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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头,道:“温乘沂,夏悯,把你们的方案放中间。”
作为同样被点名的人,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同时错开,把手里的纸张摊开放在他面前。
慕澜生扫描后将它们并排投放在大银幕上。
左边温乘沂的展台设计整体色彩明豔,右边夏悯的则重色沉着。
展台放置或多或少花束与各种装饰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学生们历年来的作品。
而四方在校学生千衆,仅仅一年入学期间的作业到现在至少都有数十件,展台地方却只有那麽大所以必然需要取舍。各有各的好,不能说落榜就一定不如被选上的,只看主办团队怎麽选择。
温乘沂和夏悯风格迥异,慕澜生却注意到他们都选择了同一个雕塑作品,只不同的是一个人放在主台左边一个放在主台右边。
那是不过五十厘米的一个抱着盛水小桶的小孩,面部没有被过多雕刻,表情似哭似笑。
是《水桶》。
慕澜生认得它,是死在过去的人仅存的遗物。
小孩被水桶顶着下巴只能仰着头,温乘沂画得像笑,而夏悯画得像哭。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衆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複杂。
慕澜生没做评价,而是让他们各自说一下选择这件雕塑的原因。
“我大一在展厅看到它的时候就去查询过它的资料,你们也应该都知道,它是傅学长的遗作。”
温乘沂说:“傅学长去世前曾将它放在天台的正中央,而它面向下楼的楼梯。结合傅学长的性格,我想他那时或许是想放弃死亡的,劝诫从生,这也恰好符合周年庆积极向上的要求。从前《水桶》一直在展厅里,这次我想将它请出来。”
夏悯摇摇头,轻声反驳:“傅学长一生都背负着家人的重量,他面向所谓家人期盼的未来被鞭策前进,却不止一次在遗书中提到‘如果可以选择后退’,《水桶》面向楼梯,或许背对的才是生门,正像他的选择,他选择了后退,这才是他做的决定。”
温乘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澜生分别理解了两人的观点,与冉倩对视一眼,后者若有所思,缓慢反应过来后点点头,眼里含着肯定。
“但傅学长当时将《水桶》放在哪里?”慕澜生问。
李年说:“天台正中间。”
“有谁知道傅学长的生平?”他又问。
衆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没人注意门外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次回答的是一个女孩,名叫南灵。
她说:“傅学长患有先心病,年仅四岁时被父母因无力承担医疗费用遗弃在雪地里,但他的父母在两年后又从孤儿院把他找了回去,抚养长大。弟弟出生后,身为长子傅学长承担着他们希望他出人头地赚大钱的期盼长大。”
他的父母是很朴实的乡下人,没什麽大志向,希望他能赚大钱,在他死前能让他们享福,让弟弟享福。他要学理科,要考名牌大学,要当大老板,要做人上人。
而他的爱好却是雕塑。
从幼时被遗弃的晚上第一个堆起的小雪人,后来下地时捏的泥人,再到木雕石雕。
他天赋卓绝,每一份作品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老师都夸他有天赋,走艺术一定有好成绩。
但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好到父母不允许他有一步行差踏错的可能。
艺术?哪有学习重要。学习是唯一出路,走艺术就是毁了他的一生,毁了他们的一生,毁了健康的弟弟的一生。
他们苦口婆心,说这麽多年抚养他的艰辛,为他的病倾尽的所有,说他们的爱之深计之远,说弟弟漫长的一生,他走艺术一家人穷困潦倒的未来。
傅学长感恩父母为他付出的一切,如他们所愿放弃了艺术,放弃了四方,步步按照父母的希望行走,一直到供养的弟弟大学毕业。
三十岁生日当天,他一把火烧掉了他的所有作品,石雕也通通砸碎,财産一分为二,一份随着《水桶》送给四方,一份留给父母。随后从天台一跃而下。
遗书压在《水桶》下面,《水桶》指向生门。
按照他的遗愿,遗书和《水桶》都被送到了四方,四方善待了这位流落在外的学子,将他送来的遗産当做了他的学费,并将《水桶》存放在展厅,后来的学生都叫他一声“傅学长”,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慕澜生垂下眼帘,这些都不是什麽秘密,傅学长除了父母和弟弟的身份没做任何隐瞒,任人评说,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他又问夏悯:“你觉得,他恨他的父母和弟弟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