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打水啊。我说了的。
那、那你刚才脸色那么不好看?!
杜誉轻轻叹口气,好一会,才吞吞吐吐解释:我、我可能晚上吃坏肚子了。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那是对你心猿意马。
官舍厢房的一豆烛火下,杜誉的脸格外温润清秀,四年的岁月,只剥除了他脸上少许的青涩懵懂,却使他这温润更加沉实,像久藏的好酒,香气更加悠远厚重、回味无穷。
他蹲在花朝跟前,将双手探入水中,轻轻道:太烫了就跟我说。
花朝低低嗯了一声,一勺一勺将那红糖鸡蛋送入口中。身上慢慢升腾出暖意,心中亦是。
杜誉纤长的手指轻轻触到她脚背上,张开手将它握住。花朝微微一颤,想要躲闪,却被他紧紧抓着,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摩挲
出神间,听见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慢慢划过耳边: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什么?
记得。是我网的那条小鲤鱼。
杜誉垂目,极认真的说:我现下会杀鱼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我%¥#%
杜大人今天够撩了吗?
第三十三章
花朝怔了一下, 思绪一下子又飞回四年前的那个小茅屋中。
那天她兴冲冲提了鱼回来,将它放入水缸里,搓着小手看它游了一个下午, 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问题他们两都不会杀鱼。
杜誉一贯吃的很清淡,偶尔吃点鱼肉也是街坊给的或镇上买的,从未试过自己亲自动手杀鱼。
花朝就更不用说了,连生个火都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天, 终是杜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那鱼从缸中捞出来, 拖着花朝去了镇上的鱼铺。
鱼铺老板是个市侩的大汉,一向嫌弃杜誉家贫, 无奈又有个正值思/春年华的女儿,十分心悦杜誉,因此更是对杜誉恨之入骨。
这日店中刚好只有老板一人。杜誉提着鱼过去:劳驾, 能帮忙杀个鱼吗?
老板吊儿郎当地回:可以, 十文钱。
十文钱!你怎么不抢!花朝从杜誉身后一跳过来, 咬牙切齿:你这鱼才卖八文!那铺面木板上斗大的字写着新鲜鲤鱼, 八文一斤。
老子自己的铺面,老子愿意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爱杀不杀, 老子还不稀罕赚你那两个臭钱呢!那老板掀眼皮淡淡扫了一眼花朝, 眼见这斯文废物又勾/搭上了别家姑娘,更是不屑:小丫头,跟着这种废物男人,杀个鱼都不会, 要吃苦的!
花朝顿时气地整个人像河豚一样鼓起来:你才是废物!一肚子草包、满脑子坏水,你家老婆孩子跟着你才是吃苦!会杀个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会写文章吗?大字都不识一个,价牌都写不对,还好意思看不起人!我家男顺着那鱼铺老板的话,差点男人两个字就要出口,顿了一下,脸上一红,忙忙换成了别的:杜大哥作的一手好文章,知书识礼,以后是要考功名、做大官的!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
花朝那大汉生的十分魁梧,杜誉怕她逞一时言语之快,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拉拉她袖子,想将她拉回到身后,她却固执不动。
其时新朝初创科举,开科尚没有多少年头,时人愚昧,乡里间从未见过读书做官的,因此对杜誉这等穷酸读书人并不多瞧得起。
那老板气地瞪圆双眼,啪地一拍跟前案板:小丫头,你别给脸不要脸!
花朝丝毫不示弱,叉起腰:你才不要脸!你要脸你想骗我杜大哥钱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铺边的街坊渐渐围过来,花朝眼角扫到,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你你欺侮我!臭老汉不要脸,当街欺负我!!哇~~~~~连在她身侧、一直小心护着她的杜誉都被这惊天一嚎吓了一跳了。生怕她真受了委屈,忙弯腰安慰她,却发现她袖子底下的眼睛里,挤了半天也只挤了个微红,连半滴眼泪都没有。
街坊听到小姑娘嚎哭,连忙七嘴八舌去问那老板什么情况。那老板气地直要冲过来揪打她,却更坐实了花朝的控诉。花朝又抽抽噎噎道:来时娘亲曾告诉我,乐顺乡风最是淳朴,乡民个个和善好施,竟没想到遇到这等恶霸蛮棍,我、我我要回家
乐顺县在天子脚下,却又与京城相隔甚远。当初勉强被划入京畿,已是遭了周遭邻县无数白眼,因而乡民尤为好面子。
一听这小姑娘将两人之间的纠纷上升到对一县的控诉上,立觉那鱼铺老汉给大家丢了面子,纷纷指手画脚、说他无理。那鱼铺老板百口莫辩,要打她,又被诸人拦住。七手八脚间,反莫名挨了不少拳脚。
花朝却趁乱拉着杜誉从人群中钻出来,滑溜的像个泥鳅,又拉着他一路快跑,直到远离了鱼铺,才歇下来喘了口气。两人对望一眼,俱是一笑。
花朝笑得十分明媚,将手往杜誉跟前一伸:给你!
杜誉这才注意到她手上又多了一条鱼,一阵哑然,问:你你哪来的?
花朝得意道:方才那铺子里顺的。
顺的?杜誉眉头微蹙。
花朝见他神色有异,立刻想起他为人正直,最不屑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只怕非但不会高兴,还会不同意,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撒娇道:他那么说你,我、我气不过嘛你别生气
只是偷条鱼而已,搁以前,我可是能将他处死的。哎,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不知怎么,当着山月般清朗的他,她就是理不直气也壮不起来。
杜誉怔怔接过鱼,望着她那漆黑灵动的双眸,良久,轻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怎会生气,我是怕你吃了亏,我又没什么功夫,怕护不住你以后不要这么为我出头了,说便让他说去,几句话,伤不到我什么!
花朝笑道:那可不成,谁再敢说那么说你,我定给他好看!我不用你保护!你看我,跑的多快,谁能给我亏吃!
而你,你这么软糯好欺,当然只能我一个人欺负。
杜誉望着她那空穴来风的自信,轻叹口气,无奈一笑。
两人继续往家走,走到半路,却不期在田埂上碰到了那老汉的闺女。那少女二八年华,生的有几分小家碧玉的俏丽。一见了杜誉,远远便羞红着脸往一旁避开。
花朝见了她,忽然心生一计,拉了拉杜誉衣袖,指指手中的两条鱼,鬼鬼祟祟道:欸,你看到那姑娘了没?她就是那老汉的女儿。
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吗?花朝挤了挤眼睛,暧昧一笑。
杜誉脸噌的一下蹿红,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声,
嘿嘿,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花朝见他脸比对面的大姑娘还红,好容易忍住在他脸颊上戳一下的冲动,得意洋洋宣布自己的计划:左右咱们不会杀鱼。这样,你就拿着这两条鱼去找那姑娘,让她回家找店里伙计帮你杀见他脸色慢慢沉下来,怕他要面子,不愿向姑娘低头,当即补充道:你不用怎么求她,你只要说清楚情由,然后这么、这么一笑就好了,你看就像我这样阿誉你别老板着一张脸,你生的这么好看,不多笑笑,可惜了,你只要一笑,那姑娘定然十分欢喜,不过杀个鱼的事,肯定能成欸你别走啊你走那么急干什么哎呦!花朝话还未落,杜誉脸色已十分难看,迈开大步转身就走,花朝一路小跑着追过去。眼见他仗着腿长越走越快,自己根本追不上,干脆往地上一蹲,哎呦叫了一声。
杜誉听到这一声,立刻住脚转身,见她蹲在地上,以为发生了什么,眉心一敛,拔足小跑过来:你、你怎么了?
花朝却是一笑:我跑不动了嘛。
杜誉一见她那笑,就知道又上了当。然而听着这一声似娇似嗔的撒娇,又生不起气来。直直盯了她一瞬,干脆将两条鱼往她手里一塞,在她身前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