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剖开肚子或许能活。
此话一出,满室皆寂。
剖腹能活
秦婆子眼前一黑,看着鱼姐儿骂道: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来了这么些大夫稳婆,再没一个人要划开淑娘的肚子取孩子的!
南水县的百姓或许还有不知道外头有个王大郎在,但成家算是业内人,个个都门儿清。
狄夫人想想道:且先听她说说,这孩子以前跟着几位大夫一起救过一位肚子破了洞的病人,说不得真有什么法门。
大夫们被这一提醒,都想起了王大郎的事,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鱼姐儿来,说:你就是姓张的小女娘?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张知鱼点点头。
竟然真的才八九岁的年纪!
若传闻为真,她真有剖腹不死的秘术,说不得淑娘真的可以活下来。
这事其实还是难办,光外邪入体就能要人命了。有大夫摇头。
芹娘错愕地看着张知鱼的脸,又想起了在琼州的生活,见着从自己身上移开的目光,芹娘脱口而出道:这世间有几个剖腹而活的人?一次或许只是幸运而已,但狄二老爷要把这份幸运堵在淑娘身上吗?
狄二老爷肃着脸摇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淑娘活着。
秦婆子见周围不少大夫都在讨论剖腹术,心中哪里肯信,自家娘子可不就是在南水县的地界上出的事,就算老爷只要淑娘,但难保狄夫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抛弃淑娘,当下便死死地不应声,抱着淑娘不放。
淑娘在里头听到这话也吓得发抖,这会儿肚子慢慢不疼了,想着刚刚鱼姐儿握住她手说的话,强忍了害怕唤她进来问:打开我的肚子我还能活吗?那得多疼啊。
张知鱼抚她道:麻醉针就是止疼的,等扎上一刻钟,你就不觉得疼了,到时候再喝一碗麻沸散,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淑娘扎完了补气针,这会儿身上有了点靠在秦婆子身上吃药,好奇地问她:可是外头的划开肚子取孩子的妇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你怎么能做到让我活下来。
张知鱼笑着跟她解释:一定是划的手法不对,像婴儿都在女子的胞宫。她指指淑娘的小腹,用手比了个桃心说,孩子就在这个胞宫里头,只要知道它的大小,划开一个巴掌那么长,把孩子取出来再一层一层缝合起来,只要补血及时,伤口不曾感染,你就能活。
淑娘还是有一点怕,但她更怕疼,便问:我真的能活下来吗?
有三七和大青叶在,张知鱼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便说:六成活命的机会。
剩下的四成,两成是她不能保证是不是一定没有感染,还有两成是因为张知鱼人小力微,这样的手术她现在还做不了,必须要有人帮她。
房里的稳婆一听这话都垂着头不出声,只因剖开产妇肚子而让产妇活下来的事,大家都没有经历过。
狄二老爷已经是官身,难保他以后会不会更上一层楼,若这是个喜新厌旧的薄情人也就罢了,但明显狄二老爷对他娘子一往情深,宁愿不要孩子也要夫人,她们可不敢以身犯险,到时候也跟着一命呜呼。
我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音传入张知鱼耳中。
张知鱼回头一看,是外婆!
沈老娘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她活到四十九岁了,还没有这样接过生,如果能保住娘亲和孩子的命,无论什么法子她都觉得可以一试,她已经算得上金盆洗手,但如果能在彻底衰老前再进步一点,她老人家也是一点都不介意啦。
沈老娘握住外孙女的手,脸上浮现出一种坚毅的光,让她整个人都年轻了二十岁。
张知鱼似乎能从这张脸上看见,从七八岁时就立志四处游学的小女娘。
老天,这竟然是她的外婆!
丹娘看着师父,咬牙道:我也留下来帮忙。
话这么说,秦婆子心中依然担忧。
毕竟还有四成不能活的可能性不是。
秦婆子看着扎了针后已经有些力气的淑娘,心中其实已经有些信她,但她素来将淑娘当做女儿,母亲永远只看得见孩子的危险。
秦婆子叹了口气道:六成实在太低了。
淑娘看着秦婆子的脸,刚想说话,却发现舌头变重了许多,身上又逐渐疼起来,便说:秦妈妈,我愿意,只要能让我别疼,让我和孩子都能活下来。
之前来的大夫和稳婆,都让狄二老爷保住孩子,说她肯定活不了。
鱼姐儿是第一个说她也能活的人,就算是六成,也比一成也没有要好。
秦婆子见她应了声,便没有再反对,疼爱地将淑娘放回床上,出门对老爷说了这话。
狄二老爷热泪滚滚,凑到产房门口说:淑娘,淑娘,你真的愿意?我只要你,要不然咱们想办法不要孩子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淑娘这会儿有了些力气,便对着门外喊:你别吵!
狄二老爷得这一声骂,跟吃了蜜一般,绽开一个笑,放心了许多,对着秦婆子道:淑娘都已经有力气骂我了,甚好!甚好!
趁着熬麻沸散的功夫,张知鱼便满头大汗地开始给淑娘扎麻醉针,虽然她没有独立扎过,但是自己却私下练习了不少次,心里数着时间和顺序逐渐下针也下得快了。
产房里如今只剩下三个稳婆,加和鱼姐儿。
芹娘看着她问:你就是那个大出风头的鱼姐儿?
这句话显然不是夸她,张知鱼专心给淑娘扎针,保住孩子的命,等着麻沸散一下来就动刀,便没有回她。
芹娘只觉她目中无人,又说:小小年纪便学会沽名钓誉,使得一手歪门邪道!
丹娘低声凑到鱼姐儿跟前说:她是如今妇舍的舍正。
多的丹娘这会儿就没办法说了,她和鱼姐儿之后都得在这人手下讨生活。
不过显然芹娘不是很愿意鱼姐儿进去,说的话句句带刺。
若是往常沈老娘早跟她打起来了,只此时淑娘生死难料,强忍了这口气。
只她们忍得淑娘却忍不得,她惊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没有那么疼了,心中对鱼姐儿和她背后的保和堂更信了几分,但先前自己也多受芹娘照顾,便看着芹娘道:就算只有一成的机会能活着,我也想试一试,而且小张大夫说不疼,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我愿意信她。
芹娘素来心高气傲,闻言看了眼鱼姐儿,提着自己的东西想要家去。
狄二老爷心知芹娘也有几分手段,先前淑娘都快没气了,就是她将人救过来的,便拦住她笑道:娘子以后还少不得芹医娘多照顾,劳烦再多留两日。说完便让秦婆子从后头拿出五两银子的红封出来。
芹娘家道中落,在琼州饱受奚落,对钱财和名声都看得紧,看了眼产房终究叹了口气留了下来,只是看着狄二老爷道:你要知道,打开肚子后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狄二老爷是个男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问了她一句:你能救活淑娘么?
芹娘抿紧了唇,不再劝他,只冷眼看着产房。
里头沈老娘正问鱼姐儿:你说怎个打开肚子。
张知鱼站在凳子上,摸着淑娘的肚子跟她仔细地说,沈老娘求学全靠脑子记,只听了一遍便心中有数,
很快狄夫人便从外头将麻沸散递过来,丹娘慢慢地喂淑娘喝了。闵大夫又进来摸了回脉,掏出一颗黑色的丸子。
张知鱼认得这东西,是保和堂对难产孕妇的吊气丸,是用来温补身体的,不是催产药,便又用水化开喂给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