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随从缩了缩头,觉得自家少爷真不愧是昂德兰神学院的高材生,编故事就跟喝水一样自然。
还什么找跟鸟有关系的牙行,这不就是摆明想逼往青雀巷上引嘛。也是,反正他们也不是真要置地,不过是找个噱头去挖土,前面不铺垫好,后面肯定找招人怀疑。
毕竟这里是旧京,半年前才出了兴福楼那档子事,城里有不少暗线盯着。更何况现在找到青雀巷的原址都是件困难的事。在前往旧京的火车上,他家少爷已经研究过旧京的城区图,表少爷说的那个地方早就没了踪迹,不知道改了什么名字,被划进那个坊市里去了。
听他这样说,车夫想了想。
既然客官有要求,那小的自然照办。小的的确是认识一家与鸟有关的,如今是个老太太当家,叫做青雀牙行。
青雀牙行?!
高文渊掀起了眼皮,眸中闪过一抹微光。
但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对车夫的解说并没什么反应。
车夫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接着说道。
赵阿婆是通天坊那片儿有名的百事通,青雀牙行是她夫家祖传的生意,从和帝年间一直做到现在。赵阿婆那双眼睛可毒着呢,京城商铺的事儿问她准没错。您知道么,已经有好几家掌柜给她送回头礼了!
哦对了,回头礼是咱们这里牙行的习俗,牙人给主家选了旺铺,年底或来年主家要是赚了钱,可以给牙人包个红包,多少无所谓,就是个象征。
前些年白虎大街搞牙行宗会,按说赵阿婆也该有份。是她自己说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开,就还留在了狗尾巴胡同。
车子开了一路,车夫就说了一路,倒是让高文渊听了不少京城的八卦事。等车子停稳,随从这才发现他们竟是到了城东,就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胡同口,周围都是更不起眼的民宅。
随从看的心都凉了。
虽然青雀巷没了,但好歹知道那地方大概是在城西。结果这车夫介绍的牙人住在城东,而且还是祖传的生意,城东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城西的旧事儿?!
还不如直接去白虎大街找人打听呢。
高文渊却是半点不在意,晃晃荡荡下了车,还饶有兴致地在周遭的巷子里走了走。
狗尾巴胡同,顾名思义还像一条狗尾巴,外宽里窄并不长,一眼就能看到头。
就在胡同口,有一家不大显眼的小铺面,木质的牌匾上写着青雀牙行四个大字,一个老妪坐在匾下缝补。
赵婶,有客上门了。
车夫与她打招呼。
噢。
老太太忙把针线放进笸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她穿着洗旧了的青色靛青色棉布褂,整洁干净,一看就是个利索人。
贵人要是不嫌弃,可进屋详谈。
青雀牙行是一进的泥瓦房,前店后院,虽然地方不大,但却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赵婆婆让孙子给客人端了茶水过来,然后便直奔出题,问高文渊想找什么样商铺。
高文渊没回答,他点指着门外的招牌,把大师说他命中遇鸟的事又讲了一边,笑道。
我跟那车夫说,他就把我引到你家了,也是有缘。
可不,客官真是有缘人。
赵婆婆笑得爽朗。
我们家老早年是在城西的青雀胡同,老祖宗就用青雀当了店名。后来京城地震的时候青雀胡同失火,家里几番辗转最后落脚在城东狗尾巴胡同,没想到这店名还真就招来了贵客。
做牙行的都会说话,三两句就能捧的人心中舒服。
但此刻随从的心中却是在反复翻腾。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家少爷是怎么七拐八拐找到了这家青雀胡同的老户,这根本就毫无道理啊!
高文渊想了想,又接着问道。
和帝年间开的张,这可有些年头了。不过我记得京城最近一次地震是在哀帝年间,走了水可是麻烦,牙行的页册怕不是都给烧没了吧。
所谓页册,就是牙行登记物件的记录薄,可以说是一家牙行最值钱的东西。赵婆婆听高文渊说起页册,还以为他在质疑她们青雀牙行的实力,连忙招呼孙子把页册箱都搬出来。
孙子一边搬,她还一边笑着给解释。
那哪儿能呢?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据说当年走水的时候也是先可着这些宝贝搬,家里的锅碗瓢盆都顾不上了。
青雀牙行的确还保存着当年的页册,大都是用正体小楷写的,字迹工整,内容详尽,还配了房宅的简图。不过笔迹各不相同,看得出有男有女,有些纸页发黄透墨,不知保存了多久。
高文渊专挑年深日久的翻,果然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这一间
他指着页册上的一处铺子,笑道。
我看这间就很不错,临街又宽敞,价格也不算高,就去这处看看吧。
第59章 高文渊挖宝
他指着册子上的一处房子,大喇喇对赵婆婆说道。
赵婆婆一脸为难。
可叫贵人误会了,这些册子是我家牙行经年积累下来的老页,您手里的那本还是京城走水前的东西,现在怕是已经都改换了。
改换了?
高文渊完全不在意。
改换了也没啥,房子没了地不是还在?
我看这叫青雀巷子的地方就不错,有鸟,这上面写的还挨着海赟王旧居,妥妥的兴发之地啊!
听他这样说,赵婆婆思索了片刻。
那贵人的意思是选了青雀巷?可叫贵人知晓,青雀巷在哀帝年间被拆分成到两个坊市,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
那倒是无所谓。
高文渊摇头。
反正出门遇鸟这句箴语已经应在你家了,在你这选什么都没毛病。你这这么多本册子,偏那本我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就是命。
赵婆婆无法,只得应下,帮他找寻原青雀巷的铺子。
也就是她家祖上是在青雀巷开的张,对周遭的房地都有扎实的记录,不然哪里去找一条百年前就已经消失的小巷?!
贵人,您说的那块地,现在怕是在这里了。
赵婆婆的孙子捧着一本页册送到高文渊的面前。
按照当年的记载,青雀巷的原址是在城西通天坊和彩云坊之间,京城走水以后,彩云坊整个被烧毁,火灾也蔓延到青雀坊,所以在之后的规划中,所有走水的地被统一划归重建的彩云坊。
灵帝年间,辅国法师要修建三宝善德寺,当时选中的就是彩云坊西侧的一片空地。因为善寺附近不能有勾栏瓦舍,所以整个彩云坊又经历了一次规划,现在那块地改名叫做柳枝胡同。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口齿含混迟缓,一字一句都说得有些吃力。但他的逻辑却异常清晰,把整个青雀巷几次很重要节点都简要点出,几句话讲的明明白白。
少年有点紧张,仿佛很久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一边说还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高文渊的表情,生怕因为自己的言语不利,让贵人觉得不耐烦。
我家的账册上倒是记了几处柳枝胡同的院子。
高文渊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倒是和他之前随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等少年一一回答完毕,他便在牙行提供的舆图上看了良久,最后选定了一处店铺。
于是几人又搭乘车夫的蒸汽车前往目的地,果然在院中找到了一棵银杏树。高文渊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冉昱信上说的地方,但按照青雀牙行的记录,这地的确就是在当初海赟郡王旧宅的巷尾没错了。
不过这房子只租不卖。因为三宝善德寺的关系,整个彩云坊都不算商业区,是以店铺的租价倒是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