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栖冷眼一扫,太医是你请到惠妃那儿的?
春竹一笑,慢条斯理道:是奴才请去的,只是奴才也并非那霸道之人,那时候还有三位太医随着来了回芳墅。
郭贵人身边的夏烟抽空出来回话,见状含着泪道:奴才一共请了五位太医来,春竹姐姐要了陈院判和张太医,后来宋太医和另一位太医又被德妃娘娘请去了......
元栖不由拧眉斥道:糊涂东西!郭贵人一人倒还罢了,怎么小阿哥高烧了你也没去再请人?
夏烟慌忙抹了眼泪,跪下回话:奴才去请了,只是这个时辰宫里当值的太医只剩下这几位,惠妃娘娘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不肯放人,德妃娘娘那处更是如此,奴才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去请娘娘来主持公道的!
元栖听罢面色稍缓,原是如此,这倒也罢了,你先进去服侍你主子吧。
元栖也知道回芳墅里还需要她坐镇,没时间去找惠妃的麻烦,冷冷看了一眼春竹,叱责道:滚出去外头跪着!你主子身子不适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么?回芳墅这里还有个小阿哥在,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不光是你,连你主子也要一块儿受罚!
春竹一脸不情愿的被人拉出去了,室内一时间除了来往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安静,看着太医沉重的面色,元栖心底也沉甸甸的。
过了一阵子,三个太医终于前来禀告。
负责郭贵人的太医瞧着还勉强镇定些,和元栖先前所想的相差无几,郭贵人先前生产时就伤了身子,如今又在寒冷的湖水里泡了好一阵子被救上来,寒意入体,身子骨大有损伤,只要日后好生养着便不会出错。
另一个太医沉沉叹了一声,只道:小阿哥高烧不止,又耽搁了许久,待用过了药,今夜烧若是能褪下来,往后也只能细心将养着。
太医说话委婉,潜台词便是小阿哥经了这遭,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一不小心便会夭折。
想想来时舒心不少的郭贵人和健康活泼的小阿哥,元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等郭贵人和小阿哥的病情平稳下来,元栖留下贺儿守着,才回了凝春堂安睡。
不想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回芳墅那头却有消息传来郭贵人薨了。
元栖呼吸一滞,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急急问道:昨夜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没了?
前来传话的宫人泣不成声道:太医只说药性重,娘娘身子骨太弱,没能缓过来。
这三两句话之间,回芳墅又有人匆匆前来,这一回是守在那儿的贺儿和郭贵人的贴身宫女夏烟,二人神色悲痛,满脸泪痕。
元栖心猛沉了下去,便见夏烟泪水滚滚落下,满目悲凉道:小阿哥他,高烧不止,殁了.......
来畅春园不过半月的功夫,郭贵人和小阿哥一下子都没了,元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几番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有些隐隐愧疚于宜妃临行前的叮嘱。
康熙昨夜看过六阿哥后,便直接宿在了德妃处。今日一早听闻郭贵人和小阿哥一同殁了,再看看面色煞白,一直醒不过来的六阿哥,目光沉沉,好半晌才吩咐道:郭贵人久侍宫闱,又诞育有功,着晋为嫔位,按例厚葬。
一旁的德妃更是彻夜未眠,听罢郭贵人和小阿哥没了的消息,一时间竟有些感同身受,望着六阿哥怔怔落下泪来。
想起之前没了的两个女儿,她更是悲从心来,不敢想象眼下这个唯一的阿哥若是没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无法自制地伏在六阿哥身侧呜咽起来。
康熙在她肩头轻拍了拍,想要宽慰,却无从说起。
凝春堂内,夏烟忍着泪意将郭贵人落水一事徐徐道来。
戌时三刻的时候,贵人忽而起了身,说自己难以入睡,贵人素来喜静,夜里不愿轻易惊动了人,所以只带着奴才在附近散心。
说到这儿,她声音微有些哽咽,本想着在院子里走走也便罢了,可贵人说想去看后湖的那一池子残荷,奴才便先回去了一趟取了件衣裳,再出来时便已经不见了贵人踪影,过了足足半刻钟,才有人来回芳墅告知奴才,贵人在后湖落水了。
既然明知道郭贵人不见了,你为何不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元栖勉强冷静下来,她记得畅春园前后两片湖,为防止有人不慎落水,湖边日夜都有侍卫巡逻,郭贵人落水怎么足有半刻钟都没人发觉?
夏烟忍不住落泪道:那时候小阿哥哭闹不止,奴才留了些人在回芳墅照看,便带着人去寻了贵人,可谁能想到贵人落水之处是在落虹桥附近,那里离回芳墅距离极远,那样短的时间,贵人如何能走去那里!?
原先事态紧急,奴才并未想到其中的违和之处,可如今细细想来,贵人是断断不可能独自走去那儿的!夏烟越说越坚定,哀哀地恳求道:一定是有人害了贵人,奴才求娘娘一定要彻查此事!
眼见夏烟情绪越发激动,元栖知道郭贵人待她一向不薄,郭贵人这一去,怕是对她刺激不小,当下也并未信了她的片面之词,示意宫人对她稍作安抚,抬手招来青玉问:昨儿可还有其他人亲眼见了郭贵人落水之后如何?
郭贵人落水半刻后,才有巡逻的侍卫见着湖中漂浮着绢花等物,在附近搜了一番,才发现湖边躺着的郭贵人。青玉轻声道,也是贵人落水的地方尚浅,要不然,早在那半刻之内便溺水而亡了。
青玉说到这儿,忽然又道:可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落水之地尚浅,又有侍卫时时巡视,郭贵人一出声呼救,应该会有人发觉的。
元栖眉头紧锁,猜想道:郭贵人性子素来安静,许是胆子太小,落水之时吓坏了,或是吓晕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未曾说出口的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惠妃和六阿哥同时身子不适,导致郭贵人那边只有一个太医候着。而郭贵人和小阿哥之死,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耽搁了治疗太久。
可这话说出去无凭无据的,又有谁会相信,纵然是一向待她宽和的康熙,只怕也会觉得她行事荒唐。
罢了,那日当值的侍卫都是些谁?你命人去一一问话。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再去皇上那儿请示一下吧,就算郭贵人不是小阿哥的额娘,她无故落水而亡,也该彻查一番。还有这畅春园四处都是水,合该多叫人在旁边守着,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理由便很正当,无人会觉得不妥。
几日过后,是升了二等侍卫的格图肯亲自来回的话。
那日夜间去过落虹桥附近的嫔妃不少,惠妃和良嫔,成嫔娘娘都住在附近,还有德妃娘娘带着六阿哥去过,来往之人极多。
言下之意,便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元栖心存疑惑,奈何根本无人知道,也无人见过郭贵人因何落水,郭贵人的死因亦没有可疑之处,根本无从查起。
加上六阿哥久病不愈,更无人关注没了的郭贵人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阿哥。
这日,病愈了的惠妃前去探望德妃,看着消瘦许多的六阿哥,她亦有些后怕:这几日说来也是怪,先没了个郭贵人和小阿哥,又是我身子不适,又是你的六阿哥病了,咱们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晦气才是。
德妃轻轻垂眸,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随口应声道:是呢,合该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祛祛身上沾染了的污邪才是。
惠妃不觉一皱眉,总觉着她这话有什么不对,细细一想,却又琢磨不出来,又寒暄几句便离去了。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惠妃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所想抛之脑后。
身后的德妃望着她几人的身影,目光沉沉。
身后的碧蕊小心出声:娘娘,您不打算将六阿哥所见之事告知皇贵妃么?咱们六阿哥可正是因为见了她们推郭贵人下水才吓病了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