着了,进来给六阿哥喝盏热牛乳想必就好了。
夏烟伸手要去抱六阿哥,德妃却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强笑着道:六阿哥不习惯有生人抱,还是本宫自己来吧。
进了里屋坐下,说起近来畅春园发生的事情,元栖面上露着淡淡的忧思,叹道:本宫也没想到,在畅春园里不过一个月,竟也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德妃小心道:惠妃姐姐父兄都被革职,也算是得了教训,想必日后不会再犯了。且大阿哥也不赞同惠妃姐姐的做法,觉得伤了他和三阿哥的手足之情呢。
元栖瞥她一眼,似有些厌烦道:你也不必试探,本宫说的不是三阿哥,是郭贵人和小阿哥的事儿。
德妃心中一跳,面上却不显,蹙眉道:此事难道另有隐情?妾身从未耳闻,还请娘娘告知一二。
本宫觉得,郭贵人一事,极有可能是惠妃所为。元栖语气坚定,她深深看着德妃:本宫还觉得,德妃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在郭贵人出事那阵子和惠妃一同去拜佛,抄佛经。
德妃还想说什么,却被元栖一句话打断,你知道吗?方才那个宫女身上穿的,正是郭贵人的衣裳,这便是六阿哥方才啼哭不止的原因吧?
德妃嘴唇发白,娘娘到底想要问什么?
元栖心下稍定,似笑非笑道:本宫只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其实她方才也没有太大的把握,猜疑确实是有,毕竟六阿哥病得时日太巧合了,且她放在德妃住处的宫女也说,六阿哥病中时常哭闹不止,太医说是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嘱咐用药静养,还专请了一尊佛像放在屋内镇着。
但真正让她确定了的是德妃的试探。
如果德妃什么都不知道,面对自己根本不必有任何心虚和试探,从未见过来问八卦消息的人,会如她一般谨小慎微。
德妃不由苦笑出声,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娘娘的眼睛。
略微一顿,她才低声道:那日胤祚落了东西在回芳墅附近,非要亲自去寻,却不慎亲眼瞧见......
元栖听罢,低头沉思许久,忽而问道:六阿哥可看清了那是何人?
德妃不假思索道:那样的年纪和衣着,想必是惠妃宫里的
她正要说嬷嬷二字,忽然看到元绮不赞同的眼神,怔愣了一下,旋即豁然开朗道:想必是惠妃自己了。
一阵静默后,德妃忽然道:皇上对大阿哥可是护得紧,稚子之言,皇上未必会信。
\稚子之言,有时候才更可信些。\
更何况荣妃那边还有后手,一击不成,她还留有后招,要怪便只能怪惠妃太着急出头了。
想着此事终于将告一段落,元栖心底却没多少轻松之感。
第六十八章
六阿哥又病了,请了多少太医来瞧都不管用,德妃那儿还匆匆忙忙把康熙给请过去了。
正如元栖所说,对于心思重的人而言,稚子所说的话反而更为可信。
六阿哥当日看到的的确是惠妃身边的嬷嬷和郭贵人,但记得却不甚清楚,又经过德妃一番哄骗和引导,对额娘的依赖和信任会让他逐渐模糊甚至于修改自己的记忆。
而在康熙看来,六阿哥病得昏迷了整整三日,说这些话时神志不清,哪里又是旁人可以指使得来的。
就在惠妃满心满眼以为郭贵人一事再怎么都牵扯不到自己的时候,却得了康熙一道叫她先众人一步回宫的旨意,任她百般求饶,亦是连一句话都传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