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啊,还能是哪处,看你对这里这么陌生,别是被我撞失忆了吧,造孽造孽!”乐无异愁眉紧锁,叹出一口气来,“算了算了,你也怪可怜的,被我害得身处何地都不知道,那我就将年份日月一起给你说了吧。”
等到他将一切交代彻底,只差交代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无婚配,对面的人终于动了。
那双寒星似的眼眸中掀起一点微小的波纹,这大约已是那张脸上最大的情绪变化。落在自己肩头的有力指节寸寸收紧,在他的目光凝视下,青年剑客仿佛突然回魂,对方迅速收回双手,引得乐无异来不及站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哎呦,放手都不知道说一声的,好疼好疼,这下咱们两个都要去医馆了!”
乐无异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方才分明看见了,这个人明明有余力,却不肯扶他一把,甚至还自然地向后避了半步,躲过他倾来的身体。
“你!算了,头被撞坏也没法怪你,扶我起来好不,咱们一起找大夫瞧瞧。”
心底未发出的恼火被致人痴傻的愧疚感浇灭,乐无异拽拽对方衣角,好脾气地妥协了。
百里屠苏只是淡淡投去一瞥,语气冷淡:“离我远些。”
他避开少年搭过来的手,转身向别处走去,余光里不经意印上了对方落在他衣摆处的白皙指尖,少年修剪得宜的指甲圆润干净,指腹处带着新浅的绯色,五指缀在自己漆黑染尘的衣料上,像是沿着古木根茎攀延而上的粉白藤花,许多年前属于韩云溪的记忆悄无声息冒出头来——乌蒙灵谷曾经有过这样的树与藤。
蓬莱决战时始终奔涌于身的煞气早在落入异界之后就已乖顺驯服,然而这一刻百里屠苏依旧感到腔内脏器不合时宜的鼓动,十七年来对于春的模糊感知化作细致的声香触见,如同那个拥抱,稀里糊涂,误打误撞,动物似的莽撞奔来,教他何为人间三十日春光。
煞气在身,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自恃心性凉薄质如铁石,向来不去注视世间美物美景,以免牵扯纠缠,反乱其心,他一向做得很好,可惜人性到底慕善慕美,待到宿命终结,卸下肩上重担的时刻,心内尚存的一点软弱本能趁虚而入,拖乱他片刻足步。
身后的聒噪少年就在这时候追了上来,手中拄着顺来的名剑,身上沾着角落的泥灰,金抹额垂了一半歪在鬓边,狼狈得像花脸的猫咪。
少年一拐一拐走了过来,偏偏速度快得惊人,横在前方拦住去路,那双特别的,不类中原人的琥珀色眼瞳固执地望住他,有一点未压下去的气恼:“背剑的,你停停,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总归,你是被我撞出问题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我何事。”
百里屠苏依照惯例说着逐人的话,目光凉凉扫过乐无异头上翘起的发丝,只是觉得麻烦。
其实他不大知道离开后要去向何处,如今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无他的立锥之地,不过,二百年后,他的诞生之地,于他而言,似乎也未有真正的接纳、容身所在。
旧途与来路,没有什么差别。
乐无异不知他心内所想,只将百里屠苏的行为解读为脑袋撞坏无法理解他人话语,于是怜悯愧疚又添了几分,他向前一步,自顾尚且不暇,还要揽过他人的“苦难”。
乐无异认真地思索着百里屠苏的话,自觉思路清晰十分合理:“确实不关你什么事,所以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其实不瞒你说,我这边情形也不大好,不大适宜四处游荡,需得速速找个安全地方躲……休息安顿!要不你跟着我,咱们先去茶社蹲会儿,等他们走了,我带你医脑袋。”他低头翻找一通,取出一锭金子放进百里屠苏怀中,“这个给你,算是一点小补偿。”
小小一颗金子被人不由分说塞入襟内,颇有存在感地硌在胸口,那双细白的手指春柳一样拂过心脏所在,百里屠苏来不及思考肌肤之下无端生起的酥痒是否只是源于太过突然的,来自他人的莽撞触摸,只觉其下血液似乎变得更热,没有源头的烦躁迟钝地袭上心头。
扔掉金子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然而陌生少年安抚似的拍一拍他的胸口,笑眼弯弯:“收好咯,咱们先喝茶去。”
剩余的动作就被那一拍轻巧抚平,这一切怪异陆离,如同不着边际的梦境。烦躁感化作一种略带戾气的陌生情绪,破界而出的不适后知后觉地缠上了百里屠苏,眼前世界骤然颠倒旋转。异世魂魄初初到来,难免遭受本界排斥,纵然身负移山拔海之力,也要失神晕眩,就在这个空当,乐无异抓住他的手腕,费力地领着人去了茶社。
乐无异走得辛苦,一手拄着剑一手挽着人,身旁的人好似又发了病,捂着额头,双目空空,就连走路都需他来领着,幸而这条道上行人不多,不至于叫第三个人看见这个丢人的场面。
茶社立于北街,今日茶客似乎格外多,未走进去,便能听见里头传来乱糟糟的人声。
乐无异看了一眼,原是两个混混地痞流里流气地纠缠一个唤作小翠的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如此猖狂,乐无异心头火起,拽着百里屠苏便冲上前去:“喂!你们两个混账,给我住手!”
话音落下,地痞二人,并一位将小翠护在身后的英气少女,同时向他望来。
起先众人只是循声去看,等到瞧见他与百里屠苏一拖一艰难前行的样子,倒是不约而同默了半晌。
只怪他们这样的组合确然不大多见,自身狼狈不堪反出来打抱不平,只能赞一声心如赤子勇气可嘉。
地痞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讥笑:“什么人也来学人英雄救美,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银样镴枪头,还瘸着腿挽个男人,啐。咱便叫你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说罢,二人猛然发难,持了棍棒攻了过来,市井混混功夫粗劣,空有蛮力,乐无异虽不喜武学,到底也被乐绍成强逼着学过些名家招式,此时应付两人倒也绰绰有余。
他刚摆出应敌架势,早在木棍落下之前想好了闪身巧避,顺势饱以老拳的绝妙顺序,然而天不遂人愿,甚至容不得他看轻,木棍已在他眼前崩裂两段,半截落在地上寂寞滚动。
剩下的半段,则握在百里屠苏掌中。
青年剑客恢复了清醒,满腹无途发泄的躁意全数落在手中断木,指节捻过,便使其寸寸化为齑粉。
“滚开。”
他的目光含着不加掩饰的戾气,语调分明平静,却使人脊背本能生出冷汗,感到性命悬置的恐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那二人一下子叫百里屠苏浇灭了气焰,足软腿颤,不由自主跪伏下来,哪里还有方才半点嚣张,待到再次触及那位冷面煞星的冰凉目光时,二人再无犹豫,当即挣扎着狼狈爬起身,弯着腰奔出茶社大门。
“诶?这就走了?他们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好像跑慢一点就要被杀了似的。”乐无异探头去看混混跌撞逃命背影,语气无不遗憾,“还以为这回又能大展身手呢。”
言罢,他转头看向百里屠苏的侧脸,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宝藏:“你清醒啦,先前不知道,你的功夫竟然这么好,那一招化木为粉是怎么施展的,能教下我不?”
百里屠苏并不回应,只以余光瞥过少年清亮的眼眸。
掌中磨碎的木头消解了一点未褪的躁气。
乐无异见人不说话,只当对方没听到,正要用手肘撞一撞百里屠苏的身体,恰此时,茶社的小翠迎上前来,谢过三人解围之举。彼此一番交谈自不必提,先前那位英姿少女向他二人抱拳,自报了名姓,似有结识之意。
原来那姑娘唤作闻人羽。
乐无异虽常年窝在家中沉迷偃甲鲜少交际,却不是排斥交友的性子,他向闻人羽报了名字:“我叫乐无异,我身边的这个叫……”原本顺畅的话语忽然卡壳,他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身边这位怪异剑客的名字,于是撂了话题,转头去问百里屠苏,“背剑的,一直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屠苏未肯作答,茶社之中人声不绝,只让他觉得吵闹。
乐无异等了半晌,始终等不来一点声音,若不是初见时那两句逐客令并几句呢喃怪话,他几乎以为百里屠苏是个哑巴。
他猛地一拍脑袋:“哦!差点忘记了,他这里被我撞出了一些问题,已经不记得自己身处何方。“他指一指自己的脑壳,无奈叹息,”恐怕连名字也一起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叫了壶茶,自然地拉过百里屠苏,与闻人羽在一张茶桌前坐定,袅袅轻烟升腾而起,模糊了剑客冷厉的眉目。百里屠苏垂眸注视盏中热茶,耳中是少年含有忧虑的声音,那声音正絮絮地讲着他与对方的偶然一面,以及闯出祸后的愧疚难过。
闻人羽外表虽是飒爽的女侠模样,某些地方却十分单纯,少女认真听着,不疑有他,甚至好心安慰,言道痴傻失魂之症并非无药可救,倘若实在不成,也许能从撞击本身入手。
“还能这样?不过想想也是,撞傻的,也许再撞一下能回去。”乐无异伸出双手,跃跃欲试,“背剑大侠,我们找个墙头试试?这回你撞我。”
“我无事。”
似是忍无可忍,百里屠苏道。
“骗人!你连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怎么能算没事?”
乐无异凑过去,盯着百里屠苏一双黑眸,试图从中判断对方是否说谎:“除非,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破天荒。
道不清什么因果缘由,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显得蹊跷、离奇。窥见细白手指以及金子触碰胸膛的时刻带给百里屠苏异样的刺痒,所以少年伸来的手,无意识靠来的肩,也因周身的躁意忘记推避,以至于被人拉着坐在这里,任由一切滑入不可知的,预料外的漩涡。
氤氲雾气中,他神色依旧,心中却有躁意造访,心绪一滞,口中便跟随波流,道:“百里屠苏。”
“彼此通了姓名,这下咱们算是真的认识了,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你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就叫你屠苏啦!”乐无异喝了一口茶,“既然还能想起名字,想来并没有我跟闻人猜的那么严重,兴许屠苏你再努努力,就能想起来家乡亲朋,或者是来这里的原因了。”
百里屠苏黑眸一转,看向身侧这个讲到兴起,眉飞色舞的少年,冷漠推拒的话如同先前径自离开的念头,被掐灭在行动之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无法解释自己没来由迟钝的唇舌与足步,只能将之一概归结为躁意作祟。
顿了片刻,他终于拾回对自身的控制:“你很……”
聒噪二字藏在句尾,本应清晰地脱口而出,然而少年先前专注凝视的目光忽然转了向,在四周茫然地转了两转,最终,比之对视热烈十倍的眼神,投注在邻桌交谈中的茶客身上。
既不像从前遇见的同行之人一样心生愤怒,也不类专于关怀引导的善心人,眸中盛放一如既往的温厚关切。
眼前少年待他的热切从未更改,只是从无过度在意,蜻蜓掠水一样,随时移向更富趣味的他者。
旁桌的两三茶客谈着几桩长安旧闻,什么风流少侠逸尘子的花边故事,金家女儿如何痴心不改,虚实传言,难辨真假,令乐无异竖起耳朵的,是其中关于长安城中停有谢衣偃甲的一条。
提起谢衣,乐无异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什么受罚躲藏都忘了,径自走向旁桌,将消息打听个彻底。
原是那金大贵近日得了宝物一件,大肆炫耀,将偃甲蒙上了布搁在码头,发了帖子请人入夜赏珍。
“屠苏,你听说过大偃师谢衣么,谢爷爷的偃甲就停在码头,你信我,这对我是最最要紧的事情,茶先不喝了,你随一同去看吧!”
说罢,匆匆同闻人羽告了辞,拉住百里屠苏的手腕,便冒冒失失冲出了茶社。
直到行出百步,他才想起现下距夜晚还余一个时辰,倒是猴急错了时候。
身后的百里屠苏未发一言,却也不及先前抗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在人流中驻足,愧疚感从自狂热的崇拜中探出一点气息,他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尖:“入夜还早,是我太慌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本打算带百里屠苏去自己熟悉的酒楼,依照惯例点上满桌海味山珍,也好补偿一下这位可怜人的胃袋,然而百里屠苏始终不发一言,沉默愈久愈使乐无异感到心虚:原来真的有人吃饭迟了会这么生气。
他拿不准百里屠苏的情绪,毕竟对方开怀难过似乎惯用一张无波无澜的脸,他还未见过这张脸上出现第二个表情。乐无异愈想愈是过意不去,就近买了两份包子,一并塞入百里屠苏怀中:“喏,肉馅的,先垫垫肚子。”
肉包子的香气直白地冲入鼻端,将近暮时的日轮余辉晕出轻薄的浅金色,柔和地洒落在少年人棕色的丝发,使它们看起来柔软、温暖。
一缕乱发翘起来,在头顶摇晃,让人想起毛绒动物高高翘起的尾,是一种释放友善的象征物。
第二次接受少年硬塞来的好意,也许那点躁意又攫住了他,百里屠苏顺势托起食物,没让它们落地。
柔软热烫的触感熨在胸口,硌在那颗金子上。
从前不是没有人接近过他,试图与他做同伴,偎热他的心。
他是怎样应对的呢,视之不见,冷言冷语,摔落在地上汤水稀烂的吃食、抛掷在草丛的精巧礼物足够叫人看清他的漠然,最终,他如愿收获他人或者失望或者惧怕的眼神,得以独自走上终途。
可是为什么,换作眼前这个眼眸晶亮的陌生少年,他却能一再容忍,未道重话呢。
乐无异分明,比从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聒噪,更麻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乐无异终于带着百里屠苏来到码头。
其实在此之前,他还打算趁着时辰有余,找个大夫给百里屠苏瞧瞧脑袋,对方立在原地不肯过去,问了数遍都道无事。乐无异观其双目清明,不像扯谎,只好尴尬地认清自己又搞出一个大乌龙。
这位剑客武艺高强寡言神秘,不过谢爷爷的偃甲在前,乐无异并没有追根究底扒人过往的打算,他打定了主意近日不再回家,又对自己三脚猫功夫有着自知之明,干脆邀百里屠苏做同伴——反正这个人看起来既没有钱,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如果任其离开,恐怕百里屠苏会过得很潦倒。
青柳如烟,桥横春水,百里屠苏任由少年人带着自己走过街巷屋舍,有一搭没一搭介绍着眼前好景。乐无异就着甜饮咽下最后一口吃食,一点碎屑留在唇角顾不得擦,他的眼睛蓦地明亮起来,手指指向码头处庞大的影子:“方才说的景色都是顶好的,不过我最想看的,还是谢爷爷的偃甲!”
码头处伎人弹拨丝弦,舞姬就着乐声款款轻旋,引得座上宾客拊手细观。谢衣的偃甲,则与歌舞喧嚣处相对。
乐无异踏上入口处精致长毯,被一位白眉白须的道人不由分说拦了去路,一会儿嘲他黄毛小子,一会儿嫌他鬼鬼祟祟不肖好人,再三驱赶。
白须老道收起下颌,摆一副出家人的矜持相,可惜五句话中三句不离显赫地位精妙道法,露出俗臭尾巴。
乐无异嘴皮子一向利索,平日但凡有心开口,每每能够气得旁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如今身后还站了个百里屠苏,功夫上有了倚仗,他更要撑起面子,一通话激得老道甩动拂尘。守卫窥见势头,对老道殷勤拍马,放狠话要将人痛打一顿丢进河里。
往常这种情形,丢出金银,对面便会一改面目,态度恭慈得叫人牙酸。
乐无异本要去掏袋中钱财,刚摸到一个凉凉的边角,就听见拦路三人的惨叫。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家伙此刻摊在地上,一时半刻不能起身,身侧的百里屠苏又一次出了手,不过,出鞘的不是青年身后背着的怪剑,而是一柄寻常的铜剑。
此时行人不多,歌舞声盖过三人倒地声响,倒也没人发觉他们伤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没有说话,掠过乐无异率先走了过去,他的剑没有开刃,收剑前行时,却叫人感受到剑风荡来的锋锐寒光,不敢再来叫嚣。
“屠苏,你又抢我事做!”乐无异根本察觉不到四周紧绷的气氛,他匆忙追了上去,踮踮脚去撞对方的肩,“欸,你出手这么及时,是怕我被他们欺负么?”
剑客的脚步停顿了一刹,而后步伐更快,将乐无异落下五步。
他不是害怕乐无异挨打,他只是讨厌旁人的吵闹。
驱赶是吵闹,讽嘲是吵闹,争斗是吵闹。
乐无异被人架起时挣扎的衣料摩挲声、喊叫哭泣声,甚或被人抛入深水溅起的沉闷水花,一定都很吵闹。
初遇时抱拥的触感仍旧留存在他的记忆中,少年拥有较之寻常男子更为纤细的骨架,肌肤皮肉有着富贵人家娇养出的细嫩,好像稍微施力就会留痕,倘若被人粗暴擒住……
那张嘴始终聒噪扰人,将他划为同伴,为他细述美景,屡次自责愧悔,自以为有责要担,不肯脱手。
倘若轻快的语声浸在冷水中,发出痛呼和喘息……
他不愿看见那样的情景。
甚至只是想想,躁意就汹涌翻覆。
百里屠苏收敛住拔剑时外泄的杀气,乐无异又一次追上来,态度自然到叫人疑心他是否五感迟钝。他伸个懒腰,在歌舞喧嚣处寻了位子坐下,笑着,眼眸却缓缓沉定下来:“担心什么,我才不会被他们欺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肖似异族的眉目轮廓被渐暗的天光映衬出起伏流畅的影,眼睫打出的扇形阴翳落在眼睑下方,反出瞳眸浅淡的琥珀色光亮。
像一尊精细瓷白的异域人偶。
百里屠苏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一瞬,而后跃动声紧促如舞姬旋乱踏踩的鼓点。
圆白的月攀上深蓝的天幕,笼出毛晕晕的光。
舞姿乐声渐渐舒缓,道旁灯盏次第点亮,乐无异早移了视线,支起耳朵与座旁客人打听偃甲来历。
“妖怪?”乐无异结束交谈,转头向百里屠苏对一个“噤声行事跟我一起”的眼神,发觉对方不大配合后,干脆取一道小机关,将窜天道弹射至远处,炸出万道金光。
人群变得混乱,偃甲前方守卫被他成功调虎离山,乐无异趁着无人看见,忙像从前一样胡乱拽住百里屠苏手腕,拖着人遁入偃甲内部。
偃甲内中自有一面天地,竟是宝船一艘,花哨新鲜,四面墙壁垂下布幡,上有谢衣纹章。
“听那人说,这船原本是一群妖魔的,可是世上哪有妖怪,倒像是骗小孩的。”乐无异喃喃自语。
木门后传来一阵模糊的呜咽声,那声音听起来惨兮兮的,乐无异听得心软,撬门的工具还没派上用场,下一刻,木门就在眼前轰然碎裂。
不必提,他看着百里屠苏将将收回的右腿,知道这一行自己大约又是不必出力了。
邀百里屠苏作陪,果然不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取出纸包中剩余的梅子,向百里屠苏掌中塞了一颗:“辛苦啦,等出去,我请你吃更好的。”
百里屠苏收拢掌心,来到异世之后,他似乎总是不间断收到乐无异的赠物。
乐无异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乐无异迅速经过门洞,看见对面房间中被绳索五花大绑的老幼男女,以及……毛茸茸的动物。
“喵了个咪,好棒的熊猫服!”
他一眼看见了角落那个扮作胖硕熊猫哼哼唧唧的人,那件衣裳暖烘烘,又宽大新奇不见接缝针脚,简直不像裹身的衣物,就像天生长成的,穿进去不知该有多舒服。
这样有趣的东西,他也要有一件!
他与众人松了绑,其中一位狐尾女子松了松筋骨,搀起身旁老者,向乐无异说清来龙去脉。
狐尾女子唤作辟尘,老者则姓石,据他们所言,这艘船是被道人施耍诡计骗了去,众人被捆缚于此,亦是道人的手笔,此时他们无力应付,央乐无异与百里屠苏帮衬一二,对付道人。
“你说那个老道士?”乐无异回想了一下,“他们看起来挺没用的呀,方才被屠苏一招打晕了,现在大约还躺在那里吧。”
依百里屠苏的力气,那些人不躺够三天三夜,应当是不会醒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船猛地向前行驶时,乐无异随手拽向百里屠苏的衣角,因为身形不稳,整个人几乎要挂了上去。
剑客修长的手指于他腰侧短暂地停留片刻,隔着衣物印下略高的温度,那双持剑的手劲瘦有力,压在皮肉上,仿佛硌了一块发烫的硬石。
很快,那股支撑身体不至左右歪斜的力道消散了。百里屠苏放开了手,就在乐无异寻到立足点之后。
水面上漂浮着湿润的风,细小的珠沫拍溅船身,带来一点水底活物的腥气。
乐无异扶着船舷远眺水天尽头,半个身子险些探出船外,忽地,深黑天幕似乎愈来愈近,足底飘忽下滑,向下看,可以窥见水面渐远,遥遥闪出粼粼的光点,船外人声骤然炸起,渐又模糊细小,听不明晰。
这艘偃甲船竟然飞入空中。
黑拥拥的人群聚在那里,俱都高扬脖颈,露出白生生的脸庞,拉弓的、搭箭的、掷石的,可惜都是无用功,大船自顾飘向云层,徒留箭矢重石零落坠下,偶尔击打几个来不及跑躲的倒霉蛋。
乐无异忍不住笑出声,又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被砸到也很惨的,我不该笑对不对?”
“笑便笑。”
身侧,百里屠苏被他贴住一半身躯,冷不丁答。
同行许久,乐无异哪里听过这人半句闲言,好像除非必要,这人完全可以一辈子不讲话、不交友。
他忍不住追问下去:“虽然我也不会很愧疚,不过屠苏,这话怎么说?”
“船下之人未有伤者,何况,箭矢与石块,是经他们手掷来的。你七情鲜明,笑,实属正常。”百里屠苏本不欲回答,然而少年那双猫儿一样亮澈的圆眼睛专注地望来时,稍有平息的躁乱效仿着昔日煞气的势头,将他的心绪支配,回过神后,已然一本正经为人答了疑,解了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料乐无异却没趣地摇摇头,眼底浮上一层明白浅显的失望:“还以为屠苏有什么好玩的见解呢……我本来想笑的,可是你这么一答,就不好笑了。”
讲得那样认真,哪里还有趣得起来。
船只行路的速度变得平缓徐徐,乐无异正了正身子,发觉方才大船倾斜上升时,自己竟又歪到了百里屠苏身上。
对方竟然任他歪了这么久。
要知道,第一回见面的时候,百里屠苏可是洁癖到为了不触碰他,宁愿退后半步任他摔倒在地的人。
这一回,百里屠苏竟然为了他不摔倒,努力克服了洁癖本性!
乐无异心头感动,当即转过身,露出最为真挚的神情:“屠苏,谢谢你……”话道一半,停了下来,他向前探了半寸,去看青年沉在阴影里的侧脸,“你不高兴?”
虽然对方表情少有变化,但是这种气氛,乐无异直觉勉强算准,迅速地捕捉到百里屠苏低落的情绪。
难道是方才哪句话说错了?
他揉着脑袋,收获一头乱发,依旧不能明白自己这一回又是在哪里戳到他人的心窝。
恰在此时,船舱内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其中穿入年轻人匆促有力的足步,那道足音最终停在二人前方,来人姿态利落俊俏,竟是在茶社见过的闻人羽。
少女同二人简单打了照面,乐无异这才知道,原来闻人羽同他们进入大船的时辰不差多少,船上始终未有守卫骚扰,并不全是百里屠苏的功劳。老道虽不能动弹,周遭却还散着一行喽啰,那些人见得此处蹊跷,纷纷上前,与当时留在甲板的闻人羽打了一场,结果自然是全数落败。闻人羽将守卫清出了船,这才进入船舱内中,与辟尘、石先生交谈,全程巧妙地同乐无异他们错过,直到现在,才得以见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不由拊掌称赞:“闻人,你功夫也很厉害呢,一个人竟能打退那么多人,刚才我以为船上安全都是因为屠苏,原来你出力更多,不然那些人来了,烦都要烦死。”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从百里屠苏为什么生气转向闻人羽勇斗数人,感慨之际也知道了对方是百草谷星海部天罡,二人从百草谷聊到乐无异娘亲所属的天玄教,最后又是偃甲之术,煞是合拍。
乐无异忽而感到脊背一阵凉意拂过,后方的百里屠苏,似乎气息更阴沉了一些……
说话也不成,是因为嫌吵?屠苏好容易克服了洁癖,现在这一项又算什么,静癖?乐无异搞不懂百里屠苏的心情,干脆小声讲话,力求不会打扰到百里屠苏闭目养神。
少年轻快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跟自言自语没了分别,闻人羽更是一头雾水,只当他讲话太多喝水太少,好心肠地催促他饮些茶水,另赠了几张润嗓药方。
兴许夜风宜人,辟尘与石先生也上了甲板,客套话讲了几轮,乐无异问了大船腾空的秘密,这才知道机窍在于支撑船身的鲲鹏之翼上,掠去乐无异将鲲鹏理解为大鸟不提,他倒是寻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修理损坏的衡天仪。
船身因机关的破损偶尔震动,乐无异回过身向百里屠苏招手,头顶的发丝翘出发束,在船身的余震中晃动,而他眼眸闪闪,叫人想起天上星:“屠苏,我们一起啊。”
夜风凉润,无声无息浸入肌理,少年人的嗓音像是风中相撞的铃铛,脆而轻地响在耳孔,百里屠苏抬眸去看,只是一眼他便感到,折磨自己良久的躁乱气息,蓦然失踪。
少年将他拉到身边,一面专注修理,一面挪出位置,方便百里屠苏看得更加仔细。
距离太近,百里屠苏闻见乐无异衣料内层浅淡的熏香。
不似是少年自己爱花爱美所作,大约是贵胄人家娇养自然的习惯,衣物饮食皆不沾手,自有他人仔细奉上。
眼前少年满心沉在偃甲上,用出十二分精神,所经历过的最大苦恼大约只是闯祸离家,亦或是流落在外遇事无用武之地,因而偶有沮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寡言寡情,内里却十分剔透,万事万物皆能看得清楚。
何况乐无异如此鲜明,如此易懂。
几乎不必思考,第一次照面,他便明白,乐无异与他,是全然相反的人。
“原来只坏了一根传动杆,外加固定轴心的榫子松了……哈,大功告成!”乐无异收起工具,双眸亮亮地看向百里屠苏,“屠苏,你怎么看着我发呆?”
百里屠苏垂眼,避开少年对他而言过于热情的目光,默了良久,道:“你的偃术,很不错。”
“你夸我了?!”乐无异眨眨眼,而后脸颊缓缓生出绯红,嘿嘿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会夸人的,说起来,你是第一个夸我偃术的人呢。”
如果不是百里屠苏不喜肢体接触,乐无异简直想要扑上去跟人抱个满怀以示激动。
他往前挪了挪,于是百里屠苏又嗅到那缕幽浅的香气,缭绕在鼻端。
百里屠苏心神悠荡,心中像是被人种下什么蕊苗,将要破土而出。
那道香气却毫无征兆地抽离。
乐无异余光瞥见石百子,猛然想起有事未了,他取出袋中的偃甲蛋与石先生看:“对了,石先生,险些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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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娘是天玄教偃女族人,我从小跟她学偃术。”乐无异垂眼看向手中偃甲,“据说娘亲的师父,和大偃师谢衣是朋友,所以我家才会有这个。”
众人感叹一番他与谢衣的渊源,唯独百里屠苏未发一言,沉静的黑眼睛偶然将余光投注在乐无异微微晃动的褐色发丝。
金质的抹额隐在发中,有一些歪,随少年的动作闪出碎而耀目的光。
百里屠苏心不在焉地听着众人讲着谢衣旧事,从家族渊源到超绝技艺造出偃甲大船,最后是这个人神秘的生卒年月,一会儿说是二十年前此人仍在人世,转眼又听他人辩驳,提出谢衣生于百余年前,不大可能仍在人世。
乐无异却信了前一条,圆眼睛放出光亮:“偃术大师多半也是术法大师,寿命长于常人也不奇怪。”
想来又是天真地将一切怪力乱神之事归于有细想可循规律的例外。百里屠苏发觉乐无异似乎从不相信精怪鬼神,譬如将狐妖辟尘树妖石百子认作寻常人类,甚或将那只熊猫精当成衣着新奇的有趣之人。
十足聪明,却又十足单纯。
百里屠苏忽略胸腔处缓慢升起的躁意,将目光投向多宝格上叠放着的书册。
“……谢衣住所,在江陵附近,左近山中。”
耳畔落入这句话。
下一刻,身侧少年果然攀住他的手臂,仰起脸向他说道:“屠苏,咱们下一趟就是去江陵了,你放心,我不会短你衣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说罢,右手已向袋中摸索去,百里屠苏知他又要变出一颗金子塞到自己胸膛,于是不着痕迹退后半步,避开少年递来的手,拒绝时,声线仍旧是冷的:“我不缺银钱。”
即便缺少钱财,他亦不愿几次三番从乐无异身上获取。
“什么银钱不银钱的,屠苏,你是掉进钱眼里了么,我分你颗糖。”
少年净白柔软的手掌中躺着几颗外皮花哨的番邦糖果,碰撞着,在掌心旋出半圈弧形。
“我看你一直不讲话,当你不开心来着,翻了好久才找出来这几颗。”他揭开糖纸,小声嘟囔着,“屠苏将人想成什么了,我又不是散财童子冤大头,怎么会动不动给钱,猜我傻就算了,讲话还这么冷,冻死人。”
他数一数掌中的糖果,依次将它们分给众人,最后,将剩余的一块塞进百里屠苏掌中。
这就是他表达不满的方式。
直到大船行至江陵附近,降入水面,靠近岸边,乐无异发觉那颗糖果仍旧未被百里屠苏吃掉。
算了,这人一直怪怪的,糖嘛,爱吃不吃。
夜行荒道,唯独虫鸣阵阵,花叶沙沙,乐无异踏过一截废弃了的木栅栏,于前方平坦空地处停下,放出一只木质偃甲小鸟,与爹娘报了平安。
闻人羽看着偃甲小鸟飞去的方向,顿觉新奇:“……那个,刚才那只偃甲鸟,是你做的么?”
乐无异心下欢喜,介绍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那当然,这可是我做得最好,也最实用的一件偃甲,算你有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将剩余的一只拿出来,置于臂上与人展示。
木头小鸟扇动双翅,乐无异将它转个方向,鸟雀小小的喙,轻轻啄在百里屠苏的手背上。
少年打趣道:“屠苏,你就不想仔细看看它么?”
百里屠苏未曾见过这等奇物,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陈述一句:“很像。”
“不只肖似活物,还有更多功用呢,嘿嘿,我可是很强的,总有一天,我会像谢爷爷那样,变成古往今来第一流的大偃师!”
又是谢衣。
自相遇到现在,百里屠苏在乐无异口中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向往的,热烈的,逐梦一样的态度。
百里屠苏感到那股躁意攒成细小的结,突兀地出现在每一个无可预料的时刻。
“原本想着送你们一人一只呢,可惜我这回出来,身上统共就带了两只,一只拿去传信,剩下的这个实在不够分,等下回吧。”
乐无异将偃甲收回口袋,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闻人羽神色蓦地凝重,道:“噤声!”
夜风掠过脊背与后颈,冷飕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不知道,江陵曾为战乱之地,此处屋倾壁颓,腐木之间生出荒草,最是引诱妖鬼栖身。
“怕什么,妖啊鬼啊都是骗人的,谁当真见过不成?”乐无异听罢,不以为意地摆手,他甚至有些期待木头成精,倘若世上当真有木灵花妖,做成偃甲倒也更加新奇方便。
不过让他相信鬼神之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弯下身去看脚下横着的腐木,还未端详彻底,左腕已被人牢牢握在掌中。乐无异没回过神,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高大的背影挡了视线,黑衣劲装的青年将他护在身后,暗红色的长剑于夜色中泛出不祥的血光。
雪亮的剑芒一闪即过,过快的速度使得剑招在空中化作缭乱的炸开的花,乐无异甚至来不及看清扑来的数个活物是什么,它们便被百里屠苏手中的铜剑切作不规则的碎块,血液散着热气洒在四野,浓烈的血腥气险些催出乐无异腹中未化完的饭食。
良久,四周只余水流淙淙,草叶拍打。
闻人羽蹲下身,辨认出碎块的本相:“是狼。”
乐无异揩掉颊边溅上的血滴:“屠苏,你出手好快。”
太快了,在他同闻人羽尚未发觉时,百里屠苏就提前解决了蛰伏树丛的隐患。
“不过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这里味道好大,可不能歇脚过夜。”乐无异掩住口鼻,拨开乱草避过尸身向前走去,缭绕的夜雾悄无声息包围了三人,幽婉歌声似可绕梁,待到远离脏臭血肉,白雾渐也消散,乐无异侧过脸,对身后跟来的二人指一指前方屋舍,“你们看,那里有房子。”
荒路尽头,葱茏树木点缀左右,两旁雪白芦花汇作海洋,随风荡起毛晕晕的浪潮,暖黄灯盏深处,秀致小楼突兀地立在荒山野地,轩窗内中灯火不灭,映出女子婀娜的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闻人羽停下脚步,将乐无异拦在身后:“不对,不要靠近那里。”
乐无异听她细说疑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唉,那充其量就是个强盗窝,你们两个身手这么好,狼都不怕,还怕他们?进去看看又怎样。”
见他懵懂神态,闻人羽心知自己大约是劝不住的,乐无异甚至未将这座蹊跷的宅子同妖物鬼怪稍作联想,从始至终都不信鬼神说法,不过,即便前方妖孽作祟,三人倒也能够自保,甚至,她隐约觉得,无论何种祸乱,跟在乐无异身后的寡言剑客都能够一剑斩平。
那人性情虽冷,却始终能护他人安稳无恙,虽然力强者天生叫人安心,且一路同行免了许多恶战与危机,不过,闻人羽并不想一味乘着同行者的风,她也想做护佑他人的翼。
待到寻到谢衣居处,觅得师傅失踪的线索,一路事了,定要回谷好好修行,锤炼自身。
“屠苏,闻人,你们去不,我先去瞧瞧,如果没什么问题,再回来叫你们。”少年足步轻快。
闻人羽迅速回神,遂跟上他。
乐无异自顾自往前走:“一会儿进去了,要是真有危险,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这话说得突兀,看句意像是在赌气,偏偏乐无异神情坦荡无比,显然此语发于内心,是真心要同伴顾好自身的。
闻人羽心觉疑惑,问:“为什么。”
乐无异的身侧多出一道颀长的影,百里屠苏隔半步与他并肩行,黑眸静静地看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只当百里屠苏存了同闻人羽一样的问题,自然地答:“这还要理由?本来就是我自己要去的,我不能连累你们呀。”
谁知百里屠苏并不将被连累的可能听入耳中,冷白月色下,剑客眉心小痣红似滴血:“我在,你死不了。”
他知道乐无异一人不足以对付荒山妖邪,躁意驱使足步,缀在乐无异身侧。
不似煞气却较煞气更为可恶的无形之物。
总有一日,他要揪出躁意的源头,亲手将其掐碎、毁灭,使得身体、神思,回归本位。
房门已至,歌声渐停。
大门吱呀开启,一只白细的手轻抚门框,微启的门扇中走出一位绿衣云髻的执扇佳人。
那女子形貌明丽,如同美人图上走出的仙娥,她微微弯身作了个礼:“更深露重,三位远道而来,小女子有失远迎。”
女子名唤桢姬,自述家中男眷唯独爹爹一人,如今宿在江陵未能回还,所以不便收留男子住宿。
这是要留下闻人羽一个。
乐无异心觉桢姬之言有理,他与百里屠苏总不好宿在姑娘家中,于是扯了百里屠苏衣角,要与之寻个背风处凑合一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人羽在乎朋友义气,要与他们一道离开。
桢姬绞动绢扇长柄,目光中有着不自然的飘忽,话风骤转,蓦地找补:“细细想来,这长夜漫漫,山间又多野兽……爹爹最是心地慈善,若不留,怕是要被他责怪呢。”
她的目光怯怯地探出来,恰同百里屠苏对视。
剑客的目光穿过她伪造的皮相,冰冷如视动物尸身。
桢姬打了个寒战,寒冷如影随形,如同跗骨之蛆,一直跟随到高台小谈。
团扇送来细细的香风,桢姬端坐着,足尖打着抖,面上依旧寻常,问他们是否需要晚膳。
汗液自脊背滴落。
她很怕,贪生惧死的兽类本能提醒她退避,可是,太饿了。
少女的肉香隔着闻人羽的衣物软铠,不间断地钻进她的鼻孔。
玄衣青年倚剑闭目小憩,站得很远,不与任何人有言语往来,座前的欢笑也像是与他全然无关,只挨着那位蓝衣的少年人,叫桢姬想起死在今夜的荒地旧邻——寸步不错守护领地的高大头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戳一戳百里屠苏的肩膀:“睡啦?”
对方眉心微动,并不答话。
“屠苏你总这样,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理人。”乐无异向人身上靠过去,懒洋洋,“那也给我靠靠吧,赶了一天路,脖子好痛,你坐得这么稳,想来也不会栽倒。”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像是蓄了力,无处摆放似的。
“靠一下嘛,紧张什么。”
呼吸停滞、手足微僵,竟是因为紧张?
可是,为什么紧张,仅仅源于少年随意将头颅倚靠在自己的肩头么。
夜风荡起肩侧之人柔软的发丝,尾端如同蝴蝶触须、蜘蛛丝网,极纤细,却荡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停止的躁乱波纹,衣物残留的熏香隐约浮动,混合着行路发汗之后的清浅气味。
香的,像未经采用的草木。
他忽然觉得衣物熏香有些讨厌,神思奔逸,他又觉得讨厌的是衣物,一切裹缠在那具肉体之外的外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胸膛起伏,微开的衣襟阴影内,藏有一痕雪。
十七年从未造访的难言焦渴瞬间攫住百里屠苏的魂魄。
他不懂喉头滚动的饥饿感源于什么,只是本能觉得危险,好在乐无异打乱了他不受控制的神思,感叹着:“屠苏,你就是同人打交道太少,才会叫人误会你闷葫芦,不过好在我们同行,你与我多讲话、多接触,耳濡目染,日后定然没人再嫌你冷冰冰。”
乐无异想起酒楼打包的饭菜,正要取出,省了桢姬姑娘的忙碌,却惊道,“奇怪,怎么空了?我明明装了很多吃的进去啊。”
葫芦鸡、镜糕、腊牛肉,不说是珍馐美馔,哪一样不是可口餐食,就这么没啦?
他耷拉着眉眼,沉浸在美食失窃的悲伤中,觉察不到百里屠苏已经睁开眼睛,向他衣摆处探入手指,捉出一只唧唧哀叫的小鸟。
“诶?刚才后腰怎么那么痒,什么东西在叫!”
乐无异转过头,与百里屠苏掌中的金黄雀鸟四目相对。
圆圆的豆子眼对上他的眼,小鸡样貌的活物扑腾短小翅膀,在人掌心蹦跳。
“……喵了个咪,葫芦鸡活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食指摁住它的脊背,使其乖乖停在原处,点破事实:“船上跟来的。”
乐无异不禁失笑:“啊?这是团子他们养的鸡?难怪长这么肥。”又迅速抓住重点,“屠苏,你明明知道它偷偷跟着我,怎么一开始不说?”
“我以为它是你养的。”
“我看起来居然是能养活小动物的人吗?”乐无异睁大眼睛,看一眼小鸡,再看一眼百里屠苏,“稀奇稀奇,我从小种花花死养狗狗丢,你竟然觉得我能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