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卖出一幅画,杜誉心情特别好,拉着她说要吃顿好的。两人到了庙外的饭庄,本准备阔气地来两晚牛肉面,可看了看那挂出来的价格,再掂掂手心的几块铜板只够买一碗的。
杜誉说:我不太饿,你吃吧。老板
眼看他就要把辛苦赚来的钱掷水里听响,花朝忙捂住他嘴:吃什么呀,这么贵,抢钱啊!我不爱吃牛肉面,我就喜欢吃光头面,走!咱们回家,我给你煮面吃。连拉带拽把他拖离了那个店。
回到家,花朝果然撸袖子烧火打水。这是她头一回干这种事,以前只是看杜誉干过。想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她豪情万丈地开了工。可吃猪肉和看猪跑毕竟是两码事,明明看着三两下的活,到了她手上,竟变得难如登天。打燧石打的手快磨破了皮,还是没能将柴火引着,最后还是杜誉接过手,完成了从烧火到烧水到下面的全过程,她只是意思性地拿筷子在面汤中搅了几下,便大言不惭地自居了首功。
是以吃面时,为了弥补自己下面时的缺位,她表现地格外殷勤,又是给杜誉布箸,又是给他倒水。
杜誉吃面素喜添醋,才抬起醋瓶子,花朝忙忙接过来,自告奋勇要代劳。结果手一抖,半瓶醋进了杜誉碗里,好好的一碗清汤成了醋汤。
咱两换、换一碗吧
杜誉听了这话,立刻端起面碗,西里呼噜一通吸,又咕咚咕咚灌了半碗汤下去,才将面碗一放,拿衣袖一揩嘴角:好吃!
花朝唇角微微抽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看功劳、看苦劳?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陪我说说话咩~~
第十二章
花朝从游思中回过神,又和大娘讨了几个茶叶蛋,往杜誉衙房走去。她在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张、杜二人想谈的话总该谈完了吧。
衙房内果然只杜誉一人。他端坐如仪,白皙的脸上勾着上等瓷器般的温润微光,其实他虽然表情不多,却并非像张慎所说的天然一张棺材脸。
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碗算了,无事献这殷勤干什么,显得多自作多情,他杜蘅思又不是小孩,想吃不会自己去讨?
于是将搁蛋的那个碗放在廊下,敲了敲衙房的门。
大人!
进来。杜誉搁下笔,看着着她走进来,眼底深沉,看不清情绪。若说这几年杜誉最大的变化,倒还真不是那千里冰封的气质,而是他的眼神。以前是一望见底的清澈,而今却杳若晦水,让人实在看不透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花朝将食盘放在桌上:大人,用饭吧。
杜誉瞥了一眼那个食盘,取过面碗,低头拿筷子在面中搅了几下,抬起眼皮,问:我的蛋呢?
花朝一惊,没深想他如何知道自己原本是端着蛋来的,反而笑了你的蛋?敢情你是老母鸡成的精?失敬失敬。
嘴上却斯斯文文、恭恭敬敬答道:大人说什么?民妇听不懂。
杜母鸡放下筷子,伸指在食盘上轻轻点了点:这里,原本有一个碗,碗里装的应该是茶叶蛋。
花朝怔了一瞬,转念料想他一定在诈自己,立刻咯咯讪笑两声,道:大人您这说的,好像我巴巴上你们刑部、为偷几个茶叶蛋似的,我又不是黄鼠狼!本来方才要是端进来了,他吃不吃倒无所谓,此刻再灰溜溜出去将那碗蛋取进来,倒显得自己真像个偷蛋的了。
黄鼠狼一般不偷鸡蛋,只偷鸡。杜母鸡谆谆指正。
那我更不是了,我不偷你,啊呸,我是说,我不偷鸡。花朝差点一口咬断自己舌头,忙忙改过来。
杜誉指指食盘:这里有两个碗印子,却只有一碗面。另一只碗呢?
花朝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果然隐约两个水渍晕出的圆印子,一愣,脱口道:那你怎知道那里面盛的是茶叶蛋?
说完立刻捂住嘴,已经来不及了。嗯,很好,不打自招。
杜誉觑她一眼,未在她的不打自招上做文章,反淡淡道: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花朝只得依言照做。手一摊开,不用杜誉说,花朝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拇指和食指间有一小块茶色污渍,大概是从盆中挑拣茶叶蛋时沾上的。
花朝泄气。杜誉继续道: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时辰,厨下现成的吃食,应该只有茶叶蛋。我有几次外出办案回来的晚,去厨下讨吃的,大娘都说只剩下茶叶蛋了。那大娘每日卤蛋都故意多卤些,到了散值的点没人来讨,她就悄悄带回家,给她丈夫孩子吃。你这一去一回的工夫,现做的话,只够下一碗面。另一碗,只能是现食。
花朝瞠目,这谁还愿意在他杜誉手下当差,平时摸个鱼都摸的心惊胆战!转念想到自己马上要背负来刑部偷蛋的大罪,进了刑部大牢狱友们问起来都难以启齿,忙忙将尊严抛到九霄云外,赔着笑道:大人实在明察秋毫,民妇佩服不已!
佩服?佩服就偷本官的蛋?拿回去,留着做念想?杜誉唇角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却立刻板起脸,端出刑部堂官的架子,道。
大人冤枉,民妇没有偷大人的蛋!
那本官的蛋呢?
大人的蛋,民妇放、放在廊下了。
本官的蛋,为何放在廊下?
看样子,今儿这蛋是绕不过去了。花朝只觉眼前无数个蛋次第连成一个圆圈,杜誉这只老母鸡端坐在蛋圈中央,手擒一只蛋做的惊堂木,森森冷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诌了个理由,信口雌黄道:大人,那蛋太烫了,民妇想着放在廊下晾晾,免得大人烫了嘴。
哦。杜誉点点头:那你晾了有一会了,端过来本官看看,是不是还烫。
杜誉这么吩咐,花朝只好移步往廊下取那碗茶叶蛋。走到一半,咬咬牙,霍然转身道:大人,民妇撒了谎,民妇不是在晾蛋。那碗茶叶蛋因最后取得,取时面已煮好,花朝怕面坨了,没有让大娘再重新煮蛋,想着一会剥了蛋撂进面里,滚热的汤水一浸,吃着大概也不会嫌凉。
是以那蛋早已凉的透透彻彻的。杜誉一摸,就知道了。晚招不如早招,早招还能落个态度好。行走江湖,需懂得审时度势,识时务者,才成俊杰。
嗯。那你究竟为何把本官的蛋放在廊下?
花朝咬牙的瞬间已想到了新的托辞,酝酿出饱满的情绪,诚恳道:大人,这,其实是民妇家乡的习俗!
哦?杜誉对她的表演始料未及,一挑眉头:你们家乡时兴偷别人的蛋、放在外头?这果然是别具一格的风俗。贵乡民如此做,是要作法?那是祈雨呢?还是求子呐?
花朝听出他的讽刺,恨恨捏了捏手,硬着头皮继续道:大人!民妇家乡人认为,蛋,乃孕禽鸟之精华而生,需得辅之以日月精华,方能更加鲜美。故而每每食蛋,都要将其放在室外晾晒片刻。民妇方才正是在做此事,为的,是让大人蛋吃起来更加可口啊!
哦!杜誉缓缓点头,继而皱起眉头:马夫人如此为本官考虑,本官十分感动。可是本官有一事不解现下外面是阴天,又还未到晚上,既没日,又没月,何来日月精华?
花朝尚在得意自己天下独一份的奇巧心思,饱满的情绪正在胸中澎湃,忽然被杜誉戳破,噎了一下,心中愤懑,忍不住脱口而出:杜蘅思你究竟要怎样话一出口又怂了,捏细了嗓子,嗫嚅道:大、大人
这么说话的片刻,面已微坨。杜誉重新捡起筷子,将碗中的面翻了个个:说实话。
花朝的才干没有再发挥的空间,颇有些怀才不遇之挫,低下头,闷闷道:公厨大娘说,你只吃素面。
杜誉停下筷子:那你拿蛋做什么?
花朝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