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凉润湖水中的时候,乐无异仍旧有些脸热。
皓白月光笼在湖心,像是四野起了雾,现出隔纱相看的朦胧轮廓。夏夜凉风吹拂林叶细响,鸟虫碎碎低吟,覆盖在水波与林叶声下面。乐无异心不在焉,缓慢撩动沁凉水液,任由它们落雨一样迸溅在肌肤之上。
红马被拴在树下,安静望着月升的方向。
乐无异倚靠着岸边凉石,凹凸冰凉的石纹使他周身热意稍降,东南处,不算太远,但也为他留出足够的距离,不至于惧意作祟心神难定。百里屠苏残余一点惯常的体贴,有心背对着,不去窥看梦境当中缠绕多年的艳景。
圆月悬挂群山,月光下青年男人肩背美妙硬朗,天公巧手雕琢出的凹陷与鼓起,构作界限鲜明的肌理线条,自宽阔双肩利落勾画入夜色下黑冷的湖水。百里屠苏微微弯下背,塑像一样的背影像是点睛成活,利落的安静的线条流动起来,同水波一起变幻细微的轮廓。水面上浮起一线血丝,他在清洗陈旧的创口与路途的脏污。血痂被搓开,不可避免的漏出新的血珠。
乐无异解开长发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双眼被青年的脊背定住,不自觉比对起曾经赤身相对的懵懂时辰,少年百里屠苏尚显单薄的脊背。
是变了。
百里屠苏仿佛察觉乐无异好奇的窥视,微微偏过头,侧脸流畅的线条沐在月色下,更添几分冷意,眸光遥遥递向观者,自带天生天成的淡漠端肃,只看这幅皮囊,定然不会有人想到,他会做出当街抢亲霸取新娘的疯魔之事。
乐无异看到他的目光一点点被点燃,烧作不灭的暗火。
床笫之上的情欲的火,骨血之中的贪恋的火。
淡漠神仙塑像一点点崩裂损毁,裸露出堕魔恣意的真形。
百里屠苏双目之中热意太盛。
乐无异本能向湖水中缩了几寸,幅度克制,水波声也不曾搅乱。幸而百里屠苏早早转过头颅,仿佛方才对视不过发梦。这位少时玩伴沉稳长兄此刻专注擦拭着腰腹血污,以至于血线凝作一片,层叠生发,次第展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看起来毫不在意肉身的损伤,肉身于他不过无用器具,只要不至于碎裂成为无救死尸,见血伤痕或是入骨创口,都不及夺回心上之人更为重要。
乐无异甚至怀疑他是觉察不到疼痛的。
近似自我折磨的擦拭终于止歇,那些重又溢出的血液一样被彻底清洗。百里屠苏转过身,苍白的唇色是他仍有鲜明痛觉的唯一证明。失去血色的颊面与嘴唇并未带给他半分脆弱感,相反,周身煞气与侵略气息变得更加深重,如同嗜血食人的俊朗鬼怪。
且是鬼物妖物之中,最凶煞,最强横的那一个。
兴许当真是妖魔化身,不过眨眼功夫,百里屠苏便无所声息地来至乐无异身后。
他的身体如同热铁,坚硬且热烫地贴住乐无异雪白的脊背,四周沁凉湖水似乎都因百里屠苏的到来升腾热度,现出微温的感触。
百里屠苏嘴唇靠近那道细白的颈项,吐息如同藏匿情色杂思的手指,轻缓摩挲:“你方才在看我。”
乐无异似乎对这些暧昧的抚触已然习惯,不再向另一侧躲避,只是反驳着:“看又如何,小时候我每日都能看到,这样的事,代表什么?”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最后一句,百里屠苏以更加直白的触碰代替言语,这一刻言语反倒成为点缀添色的背景:“小时候你我情窦未开,不通人事。我只知自己待你有种天然的痴迷,却未曾有过肮脏的念想。从前我们共浴共眠,哪怕赤身相拥,彼此心知只是取暖。所以不会像如今一样。”
百里屠苏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虚虚抱拥双肩的手掌游蛇一样滑落蜿蜒,一路之间遗落清亮水迹。
“如今我看着你的发丝,肌肤,每一寸,都会想要像这样……”游走的手指停歇下来,于少年胸前嫩尖徘徊画圈,于是那点淡粉愈发生出艳色,映衬无意溅落的水珠,显出矛盾的情色来。那根手指状若无意,点在中央,作乱之手的主人微噙笑意,道,“狎昵尽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挑逗地爱抚着青稚的凸蕊,垂眸看它渐渐胀起,挺出圆润美妙的样貌。他将少年的乳尖压在指腹下轻揉,掌心则跟随指尖动作缓缓揉按着少年单薄的胸膛,似乎想要将那里造作微妙丰腴的温柔乡。
胸前传递来奇怪的感觉,羞耻心笼罩了乐无异,然而置身湖中避无可避,前方是冰凉坚硬的石头,后方则是百里屠苏执意紧贴的身躯,倘若向前,细嫩肌肤便贴上粗糙石理,向后,则似投怀送抱缠香赠玉,自行坠入身后人浸满欲念的怀抱中。
即便先前懵懵懂懂与北洛耳鬓厮磨,看遍通身,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慌乱。
此刻的抚摸与亲吻,仿佛要吸食尽他的血肉与神魂。
乐无异在一阵又一阵的颤抖中喘出声来,呻吟与呢喃被另一双唇舌堵在出口之前,变作模糊暧昧的轻哼。他抓住百里屠苏的肩背,在对方一次重过一次的胸前折磨中,修剪得宜的指甲深深陷入男人的肌肤,跟随轻重与缓急,无措地划出新鲜的血痕。
血珠溢出,微弱的疼痛反倒刺激出百里屠苏向来深埋隐忍的盛大欲望。他在疼痛中寻出一点微妙的快感,这快感由乐无异亲手赠予。
只是想到这一点,便觉下腹犹如火焰烧灼,唯一清凉水源不过身下少年,只有乐无异解得他的焦渴。
累年饥饿的凶兽,此刻终于显露出藏匿多时的獠牙利爪,尖锐的齿,陷入少年无辜的皮肉。
百里屠苏在亲吻中无意造出一点血痕。
不大痛,甚至没有无意的擦伤更深,只得一点麻痒的触感,然而乐无异还是借助唇舌缠绵的间歇,狠狠咬上百里屠苏下唇。
这一下掺杂着快感之中下意识的报复,造出更深更长的创口,迫使男人轻嘶着放开他。乐无异只当成功脱离,心中放松不及一瞬,却在百里屠苏眸中看到更浓烈的热意与疯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男人高大的身躯再度覆压过来,修长的执剑的手捧住乐无异的双颊,二人唇齿又一次碰撞开来。
这一次掠夺的意味比之上回更加浓重,乐无异有些喘不过气,只好狼狈地寻找亲吻的间隙,吸入得以续命的新鲜气息。口齿唇舌被侵占得不留一丝空余,他本应是抗拒的,然而不知哪里出了错漏,乐无异从这种不留余地的侵占中感受到微妙的快感。
神思十之七八皆被游走的双手与肆虐的唇舌夺走,然而五内脏腑,却袅袅升腾起一点飘然飞仙之感。
他仰起头,脊背不知不觉倚靠在冰凉的石头上,手足酥软,几乎软软坠入水中。
幸而百里屠苏及时将他腰侧托住,适时抚上侧边微有凸起的细瘦的肋骨。
男人的力道很轻,仿佛摩挲着易碎的珍品宝玩,又像是伏倒泥尘,弯下脊背抱拥神明赤裸的足踝,一寸一寸用指腹去触摸,用唇舌去沾染,用甘愿下伏的脊背去膜拜,去靠近,去玷污。
乐无异的关节处绽出微粉的色泽,朱砂坠入水底一样,渐渐晕散出层叠的轻幼的浅色。褐色长发此刻彻底现出柔软随波的姿态,于湖水当中游荡,如细密柔和的轻纱。
百里屠苏小心捞起那段纱,置于唇边,轻嗅其间湿润冰凉的气息。
暖颜色的长发,凉滑如蛇的触感,乐无异难得拥有矛盾难明的美感,从前他总是柔和温软的,眼神与躯体都携带着茸茸堪怜的印象,一眼得以看透魂灵,只凭秀丽皮相撑起长久惊艳。如今少年鼻尖双颊被水液激出一层红晕,仿似某种赤裸的幼兽,小小一团的温暖,然而他的眼底却是冷的,并非恨意惧意淡漠端严撑出的冷,而是神魂坠落空茫颓靡的微倦神色。
百里屠苏揩去乐无异眉尾欲坠的水滴,俯身亲吻细密睫羽,少年的眼睫偶尔颤动,如漆黑蝴蝶。
唇舌辗转来去,撬开早已放弃抵抗的齿关,湿滑软腻的销魂所,再度得以造访。
乐无异发出模糊的喘息,齿间的水声混杂湖心的波声,方才因触摸而肿胀的胸前脆弱此刻浸泡于沁冷水流,冷热轮转,几乎逼出一滴眼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圆月清冷,林风微凉,虫鸟渐渐无声,万物睡去。
真正的风月艳事,这才真正开始。
乐无异倚靠着冰凉的石头,脊背感受到的冰冷凹凸唤回一丝尚且留存的意识。他伸出双手,本欲推拒,奈何方才的亲吻消磨太多力气,指尖触及百里屠苏胸前时,只顺从坚实肉身软软垂落,滑过分明肌理滚烫热意,最终落在水面之下,危险昂起的,烙铁一样的所在。
少年柔软的指腹无意点在顶端微溢的清液上,于是那点体液仿似赖上了他,跟随匆忙回撤的手指拉起粘稠暧昧的丝线。
乐无异窘迫极了,湖水冲刷不去那滴固执的跟随物,慌张无措间,不及细思,手指随意将它蹭刮在百里屠苏腰腹处凹陷的线条,仿似无声挑逗。
树影游移,恰逢夏风正盛,吹去头顶笼罩的枝叶,月亮得以彻底笼罩二人身躯,冷柔光晕足以使乐无异看清水下世界。
起伏弧度如刀刃雕琢的有力的躯体、躯体之间互生纠缠的暧昧情态,以及最终,情色意味最为直白深重的,相贴咫尺的,另一人赤裸的欲望。
那物的样貌有着与主人相反的直白与傲慢,笔直、高昂、上端微扬。
狰狞粗胀,全然不似自黑衣剑客身躯生长而出的。
乐无异被它吸引了目光,他并非贪看那种器具的人,那种东西,于他而言,甚至是一种脏污难视的存在。
只是百里屠苏的实在太过……
乐无异惊诧地打量着它,视线上下回转,将之与北洛暗暗比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说北洛的已算惊人硕长,百里屠苏则……
待到察觉窥看过头的时候,头顶处已传来百里屠苏愉悦的轻笑。
风止,树影再度笼上二人身躯,月光黯淡,只余一点细弱微光落在湖面,现出粼粼的细小的水影。
不再看得清了。
乐无异装作无事发生,自顾自挪开视线,只是挪移的前一刻,他看到水面下似乎有什么晃动了一下。
这比赤身厮磨还要让人脸热。
乐无异转过身,想要去向岸边,却被先一步抱拥上来。避无可避的距离,百里屠苏下腹处的炙热抵上乐无异的腰窝,圆润硕大的顶端陷在右侧凹陷的小窝,一点一点碾磨轻蹭。
乐无异本能扭腰的动作被牵制在百里屠苏掌中,腰侧被人恶意磨蹭着,留下微红的痕迹。待到后腰渐渐酥麻时,狰狞肉具再度贴合,彻底陷入雪白柔软的沟壑,百里屠苏无师自通,如同那日的北洛,只停顿片刻,便施力进行上下冲顶的交合。
“屠苏,你不要动……”语句被颠作破碎的字词,断断续续脱出口去,乐无异软倒着趴伏在石头上,乳尖被迫摩擦着粗糙的石纹,带来酥麻矛盾的快意。承接过一阵紧促的冲撞之后,少年已然现出沉堕春情的痴态,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流转着盈盈春水,雪肤之上泛起春桃颜色,丝发斜斜坠落,纠缠男人有力的臂膀。一切都昭示着百里屠苏心间神明被玷污的过程。然而彻底被染上艳色的小小神明,却对自己的样貌浑然未觉,以泪眼看向身后狂乱动作的男人,哭也似的哀求,“慢一些,慢一些……”
百里屠苏闻言将他环抱更紧,下颚抵上少年纤瘦的肩窝,一次又一次将热烫嵌入缝隙。乐无异眸中泪意凝作水滴,珠玉一般坠落湖面,哭腔冲出唇舌,断续着呢喃重复的语词。他的手指陷入石头深刻的粗纹,快意如同水流冲刷着周身血肉。兴许百里屠苏的阳具委实太过硕大,蹭过股缝之后仍有剩余,嚣张叠向乐无异被迫动情的秀巧性器。
坚硬抵着坚硬,摩擦间难耐溢出的体液混杂于二人贴合处,黏腻一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切止歇之后,乐无异窝在火堆旁,双眸已然不大睁得开,透过缓慢开合的视线,他恹恹看着足侧燃点不灭的火焰。
边角处星点火光灭明不定,摇晃着映亮方寸世界。身侧,树枝勉强支作一架,里衣尚且洁净无垢,松散搭在架上,不时因树影风动晃出颤动的深影。
飘飞细柔的衣带如同挑逗的手指,无端吹拂到他脸上来。
乐无异晃晃头,将尚存湿意的衣饰末端甩到旁侧,颊边湿润的感触难免让他想起方才耳鬓相磨的时刻。快感堆积太多,陡一倾泻,只余一点酸软的疲倦。乐无异将身上衣物裹紧了些,夜风尚凉,钻入衣襟惹出尚存的肌肤感触,皮肉揉搓、唇齿碾磨、躯体覆压,亦或是最后时刻百里屠苏腰腹处再度崩裂而溢出的,滚烫的血流。
颠倒癫狂并未因血流而终止,疼痛未曾使那个男人软弱下来,相反,疼痛反倒给予他更加深重的冲动,血气愈重,动作愈发蛮横紧促如同鼓点,乐无异整个人陷在百里屠苏怀中,几乎被摇晃得昏厥过去,源源未绝的快意包围着他,只有热液迸射彻底脏污的时刻,一切才宣告结束。
伤口崩裂的结局,自然不会太好。
但是足够逞欲一遭,倒也算得上牡丹花下死了。
乐无异胡乱将风月读物中杂看来的混账语句搬来,用作腹诽。
粗俗刻薄一些又何妨,方才的情形,那人更加粗鲁糟糕,即便自己被蹭出哭腔,那人依旧不理,轻笑过后,反倒施力更频。
乐无异一面闷闷想着,一面将宽松衣物看作盔甲,一点一点蜷缩进去。明亮的火星子不时落在足边草地,燃一点不足道的暗火。百无聊赖,他忽然想起从前在茶馆说书人口中听来的消遣故事。自小养在安乐富贵窝的懵懂小姐,护佑小姐左右的冷面剑客,二人年少相识,竹马青梅,情愫藤蔓一样暗自生长,奈何门第相隔,娇小姐被府中指配了佳公子,一朝成婚,有隔天堑。这故事分作上中下部,他只闻上部,却因贪恋游春,错过了中部和下部,只依稀记得最终算不上完满,小姐与剑客身魂相隔,死生难见,爱欲贪念,尽数填入阴司,作来世论。
杜撰来的故事向来如此,弯弯折折,难得折出欢愉结尾,大多都留一点唏嘘。
婚姻嫁娶,拟定终身,一旦决定,再难有改悔余地,倘若那一日自己真的顺遂嫁给北洛,恐怕今生与百里屠苏再无相见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强硬抢亲,并非全无道理。
乐无异好似模糊地悟出一点自身未明的心思,然而他懵懂太久,心脏匆促跃动的时刻只得瞬息,过后,又是一片无辜的蒙昧。
百里屠苏端正倚靠在不远处树下,树影掩映着颀长的肉身,几度夜风吹拂,显露出青年令人心惊的轮廓。
只是流畅轮廓之内,生生撕裂一道狭长裂口。
那道伤口究竟崩裂几回,乐无异已然懒去细数,百里屠苏对待他自身从不会有多少细致与在意,又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包扎止血,仿佛一旦受用了这点好,那男人自身的存在便更加罪无可恕了。
疯魔至此,竟还有这样过度的自省本能。
乐无异抚摸着自己耳后的湿发,肌肤与发丝大多都被擦拭干净,火焰跃动着升腾而出的热气足够将手足暖出舒适透骨的滋味。百里屠苏留在那里,稍稍弯腰,焚寂凶刃抵在掌中,支撑半边身躯重量,左手空闲着,探向腰腹所在,似乎疗伤,又似乎只是为他守夜。
困意适时造访,陷入梦境的时候,乐无异只觉额心似有凉润清风拂过。
神思陷入长梦,仍保灵台清明。
乐无异的睡梦十分安稳,断续细碎地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于是梦境大多与幼年的百里屠苏相关。其实他从未如此频繁地梦到那个人,长伴身侧太久,过于靠近,以至于只窥见对方边角轮廓,未得真正全貌,一个端方的沉默的侧影,便是他对于百里屠苏的全部印象。
可惜世事变幻远比他的记忆要迅疾,昔日端严可靠的长兄人物,如今造下累累杀孽,成为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入魔之人,行走四方只为屠戮仇寇,那柄凶剑所散发出的煞气戾气,竟然及不上剑刃主人三分。
对于他,百里屠苏更是化作贪食饕餮,即便揉搓尽、啃噬尽通身发肤骨血,依旧不能平息下腹与胸腔不断滋生的暗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能在最后时刻,静默地停歇,细嗅花叶瑟瑟颤动的新蕊。
乐无异做着梦,今夜难得星月明朗,他的梦境始终未被打断,年少的百里屠苏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稚嫩的淡漠的脸唯独对他现出沉稳温和的笑意,小少年眉眼微弯,牵着他的手于月夜之中捕捉萤火,偶尔含笑回看,额心的朱砂小痣便被萤火映出鲜明的颜色,抵消天生天成的锋利冷意。
梦醒后,天光已然生白,乐无异看着那顶磨蹭着于东方挪移的日轮,脑中仍不合时宜地回想着百里屠苏双手收捧,掌心放开时,萤火四散的情景。
游弋的神思被百里屠苏的动作打断。
青年乌发黑眸,放松之后,眼眉有着丹青难绘的淡漠矜贵,像已然长成的世家公子,只是装束落拓,下颚青色胡茬昭示着风餐跋涉,而他较之常人更加高大的身形与掌心生茧的手,更加难以与养在高门的公子哥儿相比对。
乌蒙灵谷被屠戮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失去全部指望。
除却乐无异,即便相隔山海、正邪相对、面目已非,他仍旧要将少年抢作自己的新娘。
蛮横一些,不必惜玉怜香,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会有谁顾及那些细语和爱怜,退无可退了,无论如何,无异都会怨恨他。
那么温柔或是不温柔,又有什么要紧。
他原本是如此作想的,谁知真正覆压侵略的那一刻,看到少年朦胧泪眼,原本四处逸散奔突的戾气郁气,只因一点晶莹,霎时消散。
便如乌云尽散的天幕,只余坦荡的朗月的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百里屠苏走向乐无异,青年人渐进的步伐激起乐无异后退的本能,昨夜纠缠厮磨太过,欢愉堆积到极点,反倒造出恐惧。
乐无异收拢松垮衣物,微不可查地向后挪动。
那道颀长的影子笼罩住乐无异的身形,而后适时止住步伐,稍稍俯身,递来一叶清水。
原来不是为了再度纠缠……
一阵不易觉察的感觉掠过乐无异的胸腔,道不明怎样形容,只是他记得,方才百里屠苏走近的时候,自己的心脏竟愉悦地跃动起来,仿佛在隐隐期待着某种蕴含侵略意味的亲密触摸。
百里屠苏等待乐无异喝完最后一滴水液,甫才开口:“马匹已经休息足够,今日可以再定行程,无异,你想去哪里?”
乐无异品出些许滑稽,这哪里算得上问话,分明只是一句早早敲定了的决定,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总归百里屠苏不会放他回到最想去的地方。
不过是在金笼子与银笼子当中左右挑选罢了,看似辉光璀璨,实则桎梏永存。
乐无异无所顾忌的笑出声,实话讲,于百里屠苏面前,无论眼前男人变作怎样骇人心魄的魔头祸根,他永远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的自在泰然左右横行。他不担心百里屠苏发狂嗜杀,心中有道声音告诉他,即便百里屠苏变作恶鬼凶兽,不知亲疏不辨善恶,也不会将剑刃对向自己的喉头。
这道声音是模糊的,藏匿在他自身也无从觉知的神秘所在,也从未真正清晰地回响在脑中,偏偏成为一道直觉,牵扯他所有不经细思的行止。就连本应显出挑衅张扬的,理所应当似的态度,也因这道声音的暧昧与不分明,显出讨喜的懵懂柔软来。
他逆着百里屠苏的心愿,执意将事实戳破:“我想回长安,那里有我的朋友,还有……”
百里屠苏沉默的身形似乎变得僵硬许多,仿佛强撑着不去直面乐无异话语中的抉择与取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无异早已做好取舍,就在穿上嫁衣的时刻,他早该知道。
时至如今,只有他一人仍紧紧攥着雨夜中立下的誓言,作死生挣扎之间唯一的稻草,抑或是刀光血雨地狱挣扎之时用以救赎的皓白月光,噩梦辗转,愈是骨碎筋断,愈是将乐无异的样貌烙印更深。
他只剩下这一点光。
即便乌蒙灵谷得以昭雪,日后江湖名望唾手可得,武道勘至巅峰再无敌手,一样不会改变最初那抹辉光。
只有乐无异救得了他。
也只有乐无异,拥有轻易掌度他生死的权力。
失落太久的珍宝,怎能让他再度于指缝溜走。
百里屠苏垂下眼睫,遮挡黑眸之中浮动的煞气与挣扎,这让黑衣剑客看起来有一丝不合时宜的脆弱,仿佛一柄寒刃悄无声息地崩出细小的裂纹,偏偏外表看不出半分不妥,就连铮铮剑鸣声,都被隐忍着按捺在即将失控的剑尖,只有下一回饮血杀伐时,才好顺势将一切暴戾与苦痛发泄彻底。
乐无异未曾留意百里屠苏异样的沉默,于他眼中,大多时候,百里屠苏都是寡言的。
他呼出一口气,续道:“屠苏,你现下的样子不大对,我知你本性并非残忍嗜杀之人,早前的事情,我也一样信你,若有苦楚,我会帮你,可是过去太久,你我也不再是从前模样,我已长大,自有应尽的责任,所以……”
“所以?”百里屠苏默了片刻,复述。
“所以,我要回去。”乐无异看向百里屠苏的眼睛,目光坚定,不容拒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漫长的荒唐行程,到底应该有个了结。
百里屠苏命中苦楚,难道北洛便理应死生不明?
即便不忍,总要为这场闹剧做出了结。
百里屠苏仍旧沉默着,他的疯癫是藏匿在内里的,单看行止,并不能窥出一二。
青年剑客挺拔的影子不动分毫,仿佛遍布黑云的天幕,酝酿着势大难挡的山雨。
还未分辨出百里屠苏面上的神情,乐无异已被人拦腰放置马背之上,剑客的身躯落在后方抱拥着他,双臂施力几乎欲要揉碎入骨血。休憩得当的马匹迅疾得奔向林木茂盛处,四方残影匆促掠过,尘灰再度飞扬马蹄之下。
这一回山风呼啸,代替剑客蛮横的唇舌,止住乐无异疑惑挣扎的言语。
乐无异睁大双眼,整个人被百里屠苏裹紧在外袍之中,背脊紧贴着百里屠苏散发热意的赤裸胸膛,于颠簸山路之中,再度感知身后苏醒的欲望。
他不再询问百里屠苏意欲何为,肌肤的热意与触感,已然将唯一的答案告知于他。
这一回恐怕不再是肌肤之间的贴合与厮磨。
乐无异看着眼前渐渐荒芜的景色,终于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先前的缠绵亲近他并不反感,然而,倘若换作肉身之间的刺入与容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预想中的疼痛使乐无异皱起眉头,手脚挣扎着,全力抵抗起来。
翻身跃下马匹的时刻,百里屠苏紧随着落在他身侧。
“退回去。”乐无异所有强硬的气魄仿佛都在这一刻迸发出去,他直视着百里屠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有这一件不成,永远不成。”
百里屠苏蹙眉不语,似是不解。
“你想对我行事。”默了许久,似乎自觉言语不堪,乐无异别过头,看向东南方杂生的花草,“我不知你为何突然起兴,兴许是因为我说的话使你恼火,你想给我教训……总之,即便是将我杀了,这个也是不成的。”
可以任人揉搓狎昵,却绝不肯做纳入的那一个。
谁知会疼成什么样子。
往日看过的那些闲书当中,不乏专讲断袖龙阳的香艳之作,单是看着,便知床榻之事苦痛几何。
百里屠苏并未多加言语,乐无异方才的话已使他升起对于北洛不绝的嫉恨,以及对于心上人更为深重侵占欲望。他的神色依旧不算太好,风暴之前的镇定,他拂去衣袖新沾的尘灰,缓步向乐无异走来,于对方惊恐的目光中锁住那双纤细的手腕。
压抑着阴郁欲望的声音,则带着不合时宜的温柔与笃定:“安心,你永远不会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双手的力道渐渐放松,轻轻环着,禁锢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暧昧情色的抚摸。青年的双手与他的手腕似贴非贴。剑茧覆盖的指腹粗糙划过血管细布的内侧,游蛇一样弯曲向上,顺从纤薄皓腕,一路游至微弯的肘间。
乐无异在他手下颤抖起来,先前皮肉紧贴的时刻未曾出现这样大的反应,如今只是轻挨细蹭,战栗感反倒一层一层自后背升起,逐渐波及胸腔与四肢。
像是被某种猛兽盯住了。
乐无异双腕愈发酥软,随着青年细致抚触,他的肢体一寸寸变得顺从,气力自骨中抽出,化作绕树的春藤,依依歇在百里屠苏宽阔的抱拥中。
“无异,我从未舍得你痛。”这句话是百里屠苏贴在乐无异耳畔说的,耳语悄悄,却又带着十二分笃定,缠绵情话说出虔诚敬神、执着立誓的味道,仿佛这一句并非此刻脱出口去的,而是经历更加长久的沉淀,天生天成,如同日月轮转,阴阳相化,开天之时便定下的,近乎于本能的道理。
百里屠苏以鼻尖轻蹭乐无异耳侧细腻的肌肤,向上,唇齿湿润地衔住少年细白生红的耳垂。
修长手掌则覆于乐无异头顶,温存地以指作梳,梳理着乐无异柔软的丝发。
“你的话我听不大懂,或者,你是在假意温存,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诓骗我。”心中对于疼痛的不安使得乐无异闷闷地将这句话脱出口。他想要挤出一点力气挣脱百里屠苏的抱拥,身躯却像是背叛,自行倚靠在那里,全无惊恐之意。
百里屠苏似乎在他身上悟到一点难以言明的规律,紧绷感一寸一寸消退下去,整个人变得柔和、放松:“为什么是诓骗?”
“话本子上头惯常喜欢这样写的,但凡蜜语甜言,一定别有所图……”乐无异说到最后,面上反倒害臊起来,红晕一层一层堆叠在颊边,开盛了的桃花一样。
他下意识将身体缩一缩,却忘记自己正窝在百里屠苏怀中,这一缩,正是将人整个送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虽端方冷淡,却也不是矜持拘谨的君子人物,他的本性中带一点嗜血的野性,心上人自投入怀,他停顿了片刻,也就怀抱更紧,欣然受享了。
“是别有所图,还是出自肺腑……”百里屠苏抬起乐无异秀致的下颚,向着那对琉璃色眼瞳专注望过去,“很快,你便会知晓了。”
言罢,指节仍扣着,身躯前倾,一吻犹如点水蜻蜓。
这样的接触并未持续太久,三两个一触即离的轻啄慢吻过后,便是乐无异这些日子早已熟悉的缠绵与厮磨。唇舌交缠的时候大抵容不得人思考太多,湿软润滑的侵略逐渐凶猛躁动,乐无异只觉气息渐渐不畅,几乎要溺毙在这场风月交锋之中,轻托在后背的手掌适时救得他一命,抚摸忽而收紧,变作一种热烈的揉搓,唤回乐无异游走的神思。
迷乱之中,他感觉到轻托背脊的手掌变换了动作的规律,顺从脊背微凸的骨节向下探索肉身的起与伏,随着指尖游走,那只手愈发显露出主人的情热失控,掌心烫人的触感包裹住腰窝之下最为柔软的所在,挑逗性地捏在掌中,施力下按。
麻痒快速地在那处荡漾开来。
乐无异张开嘴,不必细听都可知晓自己此刻一定情迷意乱,发出羞人的无意义音声。他的手指紧扣百里屠苏肩头,像那晚一样,过度的酥软快意使他将指甲深深下陷,划出一串新鲜血珠。
眼前似乎摇晃起来,青绿枝叶、婆娑树影、饮水红马,还有身躯之上专注俯看着他的百里屠苏,一切都构作陆离的摇晃的水墨小景,他甚至有些分辨不清其中的颜色,或者快感之中一切本该失去颜色,只有肌肤触觉、心脏跃动,才是此间唯一的观世之眼。
情色的揉捏一阵重过一阵,乐无异的汗珠坠落在青嫩草叶之间,引来无知小虫停驻啜饮。乐无异对近在咫尺的外部变化浑然未觉,只知草叶嫩尖摩擦在赤裸躯体上有一种湿润的柔软,尖端却又细密地刺在肌肤之上,不大恼人的痒意。
习惯身后放肆的揉捏之后,乐无异渐渐找回眼前景象真正的轮廓,原来上方并未无端晃动,晃动的只是他自身,他在顺从百里屠苏揉捏的力道与方向扭动腰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方枝叶的绿意仿佛一下子刺到他的眼睛里,唤回一点无关紧要的清醒,然而他的身躯仍在那里扭动着,无风自舞,无曲自鸣。
百里屠苏将一切收入眼中,他的手指带着微小的火苗,自柔软温存之地转向少年前方怯怯挺起的部分,那一部分与主人有着相似的感觉,一样流溢出一点清露,等待他人轻柔的爱抚与擦拭。
百里屠苏将水液抹在乐无异敏感的乳尖,然后凑近去舔舐那一点湿润的嫩红。他一手摸索着向下寻觅乐无异情动的象征,一手将身后草草撑开,强行纳入那柄精巧的器具。
终于完整地玷污了不可亵渎的心上人。
肉体之间真正的嵌入算不上疼,同时,也无快感,这在百里屠苏预料之中。他原本也不想从交合之中得到多少肉体的快感,身下少年颤抖呻吟的模样已经足够激起他的全部冲动。
百里屠苏俯身吻去乐无异眼角沾染的泪意,唇舌路过挺秀鼻梁,向下,堵住少年猫似的轻哼细喘。
乐无异的腰肢再度扭动起来,一种更加摄人的快感攫住了他的整个身心,情欲绯红很快染遍肌肤的每一寸角落,就连指尖都泛起羞红的粉。
百里屠苏用内里侵犯了他,长久激烈地起伏着,乐无异迟钝地明悟了这将是他们之间造爱的唯一方式,从前、现在、将来,只要是与这个人肌肤相贴,他永远不必担心疼痛造访。百里屠苏不会以刺入肉体的方式将他标记为所有物,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占有他。这个男人从来不需要多此一举,肉身交合对于百里屠苏不过一场世俗应具备的占有仪式,至于上位下位,从不影响既有结果的呈现。
毕竟只是看到乐无异沉浸快感的无助模样,便足以抚平他的全部欲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不记得那日与百里屠苏究竟纠缠多少回,沉梦醒转之后,通身的酸痛提醒着他,昨日疯狂已然跨过他能承受的界限。
其实细说来,百里屠苏的触摸与起伏未曾真正施力,甚至可以说是情热之中隐藏着一点刻入本能的温存细心。那个人会在动作的时候托住他的后背与头颅,避免过于激烈的摇晃造出无意的磕碰。草叶被躯体压折的青闷气息混杂着交合之间蒸腾的汗意与热气,乐无异躺在矮草之间,后脑被百里屠苏托在掌中护着,脸颊则发着烫,规律地摩擦过细草嫩尖。天幕之上云层半掩的月亮摇晃出重影,天幕之下交叠的人体以喘息融合彼此混乱的意识。乐无异在快意最重的时候环抱住百里屠苏的脖颈,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怀抱一轮对照的月,月夜微光因动作的紧促愈发盛大耀目,盖过树影草丛,甚至盖过眼前不知疲倦的男人,最终覆盖一切物,于顶点处碎作银色的花。
乐无异坐起身,打量四周,这才发觉眼前已然不再是荒无人烟的野外,而是一间别有雅趣的屋舍。房门半掩着,可见外头白墙黛瓦的院落,宅院算不得大,中央置一瓮莲荷,不知其中会否有红鱼游动。水瓮之外则是紧闭的院门,东风吹掠青竹,细瘦的影随幽响一道摇晃。乐无异环顾过每一寸角落,并未寻到百里屠苏的影踪,此间唯一活物不过一只梳理毛发的翠鸟,被养在金质的细笼里,鸟笼顶端吊一根彩绳,长长垂将下来,以作观赏。
雀鸟梳理罢最后一根翘起的翠羽,顺着头颅扭转的方向,去望床榻上一样被好生将养着的人,黑眼睛一眨不眨,被养惯了似的,并不怕人。
这是百里屠苏养的鸟?
从未听过那人这样的喜好。
乐无异在床头摸到一套干净衣物,是他穿惯了的颜色与式样,他有些惊讶,百里屠苏竟没有效仿话本子里头的好色山匪,掳掠良家子的时候,千般算计万般防备,即便对方睡着了,也不懂得惜玉怜香,一样要在美人头脚手腕处捆上麻绳,蛮横绑缚。
也是,那些虬髯狂客大多没有哪一个能够抱得美人归的,最终往往被美人命定的英雄闯上山去,赔了老窝,丢了娇娘。
这样看,百里屠苏是个斯文人。
不再胡思乱想,乐无异趿着鞋下床,懒懒地走向窗前,隔着再寻常不过的镂空菱花纹,去看翠鸟明亮的眼睛。
那鸟不怵分毫,向着他啾啾鸣啭起来,清而亮的鸣声婉转绕到梁上去,乐无异一时忘记被人困于此地的憋闷,心神只被鸣声牵引。
兴许这便是百里屠苏驯养鸟雀的缘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走不出院落,索性闲闲于四周逛着,逗弄罢翠鸟,便搬了房中矮凳,踮起脚去看外头的景色,试图从山峦的颜色与起伏之中寻出马迹蛛丝,推想出此间究竟是哪处地界。
可惜世上的风景大略都是一样的,山林青绿、溪流汩汩,间或有绿柳红花、自在飞鸟,面目相似的点缀。
虽推不出所在,乐无异仍旧没有打消逃离的念头,眼下百里屠苏不知处理什么事情,暂且不在此地,院落中既无陷阱,也无凶兽,唯一的活物不过一只只懂鸣啭的翠鸟,他若此时跑了,百里屠苏不会知道。
只是奇怪,百里屠苏明知他会醒转,为何还将他置放在一座无甚防备的寻常院落,且养个无害鸟雀来陪他。
怕是没有这样简单。
乐无异无趣地回到窗前,恰逢腹中寂寞,瞥见桌上琳琅的点心。
他向来不同百里屠苏客气,当下便坐在那里专注用起来,百里屠苏知他喜好,预备着的皆是他平素爱吃的样式,观其色香,应当是专程买来的。
这样想来,此间不会离市镇太远。
肚腹得以慰藉,乐无异渐渐觉出一点无聊,兴许是年少时相伴太久,百里屠苏算准了他的心思与动作,待到乐无异百无聊赖倚靠在床头向右摸索的时候,几本当下时兴的江湖故事集子恰巧出现在枕下。
乐无异歪在床头信手翻看着,风月男女、恩仇快意、夜半鬼语,故事中尽是现世寻不到的奇事,胜在消遣,最合他口味。
翠鸟一样无聊,再度鸣啭起来,不闹人,细而婉转的声响成为书中故事的陪衬。窗缝漏来一点不知名的花的幽香,乐无异任由柔风吹拂鬓发,只因睡意一寸寸缠磨上来,手指仍抵着书上那句偷欢男女定情的鸳鸯小帕,头颅却渐渐歪下去,慢慢地落在枕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梦里也是鸳鸯蝴蝶幽会诉情的情形,以至于醒来之后看到百里屠苏俊朗的面目,只当故事中的翩翩郎君化作真形,效仿书中行径,要与他执手低诉情衷。
“这位……”
定睛去看,这才将前一句吞入肚腹,呆怔着看了许久,本想脱口问出百里屠苏先前的去向,又想起自己的立场,霎时转了脸色,效仿着百里屠苏平日冷面待人的神情,不漏出一点笑意,也不肯先一步开口。
百里屠苏掳走了他,且不肯放归回去。
乐无异低着头,想起那晚厮磨纠缠的情形,按照书上看来的理,原本应当生恨的,然而他又隐隐知晓自己那些隐秘的配合与快意,这与黑白分明善恶两端的道理不同,他仿似一个合谋者,虽不动声色,却接受百里屠苏对他的所有动作,即便挣扎踢踹,也只是象征一样,并无真正的力气。
他甚至有些读不懂自己的身体是否与心魂割离。
可是心魂,似乎也不似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
幸而乐无异向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想不通的事情宁愿不想,只将源头推向百里屠苏。他寻出最妥帖的态度,拉开一些距离,道:“屠苏,你究竟作何打算?”
百里屠苏并不逼近,他总是这样,自幼时便懂得不过分靠近,给足乐无异自在的空间:“无异,你应当知道。”
然而宽和背后,却是毫厘之间的,不断向前的深重拖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应当明白什么?”乐无异向来不懂这些曲折的弯绕,言谈之下藏匿着的情丝一向是他无从理解的所在,何况百里屠苏一贯沉默少言,面目犹如冰铸的精细塑像,鲜少掀唇扬眉,一切思绪俱藏在深暗的眼神光里,直觉提醒他,太过深究只会牵扯出枝桠之下虬结广密的根须。
百里屠苏知他的懵懂中有一种明知故问似的神采,并不点破,也不理会乐无异试探着像从前一样糊弄过去的意图,径自说下去:“无异,你想逃走,可我不会任由你逃走。”
“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于你也无多少好处。”乐无异只当他没将自己抗拒的意思当真,于是摆出劝解姿态,指望着将态度软和,缓缓撼动百里屠苏的决定。
从前做惯了的事,只要将神情放得柔软堪怜一些,手足四肢无骨游鱼无根藤蔓一样攀倚着,直直望过去,于百里屠苏面前,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无往不利。
过往的习惯告诉他一切都不必顾虑,且无一不验证着这一觉知的正确,然而这回不一样,百里屠苏的态度真正变作与沉定表象一样的别无二致,再多软语偎依都不可摇撼。
乐无异仍旧没有看清百里屠苏早早拟好的决定。
他效仿着小时候,软软偎过去勾搭百里屠苏的手臂,身侧虚虚贴上去:“屠苏,这样不成的,你想一想,即便我打定主意不肯走,天鹿城的人怎肯轻易将你放过,你重伤了北洛,抢了他的新妻,叫他出了天大的丑,他最恨出丑,倘若醒转,又怎么会……”
“无异,你很熟悉他。”
千般婉转万般幽回,情急之下蹩脚的言辞几乎耗尽乐无异的文思,谁曾想一场口舌辛苦,竟换来百里屠苏平静的陈述。
无甚起伏,听不出情绪,然而乐无异却感觉到一点危险的意思,汗毛一层层竖立起来,本能之中的防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不着痕迹退了些许,回道:“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熟悉。”
短暂的悚然很快消退下去,乐无异发觉百里屠苏仍旧保持寻常神色,忽然疑惑起自己方才遮掩似的回答,后知后觉的恼怒无来由弥漫上来,他一向好脾气心思少,然而在百里屠苏面前,似乎总是忍不住生气,或者说是挂上生气时候的神色。
乐无异扬眉,声音比方才大一些,仿佛是要盖过先前退却的痕迹:“不过,熟悉又如何呢,他做我朋友许久,我对他比旁人更了解些,不算奇怪的事。”
百里屠苏沉默着,眸光却更沉,对望着,几乎要在昏黑的深渊坠落下去。
更多话语不必多言,无非是沉淀着酸意的尖刻问句,百里屠苏向来不向他展露这种尖刻,于他面前,青年收敛一切可能出现的锐刺,唯恐无意展露的锐意刺伤他柔软的肉身。
百里屠苏独自吞下汹涌的恶意,那些不受控制的暗流,一旦流溢出去,便不能轻易塞堵、补救,于是永远卡在不见光亮的所在,如同一根无法吞咽的骨刺,造出长久的隐晦的创口,渐渐积攒腥臭黏稠的脓液,永远不见天光,永远不肯愈合。
“无异,我不会放你回去。”
心头暗火千百回辗转,只是烧出这样一句话。
“于是,便将我锁在这样一间院落里?”乐无异驳道。
百里屠苏望着他,黑眼睛一瞬不瞬,像一汪面无波澜内里翻腾的湖:“就像从前一样,不好么。”
乐无异不可置信地微微歪过头,蹙眉道:“你以为,这样便是回到从前?可是从前,你不会这样锁住我,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不会,身染血腥。
在百里屠苏凑近的时候,乐无异已然嗅到青年身上未及褪净的新鲜血气。
尸山血海中趟多了,真的能够驾驭了手中那柄杀人的剑吗。
乐无异原本不愿用这样的心思猜度百里屠苏,自少时到如今,他总是习惯性地赋予百里屠苏十二分的信任,并非权衡利弊后的决定,这种天然的笃定刻入魂灵,甚至在百里屠苏身上也可寻到这种本能的痕迹,譬如青年戾气翻涌时候始终不肯靠近他的某种执拗。
相伴多年,乐无异早已习惯百里屠苏的少言,然而这一回的沉默实在停留太久,对面的男人自行凝作一尊石塑,肢体与气息都一寸一寸现出顽石的冷硬,像是正在酝酿着某种变化。
乐无异正待细看,方抬眼,眼前却被一方黑暗覆盖住了,百里屠苏微微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覆盖双眼的手掌温热、干燥,实在使人生不出半分不可视物的恐惧,气息之间的熟悉感,甚至催生一点微妙的,安全到让人想要倚靠着入睡的困倦。
婴孩有一种本能,一旦寻到安心的长者,便会呼唤出沉睡的欲望。
此刻乐无异的身体想要成为一名无忧婴孩,魂魄却牢牢拖拽着,告知这一切的不应当。
想要倚靠,可是不应当。
“屠苏,倘若我一定要走,你会杀了我么。”
被百里屠苏小心地揽在怀中的时候,乐无异顺从身体的本能倚靠着,语调一样软软的,平日拿惯了的撒娇的语调,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谈论着明日的吃食、游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只阻挡光亮的手掌仍然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于是他攀爬百里屠苏胸膛的手指只能胡乱摸索出蜿蜒的路途,回转数次,试探着触碰到男人唇角,指尖一点一点探过去,似乎要抚一抚,确认其中会否生长着邪魔的尖齿:“就像传闻里面的,你用手中的那柄剑,像杀其他人一样,一剑挑下我的头颅,如若不解恨,就来剖开我的肚肠。”
被倚靠着的胸膛蓦地颤抖起来,那柄幻想出来的利剑刺穿的仿佛不是乐无异的躯体,而是百里屠苏的心魂。
他的心头现出层叠的锐痛,血雨中浸泡出来的尖锐骨骼一瞬间坍缩成软弱的流动的水液,皮囊紧随着干瘪下去,第一回,他真正明悟自己似乎失去了曾经长久占据的,乐无异全无因由的信任,一向柔软的少年小心地将他与自身切割,像是切除一块有害的异物。
无论怎样温柔,可这毕竟是一场切割。
暴烈的戾气一瞬间冲顶上他的头脑,盘旋在那里,几乎从内部将他摧毁,也不肯于面上发出半分异常。
百里屠苏极力维持着寻常的姿态,低着头,让黑发遮挡住腥红的瞳眸,戾气控制着他,想要扯碎什么,摔烂什么,然而不能冲破最后的束缚,他盯着前方一尊花瓶,克制着制造青瓷碎片的冲动——无异正是因他的暴烈而躲避的。
他任由强忍之后的血线溢出唇角,更多的血液则被吞入肚腹,身体的疼痛勉强拉回一点微弱的理智,甚至制止了指尖的颤抖。
他几乎不知要拿乐无异怎样才好。
一切都很寻常,血线亦是,乐无异眼前漆黑,所以不能看见。
没有哪一回,百里屠苏有过如此剧烈的,想要证明自身寻常无碍的冲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知百里屠苏用了什么手段,之后的事情,乐无异记不太清。
这一回他是在翠鸟啼叫声中醒来的,然而与上回不同的是,眼前仍保持着睡梦的昏黑,覆盖双眼的干燥手掌已然不见,换作一条柔软滑顺的绸布。百里屠苏遮住他的眼,用的却是最为蠢笨的法子,若要见效快,无挣脱可能,何不干脆投一点药,这双眼睛便永远不能见得天光,自然只好永远倚靠着他。
不舍得?
乐无异胡乱思想着,欲要抬起右手整一整脖间搔痒的发丝,却发觉双手已被束缚住。
柔软、光滑、甚至细心在其中塞了一些棉,避免摩擦间损伤肌肤。
乐无异尝试着挣脱,耗费半日气力,只将布帛愈发束紧,不得已渐渐灰心。翠鸟的小声而断续地鸣叫着,也许是饿了,乐无异一样觉察到饥饿的到访,这昭示着百里屠苏也许出了些状况,不能及时抽身,为这两只笼中鸟投喂食粮。
乐无异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当庆幸亦或是担忧,百里屠苏这些日子所做的无非一些刀刃嗜血血海寻生的勾当,没有哪一日耽搁太久,一旦超出时辰,大约可以算作一个暗示——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说不清心中的惴惴难安源自肉身被缚缺乏食粮的恐惧,亦或是对于百里屠苏这个人永远消失的恐惧。
相伴太久,乐无异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
他天生识得他,婴孩时候便被他生疏地抱拥在同样稚嫩的怀抱,少年时更是日夜相伴抵足而眠,即便那一日陡然生变,昔人一去无踪,乐无异也未曾有过再难相见的预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少应当割开手足的束缚。
乐无异不敢再像先前一样挣扎,手腕处已然感觉到被紧缚的压迫感,也许方才挣动太过,不知何时肘弯处悄悄躺一支凉润的簪钗。乐无异小心地将这枚救命簪钗一寸寸挪移至手中,直至寻觅方位,拿捏力道,以尖端一点点磨开腕间的丝帛。
彻底脱身的时候,夜色降落。
乐无异习惯性地去看自己的手腕,比腕间红痕先一步攫住他目光的,是陷落衾被的玉簪,乐无异生在富庶之家,自小被捧在珍宝堆里长大,只需一眼,便看出这手工的造物珍异难寻。
目光凝在白玉莹润的辉光上,最终,乐无异不再多看,专注解开足腕的束缚,穿衣着袜,只待离开。
宅院外的风景他早已推想过,偏僻深山,世所隔绝,院墙之外只是绿,不知跋涉几日才可见得人迹。
他有些忧心自己的路途盘缠,身无分文,如何顺遂归家。
倒后悔起方才不曾顺走玉簪。
乐无异的忧愁常常是轻飘的,云或是风,悄无声息到来,悄无声息消散,只需要一点善忘的秉性,然而这一回,烦忧的消散却不是因为他的善忘,而是忧愁的源头彻底断绝。
百里屠苏就站在路途前方,背对着,漆黑、挺拔、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瞬间乐无异知道,自己再无逃走的可能。
本应煦然的春风吹拂过林叶,山中青绿湿润的气息笼罩鼻端,雨后的冷一点一点透入肌肤,仿佛遭逢蛇类绞缠,微风过处,嵌入一层一层阴冷的鳞。
乐无异后退一步,恰逢足跟磕上一颗小石子,土石翻滚降落的瞬间,他的身体也狼狈地踉跄起来。
平日里冒失便罢,如今怎还出丑。
乐无异腹诽着自己的行止,预想之中的轻嘲淡讽并未到来,那些刺人的言辞似乎永远不会现于百里屠苏口中,于是推想出的画面从来一次次落空。
这一回,百里屠苏甚至没有上前,只是回转过身。
但见青年黑衣劲装,这些年用惯了的凶剑不知去向何处,兴许方才经过一场恶战,未干涸的陌生血液迸溅在肩头与身侧,余下的则散作血点梅花,缀在颊边新添的创口旁,缓缓向下滚落。百里屠苏站定,如一尊浴血的修罗。
那一蓬血花似乎是百里屠苏身上唯一一处未算计到的脏污,他像是不自在一般,将染血的一侧微向后侧,不愿被乐无异窥见衣间狼狈。
“这一回出去,屠戮了哪门哪派。”心切生错,愈是遮掩愈是容易被发觉。乐无异只一眼便注意到百里屠苏刻意遮挡的血腥,复杂的心绪涌上来,道不清厌恶还是别的,来不及细品其中三味,问询便不留情面地脱出口。
百里屠苏神色未有动容,只是略微沉了下颔:“无异,你不应当听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句话只是顺从一瞬间的思绪,而非熟虑深思。乐无异转了话风,又问:“你的剑呢,丢在了哪里。”
“见你,不应当带剑。”
乐无异短暂地怔愣住,像是一瞬间被什么难以言传的异景震撼住了,口舌与心神一并失去往日灵光,他们的角色整个的调转了,舌灿莲花的那个变作了百里屠苏的形貌,而自己,则成为那根安心被调侃的,唇畔眉梢带一点隐晦笑意的呆木头。
百里屠苏哪里能够说出这样撩拨的情话。
乐无异一寸寸回神,因那一句话生出的僵直的木头身渐次退却,他克制着眼神将百里屠苏上下打量过一遍,反倒品出其中的合乎情理。其实有什么应当不应当,能够不能够,那样的话确然是百里屠苏说得出的,他的话总是平白真挚,只因此间情景使然,于是显得暧昧高妙。
奇怪的思绪飘飞围绕着,乐无异一一理清他们的头绪,挑拣出其中最为紧要的——逃离。
逃离,可是半途被人堵截。
是早有预料,还是偶然得撞。
很快,百里屠苏送他自猜想中脱身。青年看起来状态平静,全无入魔迹象,朗玉一样流畅俊逸的郎君面,显出一点微妙的满足与心悬未定的仔细。百里屠苏张开手,就在乐无异不由得疑心那其中会否藏匿着一枚浸泡猛毒的暗器时,却见百里屠苏手中动作珍而重,显露出孩子一样的心诚意恳,掌心无所保留地摊开,露出中央那根莹润生光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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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饰精妙的物事,此刻安静歇在青年袒露的掌心,山风吹拂过来,却无从换来此间的灵台清明。
这根玉簪应是下了许多功夫,单看雕工,便是乐无异遍览奇珍仍旧未曾得见的妙物,不知出自哪位巧工之手。
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百里屠苏道:“这块玉,是我少时寻访得来,留存着要赠与你,奈何先前未曾想要雕琢何物,如今又逢变故……只好寻找空隙缓慢雕琢。”
言罢,目光落在发簪顶端缠绕纠缠的繁复纹饰,温玉仿佛有种吸力,如它的造物者一样静默着,将那双深黑瞳眸漏出的情绪缓慢地凝入成型的坚硬的玉器。
不动声色敛入一颗翻覆跃动的痴心,凝结着,如玉一般,安静、微温、莹莹。
分明已经做过握云携雨彻夜厮磨的狂浪之事,紧贴交缠时心跳的激越依稀仍旧响在耳侧,乐无异却从百里屠苏身上觉察到赧然与郑重混杂在一起的奇异感触,像是压抑太久,终于难以抑止的倾盆暑雨,无有预兆地砸下来,带着迟来的,少年郎初开情窦时的青涩真心。
青涩,一旦落在百里屠苏身上便觉无来由的违和。相伴长久,乐无异从未认为百里屠苏会有这样的情绪,即便最为青雉的时候,那人一样惯于做兄长、挚友,甚至偶尔有一点严父的错觉,百里屠苏的面庞青雉过,神情与心智,却始终未曾让他抓到同龄的影子。
为此,他曾揶揄过一句无趣,彼时百里屠苏尚未长成的脸庞依稀能够看出日后俊逸流畅的影子,那端坐着的侧影不动分毫,玉山巍然,不肯倾颓,只有眼睫颤动得似乎频繁了些,到底还是完满遮掩住真正的思绪。
当时乐无异暗暗地失落了一会儿——激将法也激不下的端肃形貌。
若说是面具,百里屠苏的面具未免牢靠过头,紧密黏合血肉,在生长中一寸寸嵌入,乐无异渐渐不再生出多余疑惑,只将其当作天生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生少年老成,天生端正持重,天生是一流的剑客,天生爱武成痴……
却从未探究过深埋其下的因由。
乐无异看到那面坚硬的面具剥落下厚重碎片,面具后的真形缓缓脱出云雾,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他面前。
冷漠剑客不是他,嗜血魔头不是他,支撑这两者的不过故剑与魔剑,真正将外物丢掷开来,百里屠苏时刻掩藏的,不过是一点狼狈、笨拙、退缩、激荡、赌咒一样的动心。
迟来的少年心意,此刻同玉簪一道递送过来。
敞露着,玉一样透出内里,可以抛掷,可以遗落,任由乐无异怎样处置。
伫在江湖风云中心的魔头擦拭血污、收敛剑刃,少年郎一样赧然而郑重地赠出定情之物,带着被推拒的忐忑,思索着玉簪的纹饰是否不大合宜,意中人会否不喜……
太过寻常。
唯独这一层寻常,始终不曾展露人前。
只有见到这一面,才算真正获知百里屠苏的全貌。
全貌,除却末路穷途,再无招架之术,不会不管不顾,任由暴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随他的目光看向掌中玉簪,有一种接下的冲动,他将眸光挪移开,转向百里屠苏,自小看惯了的皮相,自小受惯了的照拂,自小收惯了的珍宝,然而这一回,不能再收。
百里屠苏的掌中从未藏匿利器,从未昏头,青年只是对他再无办法,只好剥落鳞甲,露出最初,寻常到有些好笑的赠礼与心绪。
心脏狂乱地跃动着,撞击在胸腔,几乎使人有些恍惚。乐无异真正明了百里屠苏对他的请真,心脏跃动最为紧促的瞬间,他甚至想要俯下身去抚摸百里屠苏鳞甲下一览无余的血肉,抱拥过去,偎温对方的血。
可是不应当。
“我不能收。”乐无异挪开视线,“倘若有心赠我,不如将它换作自由。”
很久,耳畔只有林风。
林木枝叶摇动着,带落雨后的湿气。
天边隐有雷声酝酿,阵雨过后,又将是一场大雨。
百里屠苏并未收回玉簪,渐渐暗沉的天色中,青年漆黑鬓发落下阴翳的影子,遮挡住神情。
乌云沉堕着堆积一处,深暗地覆压天幕。
“将落雨了,山路难行。”百里屠苏平静地道出这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我时常雨中行路,并无阻碍。”
“山雨无常。”
“我……”
正待说话,乐无异余光中却瞥见百里屠苏缓缓地抬起眼,漆黑瞳眸不知何时变作可怖的红。
又入魔了。
意识无端模糊之前,脑中只余这一念。
待到沉梦初醒,眼前已然不是这些日子住惯的屋舍。百里屠苏不知寻到什么新的去处,四围比之先前更加宽敞,只是窗扇更小,且以厚重宽木牢牢钉嵌,以至于难分昼夜,不过房中仍旧明光莹莹,十余琉璃灯盏雕作花叶姿形,间有明珠杂落左右,于锦缎丝绸之间静静放出暖柔的盈光。此间布置不似先前简素古雅,反倒效仿着长安城中奢美的新风。
只是无有院落,门窗紧锁,再无逃离可能。
乐无异本欲抬起手腕,不料牵动一阵冷碎的碰撞的声响,腕间冰凉微沉的触感后知后觉地袭上来,乐无异这才发觉自己双手被一双纤细锁链拘在床头。
不对,不止双手,身下足腕,甚至脖颈,同样被纤巧的,貌似无害的银色链条锁缚着。
起身与翻动并无影响,只是不能脱离床榻半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回的束缚比之先前更加考究,蛮力无从挣脱,身侧再无利器供他一点点将其磨脱,甚至,这物质地蹊跷,即便利刃在手,怕也不能彻底斩断。
百里屠苏看似失去神志,所作所为,却更加谨慎。
灯盏安静地放出诗文之中,天上界一样流转着的华光,一颗明珠因他烦躁的翻身动作滚落在掌中,温凉地熨帖着算命先生口中昭示着一生顺遂、福缘深厚的掌纹。乐无异的掌心生了汗,躁意顺从心火向下游走,使得掌中一点点热起来。
即便翻覆难以成眠,但是,他的心中并无惧意。
足步声传过来,带着窗外落雨的湿意,热息蒸腾着,百里屠苏靠近了他。
不必睁眼,乐无异知道他就在咫尺之间,静看着,长久到好像不敢触碰。
躁气始终不肯退却,反倒在百里屠苏靠近的时刻愈加汹涌,乐无异不由皱起眉头,侧卧着的身体蜷得更紧一些。
喷洒在颊侧的,克制着的吐息奇怪地暂停了,乐无异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屏息,只好继续装睡,片刻之后,那道气息彻底远离了他,脚步声渐渐远了,百里屠苏离开了这间屋子。
一缕血腥缓缓掠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半个时辰之后,乐无异几乎再度陷入沉梦,熟悉的气息又一次包围了他,方才所嗅到的,山雨湿润微腥的气味消失不见,剩余的只有浴后皂角洁净的水汽。那一缕若有似无飘逸着的血腥味道,一样消散得干净彻底。
百里屠苏握住他靠在枕边的手,轻缓地熨帖在犹带湿意的掌心。
“无异,你不要恨我。”他说。
许久,兴许料定乐无异不会有回应,他以指腹抚摸着少年细软的肌肤,一如既往寡言,却添了一点情人的缱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身上带着血腥味。”
乐无异再一次蹙起眉头,将右手自百里屠苏掌中抽出,抬眼看向稍显憔悴的青年。
仍旧是俊逸天成的皮相,奔波憔悴也不显狼狈粗糙,脸颊瘦下来,更加显出深刻的轮廓,白的愈白,黑的愈黑,鬼神一样气势摄人。
青年剑客眉心的红痣如同将坠的血,映衬眼下青黑,愈发像是入魔之相。
乐无异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否真正失去神志,于是不像先前言辞激烈:”我从未恨你。“
这一句,其实是他真心。
即便百里屠苏被传言塑作修罗魔头,嗜血杀人无数,甚至亲眼见过对方蛮横抢亲的行为,乐无异偏偏生不出一丝怨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一层躁意隐约浮动着。
如今这层躁意再度兴起风浪,乐无异几乎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他道出真正的想法,百里屠苏却并未相信,男人似乎认定了乐无异的厌烦与憎恶,并且将这层自造的厌恶全数接收,带着莫可奈何的清醒的自厌,一寸寸磨平应有的坚硬与利器,只将剥皮之后血肉淋漓的骨骼展露出来,只要动手之人是乐无异,即便被拆解玩弄似乎也无有反抗。
看起来像是摆弄浪潮的上位者,却在笼中丝雀的面前,献上真正顺服的脊背。
知晓百里屠苏真正心意之后,在这样的时刻,不知怎的,乐无异竟无法摆出先前一样强硬的态度,他的语气软下来,将双手放在百里屠苏手背:“我不恨你,你能够变回我认识的屠苏么?”
他感觉到百里屠苏温热的双手渐渐生出凉意,于是贴合得更紧密一些:“我可以不走,你变回去,好么。”
“回不去了。”百里屠苏的话语中有一种恶质的笑意,他逼近乐无异,双手拽住少年腕间纤细的银链,高高举在上方,这使得乐无异双手抬起,脖颈后仰,像是一个被迫的引颈的动作。
如果眼前之人是云端之上不可玷污的天人,那么,他便要撕扯仙人轻薄的羽衣,抛掷在人间界最脏污的泥淖中,即便对方挣扎嘶喊,也不能重归那座天宫,任由他生世辗转来回身侧,一点点探入骨血,即便怨恨,也不能逃离。
恨又如何呢,恨入骨髓,一样是一生一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将链条摆弄出清脆的响声,他凑近乐无异后仰的脖颈,缓缓地咬上去:“只因,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冰冷链条两相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细脆,如玉器。
不知床榻之上有何机关,乐无异的双手渐渐随细链向上的力道高高抬起,使得整个人被迫坐起身,雪白里衣滑落肩头,露出前些日子未消的红痕。暧昧齿印散落在肌肤上,从前是雪里梅花,如今则是新桃初绽,再过数日便会彻底消散的浅淡的粉,又一次被百里屠苏,以口舌指端染作更深的红。
乐无异被迫维持着献祭一样的姿势,衣襟一寸寸变得松散,极盛将凋的花瓣一样,随时间挪移,缓慢将内中清甜雪白的色相剥离出来。
倾身而上的,则是狂狼蜂蝶。
百里屠苏恼人的唇舌不断向下,一路欺至敏感的粉蕾,坚硬的齿尖轻轻磕过顶端,乐无异生出一股将要被刺伤的错觉,一时间心脏几乎跃出胸腔,微妙惧意之下,快感迅速地袭上每一寸肌肤。
其实人的齿牙哪里割得坏皮肉,偏偏眼前男人通身气息如一柄收敛锋芒的剑,是否解开刀鞘,不过一念之间。
很快,百里屠苏下一个动作抚平了他的焦躁,硌人的齿牙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唇舌,这些日子乐无异本已习惯了这样的挑逗与摩挲,只要放空了心念任由源源不断的快感汹涌而来,便可以忘记一切令人清醒的事实。
冰凉链条困锁脖颈,限制着他的吐息与吞咽,每一次不可自抑的颤抖都要传递过一层生发冷光的器具,冷意伴随快意钉入肉身,轻响不绝的碰撞声纠缠着每一次不安的扭动,纤长链条多余的穗子垂在身侧,不时擦过敏感的皮肉。
前方突然失去了熟悉的温度,乐无异抬眼,却见百里屠苏不知何时转至后方抱拥着他,碍事衣物已被彻底撤下,二人之间再无外物阻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样无所阻隔的,是身后感知过许多遍的骇人器具。
再度被贴近的时刻,乐无异发着昏,免不了再度感叹着那物张扬的样貌。
常人的身躯,如何能生出这样的东西。
他紧促喘息着,身下因先前的厮磨早早变得滑腻而糟糕,摩挲过的汁液沾染至双腿间,生痒,却不能以手拂拭,于是只好闭上双眼,跟从本能一次又一次自相摩擦过腿根处难耐的软肉。乐无异被这样的触觉臊得双颊生晕,内中夹带着耻感的火焰几乎燃烧到不甚清明的灵台。他的喘息声中不由带上一点细小的哭腔,强忍着,唯恐被第二人听在耳中。
毫无用处的忍耐自然逃不过百里屠苏的眼睛,男人将禁锢少年着细腰的双臂收得更紧一些,将每一声细颤着的哭腔听仔细,直听得双眸愈发暗沉,成为情欲之海中口舌焦渴的贪心人,他迷恋地将唇贴向乐无异汗湿的颈侧,强行拖拽回少年即将崩裂的神志:“无异,好好看着。”
乐无异迷迷糊糊地发出疑问的语调,声音却浸在甜腻的汁水中,荡出无意的轻软的尾音。
他胡乱蹭一蹭男人坚实的躯体,猫儿一样惬意依偎着,然而只是一瞬间,那双微眯的眼眸难以预料似的睁大了,带落一行珠泪。
百里屠苏未打招呼,强硬地将那样孽物自后贯穿他的腿缝,直向前摩挲过他的前端。
由不得人逃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被人蛮横侵略的感觉过于强烈,一瞬间乐无异感觉到身下锦缎身外微风都似乎全数消失,肌肤骨血传递来的愉悦将人抛掷云端,仿佛陷在雪白柔软的层云中做梦,雪云像无主风筝一样飘荡着,因他过于沉坠的快意悠荡至更加危险荡魄的所在,愈是摇晃,愈是梦深。
另一面,乐无异的心神似乎与肉身的快乐有一种奇异的分割,但是不大分明。欢愉是灵肉相糅的,不能完全抛下哪一端,只是神志中总有一线始终绷紧,倒悬着的耻感如同寒光耀耀的银钩铁线,牢牢锁在胸骨,缠绕心脏,用锐器的凉提醒心脏跃动时的热烈、难抑。
乐无异在这线清醒中明了自己已被百里屠苏整个地占有了,男人略有粗暴的动作点燃灼烧着的大火,烧尽这具身体除他之外所经历过的一切床榻往事。北洛的样貌仍旧清晰可认,然而那些或者温柔或者挑逗的狎昵动作却一点点被抹除痕迹,从抱拥到厮磨,乃至当初无法忘记的口舌交缠,因这场执拗大火的到来,渐渐随之燃烧、不可辨认。
素来冰冷的男人此刻用烫人的体温紧贴住他,身下器具嚣张凶狠,一如那人的剑。
江湖传言里魔头用他手中利剑斩下一颗又一颗大好头颅,所到之处无有生机,一旦出手便为索命,未曾有过半刻失手。如今,那柄剑被藏匿起来不见天光,面对乐无异的却是另一柄更为可怖的剑刃。它坚硬、笔直、灼热,没有剑鞘包裹,肉的欲念好似也带着剑的锐气,几乎把人刺伤似的。
乐无异双腿难耐地摩挲着,恰使那物凶狠地磨过腿心,不耐挑逗似的自行勃勃跃动起来,蓄势待发的表象仿佛再难维持,即刻便要冲破惜玉怜香的名头,肆意驰骋起来。
看似细微的变化引起乐无异一点哭腔,银链再度摇晃起来,他的双腿彻底失去力气,瘫软着伏在床榻上,无从着力的双手则如溺水之人,胡乱地抓握住轻飘的茜色纱帐,任由缀饰着的珍珠坠子凉凉地打过手背,推人坠入更深的桃色幻境。
百里屠苏不肯将他轻易放过,青年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少年纤细的腰肢,将人强行提起,成为香艳画册当中常见的半伏着的姿态。百里屠苏面对着心上人的玉白无暇的脊背,不可自控地俯下身去,顺从脊背的骨节,一寸一寸去亲吻情热之时蒸腾而出的细汗。
这样的行止再怪不过,即便平日乐无异看过许多消遣书本,却没有哪一本,说过寻常男人有着这样的嗜好。乐无异本能觉得这样的情形糟糕得使人羞耻欲死,此刻自己既像一尊被人细细把玩过每一痕纹理的玉器,又像是被狂热信徒虔诚亲吻的神只,双手与唇舌的动作既贪婪,又包含着微妙的惶恐。
被弃掷的惶恐。
乐无异突然悟到些什么,神志渐渐回笼,他挣扎着翻过身,意外发觉男人并未对他的动作有过制止,就这样任由他挣脱开来。室中被昏暗的暖色笼罩着,辨不清黑天白日,精致小几上摆着的瑞兽香炉徐徐扬起细袅的烟,是时下流行的金器,恒久地反着耀耀的光,镂空雕饰之内偶尔明灭的火星,如同烧透的灰烬一样暗淡。
百里屠苏倚坐在那里,鬓发垂下去,造一段天然的暗影,遮挡眉心眼底变幻的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不见那颗红痣与深黑的眉眼,青年的下半张脸显现出明显的冷感,深刻利落的线条自行雕琢出一尊冰雪的塑像,硬朗漠然、生人难近,然而乐无异却发觉百里屠苏那些表象之下的东西。
低垂眉眼,却仍支撑着天生高大的身形,好像被抛掷的狼犬。
淋着雨,毛发湿而重地贴在身上,棍棒刀剑施加的伤痕滴着血,或者结痂后溃烂。
沉默、沮丧,但是不肯离开。
鬼使神差,乐无异伸手抚一抚男人漆黑的发,仰脸问道:“你很怕我走么?”他的心软下来,“安心,我信你,也不会真正离你而去。”
百里屠苏抬起脸,暗影褪去了,乐无异看见他腥红的双眸。
某些躁动着的东西,一瞬间被少年温软的动作与话语安抚住了,携带戾气的触角,一点一点消弭无踪。
长久以来辗转翻覆的锐利情绪与骇人的毁灭冲动,如同一个不入流的笑话,只需一点回应,瞬间化为飞烟。
兴许只是等着这一句。
乐无异仔细地感受着自己升腾而来的这一味心软,从前累积着的所有脸热心跳与依赖信任此刻全数成为最终答案必要的凭证,只差一刻顿悟。
不知怎的,更加亲密淫靡的事情反而没有此刻坦白心扉来得赧然,乐无异垂下眼睫,红晕始终未曾下过脸颊:“是真的。”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细白五指此时正攥紧床边茜色的薄纱,心念之中带一点生疏的徘徊,如同轻红莲荷之间梭巡着的雪色游鱼,“从前我总是不懂得这些东西,未曾开窍,所以有人示好只当结交好友,从前,也只当你是兄长一样的人物,我们之间,是知交,是亲人,其余的,却是一样也想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总以为,你的执迷只是因为太过寂寞,你发作强迫于我,是疯魔之中的狂行。”
“可是你并不怕寂寞,也未曾真正疯魔。”
乐无异停顿了一瞬,再抬眼时恰逢上百里屠苏怔愣住,眸光如烛苗一样,被他的话语左右喜悲。
于是他道出最终的一句:“如今,我知你心意,但也只是知晓。”
只是知晓,未曾接受。
方才交颈缠绵时堆叠出的旖旎气氛一点点变凉,消散,最后一丝残留在肌肤上的快感也消退干净。
乐无异不知道,此刻他已然将百里屠苏的甫才欢欣的心脏捏在掌中,高高举起,只差最后一掷,便可使其碎裂零落。
很久,香炉中的香息似乎都随之静止,百里屠苏沉默着等待最后一掷。
乐无异却没有掷下去。
他道:“因为戏文之中,谁先倾心,谁便追求,你未真正追求我,我便不能轻许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暑雨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天际便落下细雨。
轻红的菡萏从中,乐无异仰面躺在小舟内,两边手臂枕于脑下,莲荷花叶几乎蔽日遮天,为他挡下一点倾斜的雨丝,剩余的落雨,则飘摇着歇在发丝与肌肤,施一层湿润的水雾。
湖水因风泛起波纹,推动小舟摇晃,自行开出一条道路,缓慢地悠荡进去。
乐无异兀自出着神,身躯与神思随木舟一同摇荡,莲荷推挤着,落下新积的晨露。
长安风物与从前并无二致,被掳离去并无多少日子,此刻再度返归,却有所隔经年之感。
不过几个朝夕,他的心与念头,似乎完全改变了,又好似与从前毫无分别。
只因明白了百里屠苏口中的恋慕。
乐无异吐出口中衔着的纤细草茎,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那场床榻上的情事终究没能持续下去,然而,床榻下的心意却被完整地接收了。乐无异道出自己已然知晓的意思,其实话一出口,自己都不晓得在诌些什么,只凭心内最为强烈的涌动,本能地将一切说清道明。
百里屠苏的情绪与理智随他语意的每一次细微差别改变着,如同被人于头顶悬置了尖刀的野兽,尖牙、利爪,均成为无关紧要的摆设,生死不过由那柄欲落未落的刀刃决定,由他的最终一句决定。
谁人深陷,谁便自行落入罗网,怨与憎、生与死,甘之如饴。
听罢那句“未曾追求”的话,百里屠苏奇异地平静下来,双眸也恢复了深沉的黑,如同波纹暗生的静水,只是这一回,水波是欢欣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时刻的百里屠苏周身气息似乎都不再像从前一样带着天生天然的冰冷,轻飘的气息短暂地笼罩着他,就连乐无异都可一眼辨出他的愉悦,男人像是夜半行路的旅人,骤然被人燃点了一盏灯烛,昏黑之中,终于可辨前路。
从前入魔疯癫的样子看起来几乎像个笑话,只需那一句话,一切疯魔便可不露分毫痕迹。
百里屠苏向来是寡言的脾性,很久,昏暗的天光似乎都凝滞在这个精心布造的房屋,灯盏长久地照映明珠与宝屋,百里屠苏开口,这一回的声音很轻,似乎不忍心惊动飘忽的梦:“只要你开怀,我皆会一一做到。”
“若我不愿意,你便不可强迫于我,即便做过许多事情,我仍旧不喜,一样有推拒的权利。”
“好。”
一切条件,百里屠苏皆应允了。
乐无异怔了半刻,捏一捏右手,这才真正相信百里屠苏确然当了真,他的胸腔无来由被一股甜意涌上来,唇角忍不住带出一点笑弧:“第一条,先将这些链子解了。”
百里屠苏沉默着为他解开纤细链条,指腹偶尔摩擦过腕间红痕,带出轻微的痒意。
行为顺从,神态端方,动作看似无一分逾矩,虔诚似面对神龛小心燃香侍奉的痴狂信徒,然而每一个动作的末尾,不能说窥不见一丝挑逗与亵渎。
百里屠苏即便奉神,如千万人一样压低了脊背,他的底色中始终带着粘稠的欲望,燃香、诵念、擦拭神只的金色身,然而一切虔诚,只是为了亵渎。
彼时乐无异已不是情窍未开的稚子心肠,觉察百里屠苏动作之后,立时将双手收在身后,不许男人再度触碰。
他倚靠着柔软的衾枕,情欲蒸出的眼角红未曾消退,水意润泽的双眸却无再续欢愉的意思:“第二条,我不愿,即便你想得要疯、要死、要立时入魔真气逆行,也不可碰我分毫。”乐无异一件一件寻出四散纠缠的衣物,将它们堆在自己面前,而后将艳色吻痕拢入衣襟内,眼眉弯弯,看向百里屠苏,“倘若你连一点肤浅的肉欲都无法自控,那么,又何谈爱慕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未有异议。
他看着少年凌乱丝发下露出的秀美面容,玉雪颜色沾染他亲手欺出的绯红,偏偏眼睛里仍是清澈的,怎样都不会染上污浊。
他短暂地看出了神。
好在百里屠苏平素便无太多表情,乐无异只当他沉思默想,算是答应了这两条,于是趁着时机,抛出第三条。
“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待我出去之后,你不可追逐痴缠,不可因我,与他人斗气争狠,惹出血光祸事。”
这一条,说的恰是北洛。
北洛此时被人掳去新娘,身负重伤不知生死,倘若再被百里屠苏盯上,二人缠斗一处,怕是争端了无尽头。
前两条还好,最后一条,乐无异知道百里屠苏对于北洛定然不肯相让,正待再寻说辞甚至以身作诱,谁知,百里屠苏竟答应下来。
重复一遍,对方仍旧未曾改口,乐无异这才安心下来。
百里屠苏应过的诺,从未食言。
乐无异一件一件披上衣,下了榻,对着铜镜束发,仔细地戴上抹额。他通身轻飘,笑意从眼梢漏出来,一切收拾得当之时,却见百里屠苏站在他后头,弯下腰,一只臂膀将他揽在怀中,右手则持了那根亲自雕镂的玉簪,缓缓插在他的发中。
莹润的玉器于昏暗室中盈盈生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的声音笃定、沉静。
“无异,等我。”
“我会洗去恶名,清白地去到府中,向你下聘。”
那天的记忆止在此处,之后便是昏黑的睡梦,清醒之后,眼前已然是看惯了的床榻与帐幔。
他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
一切恍如沉梦,只有枕边玉簪,提醒着一切并非梦境。
乐无异恍惚了一阵子,将玉簪收入匣中,脑内总回荡着百里屠苏最后一句,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点微妙的期待。
他驱赶去脑中杂念,想起半梦半醒间听见丫头们议论的,‘天鹿城城主伤势未好,仍旧歇在天鹿城养伤’,于是唤来自己养在府中的小巧雌鸽,写了信寄去天鹿城,询问北洛情形。
那样的伤势,一时半刻应是不能动弹。
信寄去了许多天,雌鸽并未带来天鹿城的消息,乐无异悬着一颗心,于莲荷从中观雨排遣,谁知,消息恰在此时掷过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只小巧的鸽子轻快地飞过来,鸣啭过一声,而后落在船头。
乐无异取下信筒,去看北洛的回信。
书信之上,北洛并无多少话讲,寥寥几个字,不过陈述伤情无碍,叫他安心等待。
信上看不出端倪,乐无异心中却有些惴惴难安,总觉得下一刻便会生变。
不论百里屠苏,还是北洛。
信鸽将信送到,便立在原处安心梳理雪白细羽,乐无异伸出手指戳弄它尖细的喙,惹得鸽子反来安抚似的蹭一蹭他的指端。
乐无异出着神,不知怎的想起来北洛那天立在窗外花树下面,打趣他手中信鸽时的模样,先前因百里屠苏而暂且压下的记忆一时间翻涌出来:从前一道打马游春、夜半行路、甚至最为绮艳的那一页,大婚前的交颈缠绵。一切失色暗淡的片影霎时添色着彩,如同蝴蝶艳异的翅,以最生动的姿态翩转而来。
红晕一点一点攀上他的颊面,耳垂一样沁出血色。乐无异收回手,拢一拢雨丝中沾湿的发,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心中的小舟,究竟是径直行向百里屠苏,还是辗转回首,于北洛身侧纠缠沉迷。
又或者,徘徊摇摆,才是发于本心?
情爱于他委实是个难解的谜题,只是解开百里屠苏的心意,已费去许多心思,再添上一个北洛,实在叫人无从着手。
乐无异又听了一会儿雨,待到将近日落,才肯披了暮色归家。
这些日子,他总有些神思不属,得以自由,却不知应当做些什么,往日做惯了的兴趣与玩乐,如今好似一并失去了诱人沉溺的本钱,他的心神总是纷乱的,如同难解的丝团。
百里屠苏将诺言当了真,近日,魔头肆意屠戮门派世族的传言已然消失,江湖故事悄悄转了风向,多年前乌蒙灵谷一事再度被提至众人面前,只是一切不再如先前一样无所头绪,而是隐隐指向前些时日被灭的青玉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血腥旧事的主人,向来被当做魔头祸根的百里屠苏,不知何时被人摘下弑杀当斩的帽子,成为仅凭一己之力,扳倒灭族仇寇的传奇人物。
酒肆街头、茶馆看台,乃至家中那些多嘴贪玩的丫头,百千人的口舌将多年前的单薄少年抛至泥沼不可翻身,如今又凭借时人自身贪新贪奇的趣味,依凭着初初冒头的传奇故事的风向,将血海骨林中杀红双眼的修罗扶作新故事的主角。那些杀戮与血腥,竟有好事之人一一粉饰、逐底寻根,得出那乌蒙灵谷的少主一切只为复仇雪冤,并无牵扯无辜之人的结论。
乐无异于家中矮榻小睡时,半梦半醒,便听见窗外偷闲的丫头压低了声音,凑在一处读江湖小报上的新鲜评句。
有自称当年乌蒙灵谷灭门之祸的见证路人作保一切为真,蒙冤报仇当是大丈夫所为,也有侠客报之嗤笑,嘲讽众人如同嗅得血腥的野犬,清明全失,可笑可叹,最末一角大约是某一位出家人的叹息,怅然道出恩恩怨怨无有穷尽的哀思。
好事徒的众生之相,全在这里了。
当然,乐无异也不能免俗,活人没有几个不好事的,他一样伸长了耳朵留意着新近的消息。
能知晓百里屠苏如今情形,也算能够让他稍稍平息一些心中的焦躁。
乐无异想起百里屠苏最后同他讲的那些:洗去恶名,清白下聘。
江湖中的风向一朝地转天翻,未必没有百里屠苏自身的拨弄。江湖纸刊的撰稿人并非随意转换口风的墙头人物,看客众人一样不会全是贪腥愚昧的无头苍蝇,世事无常,然而终究总在人为,风雨变幻,一定有人搅弄翻覆。
百里屠苏生性少于世故钻营,从前相伴,一旦身陷人事波折,他向来不会多言转圜,只以剑刃轻松斩断一切拦阻,如今竟会因一句诺言,做到这样的地步。
乐无异再睡不着,心内的焦躁悄悄钻出来,虚虚攀在肌肤上面,无论如何都不能顺意。
他皱着眉,难得没有笑模样,面上仍带着被人搅扰好梦的怒气,可惜天生花貌雪肤,眼眉柔和,生气了也像增添艳色的花叶,没什么威慑。
他于窗间探出手,顺了丫头们手中的纸页,伏在那里专注阅看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字句之间,除却方才念过的,也不留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乐无异叹一口气,头颅恹恹地垂下来,束发时遗落的一点碎发,也随着主人心情一道无甚精神地垂落下去。
不过,窗外的月光总归是好的,乐无异自莲荷之中归家后,睡了不知多久,现在细雨已停,天穹放晴,弦月倒悬,生出薄且透的冷光。
然而这一缕光,被一道高大的影子完整的遮挡了。
丫头们大约已经去了别处,园中并无他人,乐无异脑中想起百里屠苏的模样,心跳不由快了一些,正待开口说一些蛮横逐客的话,却听对面脚步似乎又近了一些,有人凑近了他,那声音却不是百里屠苏。
“小公子深夜探出窗外,是在等哪一位?”
这是北洛的声音。
乐无异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与北洛已经不隔多少距离,他忙将自己挪回窗内,只有双臂搭在窗沿,手中仍拿着那份纸页。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
北洛似乎不满他这样的反应,不大开怀地睨过去,他挑了挑眉,倾身逼近兔子一样随时翻身逃遁的少年,锁住边角去路:“喜欢看册子上的无聊消息,却不喜欢你的夫婿?”
乐无异既不能辩驳那一句“夫婿”,也无法否认自己那一瞬因百里屠苏而生的犹豫态度,于是默认了后面的一半:“我只是看得入神了一些,谁让你过来也不作声的,不知道的还当是见鬼。”言罢,他道出自己的疑惑,”那日我问了你的情形,你信中的意思不是仍在休养么,这几日便养好了?“
言至此处,乐无异却发觉北洛蓦地安静下来,周身气息骤然冷凝,像是藏匿杀机的静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的身子比你想得要强韧许多,所以伤势是否痊愈并不要紧,只是如今提起了,便不得不回想起那件事。”
北洛声音低沉,并未将话点透,乐无异却听懂他的意思——一如百里屠苏视北洛为生死对头,北洛一样将百里屠苏列作第一号仇敌,只欲痛快除之,一雪当日之耻。
最令人忧心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
乐无异知道自己不能代替北洛,将百里屠苏昔日所为轻巧抹消,却也不能亲眼看着二人再次持剑相对,折损性命。他翻过窗子,去向北洛身旁,自顾自抬起男人的手臂仔细端详,又绕着对方转过一圈,以目光与双手逐个检查许多遍,确认北洛身体无甚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那么你如今过来,也是为了那件事?”
北洛看着他,方才冷凝的气氛逐渐消散,男人的眉心再度蹙起来,像是空负雕工的匠人面对着拙硬难雕的木头,一时方寸全乱,又被少年不通情窍的天真激出本能的爱怜,莫可奈何,偏偏不忍发作:“我便是再爱逞凶斗狠,此刻来此,只会为了心上人,怎会为仇人。”
言罢,北洛调侃着看向乐无异的手指:”摸够了?若未摸够,便去房内,你我将衣裳脱了,彼此好生查验。“
乐无异只觉得露在外头的手指十分不自在,他将手指迅速藏在寝衣宽松袖内,指腹却仿佛被火苗灼烫,如何摆放都觉别扭。
他不去看北洛含笑的眼,只侧过头盯着窗边的花木,脑中冒出消遣册子中常说的”登徒子“三字,于是,口随心动,不加多思,便小声道了出来。
北洛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因百里屠苏而生的杀意,身心一道轻快起来,调侃笑道:“怎么还会说这样的话,平日里竟是看了许多杂书?“
乐无异辩道:“分明是你言行不端正……”
“不端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洛的兴致被他强装端正的模样激发出来,身躯落下的影子紧逼着对方后退的足步,待到少年退无可退,背脊倚靠住墙角的花木,北洛弯下腰,去嗅乐无异发间沐浴后的气息:“什么算不端正?”
乐无异的背脊抵住粗糙的树干,青绿的叶子于夜色中染上浓稠的暗色,风过瑟瑟,如同飘忽的影子。乐无异的面颊隐在影子下头,叫人分辨不清腮边是否怯怯生红:“你在唐突我,太轻佻,不是君子所为。”
北洛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惹人发笑的痴话,眸中笑意更甚:“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君子。”他捉住乐无异的手腕,将人制在花树下面,引起一阵花叶摇颤,“何况,有哪一个郎君对上自己的娘子,还会恪守君子礼仪。”
二人相对几乎再无距离,彼此的呼吸纠缠在肌肤之间,撩动鬓边垂落的发丝。
相距咫尺,只差一步便可亲吻狎昵,北洛偏偏不再向前,扣住乐无异双腕的手指略微收紧,指腹缓慢摩挲着手底丝帛一样细腻的肌肤。他好似很有耐心,兴味愈足,愈显从容:“婚礼叫贼人毁了,我们再补,至于洞房……”
“洞房……”乐无异胡乱躲痒,听到这句,才想起那些日子糊涂时应下的诺,做出的事。
现下反悔,北洛会不会生气。
乐无异抬起头,正待开口,却见北洛放开了他,方才的轻佻神色隐退下去,且难得贴心给足他喘息的距离:“安心,你我未成婚,你若不肯,我不强取。”
分明已经食髓知味。
乐无异想起那一日二人的荒唐厮磨,彼时北洛的模样,并不像是甘心克制欲望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实与他推想不差毫厘,北洛向来纵情恣意,不知何为收敛克制,也无需为了谁压抑自己的念头。如若不是遇上乐无异,恐怕北洛终其一生不会懂得情爱甘苦。
如今落入网中,非但懒去挣扎破局,甚至唤来许多情场参谋,一步一步自行折去利刺,收敛锋芒,甘心忍耐让步。
“这次过来,只是看一看你是否在贼人那里受了委屈。“
乐无异听罢,本想讲明百里屠苏未有过分举止,转念想想,自己都觉得这套说辞立不住脚,且不说将自己囚禁山林之时几次三番的强制厮磨,单是当街抢亲伤人这一条,就已经担得起贼人二字。
任他心知百里屠苏坦诚可靠,也不应当偏袒。
乐无异扬起双臂:“这一回我平安归来,当然没受委屈,你不信,可以仔细看。"
“隔着衣裳仔细看?”
乐无异睁大双眼,将手臂放下,戒备地盯住北洛:”你说了不强取。“
“慌什么,我不会食言。”北洛将他看过一遍,确认乐无异身上并无暗伤,便不再作视线纠缠,“现下不早了,你且回去睡觉,待到明日,我便重新预备婚礼所需。“
“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唤住他,几乎要把反悔道歉的话说出来。
北洛已经走出许多步,又回头驻足,眼眉柔和下来,像是难得的宽慰:“不必害怕,你我成婚不会再出差错,若有人执意要闯,我便让他留下头颅做贺礼。”
北洛将一切敲定,连同婚后如何生活,都落在掌控之中。
一切就要这样定下了么,一如先前痕迹,美满姻缘,光辉来日,乐无异觉得自己像只落入丝网的飞虫,浑浑噩噩,不肯挣动,只能一点点陷入既定的命运。
一时间心如垒石,只欲得脱。
“我不愿与你成婚。”
乐无异听见自己将这句话说出来。
北洛的身影还未走远,也许夜风忽起,将他的影子吹拂得摇晃。男人沉默很久,仿佛听岔了话:“无异,你说什么?”
乐无异定了神,将自己从恍惚摇摆的心绪中拖拽出来,面对自己的本心:“从前是我不懂事,未曾仔细想过婚嫁大事,只当是好玩的事情。如今回来,才想明白许多事情。北洛,如今我不想嫁你,也不愿嫁旁人,因为,我还未想明白……”他低下头,“是我出尔反尔,如何都抵赖不得,所以,你若生气,我自此任你处置,除了……成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谁逼迫你这样说?”北洛并不肯将乐无异的话当真,他迅速地想到一个人,“是他?”
“北洛,这件事情,我不为任何人,只是不愿在自己情丝未明之时定下终身。”乐无异看向他,语调放缓,难得沉稳,“从前懵懂便罢了,如今既知不对,便应当步上正轨。”
北洛从前隐约知道乐无异与百里屠苏关系不浅,也见过乐无异因对方所为心生波澜的模样,他一向明白这些,但是不屑于嫉妒那人。乐无异情窦未开懵懂摇摆,明眼人一看便知,所以即便未曾得到真正情爱上的回应,北洛一样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遮遮掩掩罕为露面的另一人。
不过是武学造诣将他比过,至多再添一些青梅竹马的情谊,更多的还剩什么。他是天鹿城的主人,江湖之上风光无限、众人俯首,百里屠苏不过是个频频被列入悬赏榜的不堪人物,声名烂透了,只余一点嗜血弑杀的传言,疯子魔头一样的人物。
功法高深出手莫测如何,他一样是世所罕见的武学奇才,未必不能将百里屠苏超越,从而杀死。青梅竹马自小相识如何,十余年的记忆只如眨眼一瞬,他会拥有乐无异剩下的所有年岁,许多个十年。
北洛从未想过落败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不顾伤情赶来长安,只为与心上人见面的这个晚上,被他放置心头的少年,却干脆地将他的所有设想打碎。
北洛的心脏仿佛坠入阴冷的凉气中,冷极了,他反倒笑出声:“是他教你这样说,对不对。”
不是问句。
乐无异摇头道:“他未教我,这一切与他从无关系,那些日子被他掳去,他……”沉吟着,乐无异脑中无端出现许多荒唐淫靡的影子,那样的事情委实算不上光明敞亮,无法叫他说出’无事发生‘这样的笑话。他斟酌着,最终还是含混地掠过它,“我好生生地站在你面上,便是证明。倘若他想要教我,何必放我回来,直接将人囚在那里岂不省事?”
言罢,他抬眼,恰看见北洛烛苗一样摇晃着,渐渐熄灭灰败的目光。北洛从来都是桀骜的,站得高远,便很少俯下身来看他人,倘若百里屠苏的面具是因克制而生的守礼与淡漠,北洛的面具便是对他人的下意识睥睨与骨中的不驯服。可是他们的面纹皆一寸寸碎裂在乐无异的面前,显露出内中样貌——寻常的,堕入情爱折磨的无措的脸。
乐无异看着他,终究不忍:“倘若恨我,捅我一刀也成,若实在气不过,便……”
他顺着自己的话,却实在想不出更妥帖的解气良方,总不能说一刀了结吧,大好年华,竟然因为情情爱爱断送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的眉间带出一点真诚的哀愁,小半是对北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不忍,剩余的大半,则是对北洛发作之后,自己死于他剑下,身后之事,会被江湖小报胡乱编排的惊恐。
会不会给他套上什么逃婚新娘偷会旧情郎,绿帽郎君怒斩野鸳鸯之类文辞不通的东西。
他越想越怕,神思不知飘到什么地方。
却听北洛叹息一声,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伤你,更不会杀你。”
有什么办法,北洛头一遭品到束手无策的滋味,心中甚至生不出强硬的想法,只有一点莫可奈何的叹息。不会低头的男人头一回为人低头,骨中的不驯服,被少年的软语轻易打磨。只是,他的妥协只为乐无异,却不为旁人。
想起那个人,他的声音渐渐生出冷意,缠绕着猝毒刀刃一样危险的意味,“该死的人,是百里屠苏。”
兜转来回,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好在北洛不逼迫,默认了婚礼不作数一事。
男人离开前捏一捏乐无异恹恹染愁的脸,少年眸中摇晃的水光使他心头生软,于是语调也放得温柔许多:”你我婚约不再提,可是,你没有说过,不可以追求。“
追求?
乐无异回过神,向北洛去时的方向问:“什么追求?”
那道身影早已不见,回应他的只余北洛踏过的枝叶,于静夜中晃出细脆的声响。
很快,他便明白那句追求究竟何意。
第二日醒来时,乐无异揉着额心坐起身,他昨夜睡得不大好,一会儿梦见北洛背地磨刀,一会儿梦见百里屠苏与北洛打在一处,要在武林众人眼皮子底下立生死状,谁打赢了,谁便抱得美人归,输的那个,就命丧黄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梦见他们二人俱倒在血泊中。
醒过来,荒唐感仍萦绕在脑中。
乐无异披了衣,正待洗漱用饭,却见一个小丫头步履匆促地走过来,面上带着惊慌的神色。她见了乐无异,仿佛逢上救星:“少爷,外头……天鹿城的人围在府前,车马列了两队,一趟趟往里面抬东西,放不进了仍不肯罢休……”
这是什么招数?
乐无异问:“是天鹿城城主的意思?”
“是了,且说要将天下异宝掏空了送来,还说您心里有数。那些护卫凶神恶煞,倒像寻仇……我们府上,是否与他们结了仇怨?”
乐无异虽做好了被人报复的准备,却不知北洛做出的事这样叫人摸不着头脑。他迅速将自己收拾齐整,随丫鬟一道去向正门。
便如丫鬟所说,眼前候了两列人马,俱是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更加惹眼的则是放置地面的沉重木箱,这批人马虽看着不大友善,手下的物件却极尽奢美珍贵,即便只是运送异宝的木箱,都一一镶嵌明珠宝石,雕镂着精美纹饰。
只是一眼望去委实太满,缺乏雅趣。
送礼的人,一定鲜少讨好他人,所以做来处处生疏。
北洛留下的人手仍旧一趟趟将木箱搬入府中,大约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们面上颇有些不自在。为首的男人酝酿许久,就在乐无异疑心他要说一些下战书、一绝高低之类的可怖话语时,那人终于开口。
“城主说,自今日起,他便专心追求您,既说追求,重新结识才算端正,这些礼物只是见面礼,您若肯赏城主一个面子,三日后,便由我们接去,城主在那里为您准备了一样礼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府宅院坐于长安富庶之地,即便清晨时分,依旧往来人行如织。众人之中不乏闲散好事的,早有行人驻足围看当中情形,低声议论。
天鹿城人马于府前驻足许久,待到礼物送尽仍旧不肯离开,为首那人朗声道出天鹿城城主北洛的追求之言,先前围看的人群仿佛一瞬间被燃点,人声沸腾起来,甚至有青年男女笑闹着起哄,要他立时答应下来。
乐无异看向纷乱的人群,脑中思绪却比线团还要繁杂,随着周遭愈发高亢的声浪,不知不觉,或算鬼使神差,便应了约。
出口之后,一切无从改悔,乐无异拨开拥挤人群回到府中,院内大小木箱置放堆积,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北洛竟是将整个天鹿城搬空了?又或者不只是天鹿城……
乐府上下如今忙作一团,院中小厮们启开木箱,将内中物件分别归置,这样的活计最是消耗时光,乐无异打开面前木箱,俯下身仔细端详其中乾坤。
入眼便是一片璀璨华光,这一箱是金质器物,摆放有序,无需重分。
剩余的箱子一样分类妥帖,放明珠的只放明珠,置玩物的只置玩物,原样抬入库中,不必耗费半分心神。
乐无异倒不知要怎样评说北洛,若说他心思细腻,偏偏摆出这样蛮横莽撞的局面,若说他粗糙生涩,送来的礼物却细致妥帖,虽然过多过满,却不必寻人一一归置。
只是怎样回赠,是个头疼问题。
箱中金器光华耀耀,乐无异却想起发间玉簪,莹润冰凉,出自另一人手中。
百里屠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日之间,长安城已然流传起天鹿城城主痴心追爱九死未悔的故事,众人捕风捉影,为故事主干添补上或者亲眼所见,或者凭空杜撰的枝节叶片。这些日子,乐无异甫一出门便被众人围看,更甚有画师蹲守在他平日最爱去的糕点铺子,觑准时机,绘作时下流行的美人图。据说绘有乐无异形貌的美人图珍贵非常,一旦出现,便被达官显贵重金买下。他的背影小像,则被贴在新出的话本封皮上,内容自然是他与北洛、百里屠苏,甚或不知名第四人第五人的风月纠葛。
“少爷,前头茶馆的说书先生,好像在讲您的事情。”
“改口,出来了不许这么叫,免得让他们认出来……真是奇怪,北洛搞出来的荒唐阵仗,为什么他们只盯着我一个。”乐无异抵着小厮肩头,踮脚向茶馆内看去,他将自己里外包裹得严实,面纱之外,还要再戴一顶帷帽,轻纱朦胧,倒是看不出眉眼轮廓。
他取出一锭银钱叫茶落座,衣纹飘荡着,掠过好事江湖客的桌沿。
穿戴谨慎,反倒惹人注目。
室中数双好奇的眼睛俱被头戴帷帽的少年吸引了去,灯下看美人愈见动人处,如今不在灯下,白日明朗,众人却觉眼前少年像是蒙了朦胧的雾气,愈是纱雾遮掩,不见真容,愈是使人对那轻纱之下的纤薄影子生出探究的欲望。
乐无异谨慎地将茶盏放入轻纱之内,小口啜饮。直到发觉众人只是好奇,并未将他认出,才肯稍稍放心。今日行事并非他造作摆谱,只怪北洛为人锋芒太盛,不懂收敛,又或者那人的确有意将爱恋痴迷宣之于众,借助他人口舌为自己的姻缘增添天作天成之感。北洛不管不顾,背上身中情蛊的谣言反倒更加开怀,甚至广邀来客三日后共赏花月盛景,招摇之极。
这一回北洛难得不再心急,夜会之后未曾动作,带着天鹿城人马歇在一处客栈,偶尔有胆子大的江湖客同他攀谈,他虽不热络,被人打听多了,却也没有现出怒色,只安静饮着酒,将事情一一默认。
说书人口中不再是杜撰出的才子佳人江湖血雨,手中止语正落在天鹿城城主为情憔悴夜半买醉的痴心相上。至于下回分解什么,端看风月中心的几人如何发展。
室中安静了片刻,旋即现出几道嘘声。这里不是天鹿城的地界,北洛行事又日渐荒唐,自有不再顾忌他赫赫威声的侠客调侃揶揄。有的叹他沉溺儿女情长,全然不顾大丈夫志向,聪明些的则问起徐徐拭汗的说书人,这些日子怎么净是说些新鲜事情,半真不假,竟不怕被当事人捉住一通好打。
说书人敷衍着,匆匆下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像他的作风,他是故意的。”乐无异拈一枚小食,却没有心思享用,“大费周章,先是在府前逼我现身,叫众人知道这桩事,害我日常出行都要被人围看,又摆出狼狈样子,痴情未悔,好叫好事人将前后因由传遍,最后,就差约定中的会面,捧花的喝彩的都自行拥过去,届时我看见了,即便不愿意,也很难拒绝彻底。成了是恰好如愿皆大欢喜,若不成,也有回转余地,毕竟,黏黏糊糊的推拒,哪会被人当真。“
他虽天真率直,却不愚蠢。北洛大约实在没了办法,用上最不擅长的招数,以至于处处显露马脚。
身旁小厮忍不住问:“这,这是为什么?”
“单一条,长安城里的说书人们,翻来覆去说这些的有几个,说这个的,怎么提起北洛是痴心一片,提起百里屠苏,便是心机叵测如鬼似魔。”
寻常人再好事也不至于绕着他人风月事来回窥看,说书人敢背后将北洛编作狼狈失意人,难道不怕报复?所以,这一切,背后一定有人授意。
北洛看似不急,实则早已心如火炙。不过百里屠苏那一条应当不是他的授意,北洛再昏头,也不屑于用言论对付他的敌人。
他与百里屠苏一样,干脆磊落,只想以手中刀刃将对方了结。
“那少爷,到了约定那天您还过去吗?”
“过去,怎么能不过去。答应的事情,拒绝了算什么。”
乐无异将点心碎末自唇角拭去,他要亲自过去看看,将北洛逼出这些招数的,究竟是什么天大的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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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轿落地,隔着轿帘,乐无异可听得模糊的人声笑语,丝竹弦声飘旋着,像是相隔很远,细袅袅送入耳中。
乐无异下轿,看见销金窟完整的形貌。北洛将地方选在一座高楼。夜色中,眼前楼宇间隔着悬挂灯笼,彩灯形如各色名花,轻红粉白盛放含苞,旁侧轻纱缀有小灯,摇曳闪烁,一如湖心观月,映照繁星盛景。飘摇乐声自楼中传出,细看可见胡姬飞旋舞蹈,富贵奢靡,不似人间。
北洛歇在最高一层,倚靠栏杆,自斟酒液,举觞邀百千人共饮。
真是招摇。
乐无异腹诽着,望向至高处那人。北洛似有察觉,抬手令乐声暂止。而后,男人将酒觞移至乐无异的方向,邀他上前。
幸而众人沉醉享乐,并未发觉。
上了楼,乐无异才知方才所见不过粗略一瞥,内中奢侈更是不可尽言。金丝银线穿过明珠美玉,作细密流苏,摇动灿然华光。乐无异撩开碰撞的玉石珠串,看见北洛含笑的眼。
“终于来了。”北洛指向自己对面的位置,中央小几置一杯未用的酒液,“坐吧,你我对饮一杯。”
乐无异依言落座,执了酒觞与他相碰:“前些日子你赠的东西太多,我寻不到存放的地方。“
所以,赠物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有了。
这句话还未说出,便被北洛截去话头:“那么,我便为你再置一处府宅,专用来存物如何。”男人引他去看楼下明灯闪烁人流如织的景象,“那些小事不必多提,看,今夜的礼物,你可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里会是府宅的事情呢。
“造一个奢靡的去处,邀一群人来此享乐,这就是你的礼物?”乐无异将酒液一饮而尽,看向楼阁下往来笑闹的人群,视线飘远些,湖心倒映一弯冷月,轻云碎在水影中,被缓慢行来的画舫搅作盈盈的流光。乐无异垂下眼睫,“也对,够盛大,坊间街巷,哪里没有在流传这些事呢,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期盼,今夜,你又想做什么呢。”
并未得到预想中的反应。
北洛皱眉,不着痕迹地瞥向袖内早早藏好的追爱妙方,珍宝赠之、情话撩之、月夜邀之,纸条上写的他皆做到了,可是乐无异不曾现出多少雀跃,至多添一层少年的赧然。
兴许他过于急切,胡乱投医,可是如今情形已经不容他仔细分辨、耐心甄别——百里屠苏将至长安城。
重伤醒转之后,北洛不是没有想过报仇雪齿,然而派出的人马大多消失踪迹,偶有死士递出消息,仍旧不能推出百里屠苏究竟筹谋何事,只有那人中途停驻的大略方位。
百里屠苏一路途经世族与门派,显然有其目的,然而江湖之中并无多少消息,至多传一传百里屠苏魔头之名并非真实,背后另有缘由。
北洛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至少,这一回,要抢在百里屠苏之前。
歌舞止歇,楼宇下的人群一并停止笑语,短暂地安静下来,看向高楼上的二人。
“是天鹿城的城主印!如今大人物们求爱竟然这样舍得?”有人辨出北洛手中所执之物。
“收了这方印,便是天鹿城的半个主人,城中人手、珍宝,自可随意遣用……江山美人,半边江山拱手相赠,这位城主倒是足够痴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有斯文公子观之神往:”乐家的小少爷有仙姝姿貌,半边江山算得了什么,山河川流、奇珍异兽,有什么是配不得的。人生若可得此美人相伴……“
风月正中,乐无异看着北洛掌心的城主印,没有动作,楼台之下艳羡的目光与声音火焰一样翻涌上来,炙烤着他的手足与脊背,使他难以反应。
北洛有一点算对,置身这样的情形当中,确然容不得人真正清醒。
“无异,这不是聘礼,只是我的心意。”北洛目光柔和下来,专注地看向他,“收与不收,我都不会迫你,如此行事只因心中喜欢,难以自抑,如若不做,才是真正的煎熬。”
男人眸中燃点细小的火苗,乐无异看向侧边,避开炙人的热度:“那么,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悦爱一人,便应当立身天光之下。”
北洛渐渐扬起笑意,他拉过乐无异的手,将对方的安静当作羞赧,向乐无异,也向众人道:“自今日起,天鹿城可为你号令,若有冒犯者……“
未道出的半句,湮灭在黑暗中。
破空声与灯盏杯盘碎裂声一同响起,高楼好似被无名巨力撼动了一瞬,轻微摇晃起来。
一时间,珠玉碰撞如同落雨,丝竹声堪堪走音,舞姬轻巧足步踏错一瞬,雪足踩上毡毯明珠,重重摔倒,惊声啜泣。
乐无异跌坐在软椅中,上方的牡丹灯笼坠落下来,恰好落入他怀里。
少年抱着水红色的灯笼,脸颊被映出一层淡红,他借着光亮去看北洛的脸:“这又是什么招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洛攥紧玉印,声音低沉下来:“不是我。”
“那是何人?”
乐无异转头去看楼外混乱的人群,更多的疑问已经不必说出口,高楼上下的灯烛熄灭了,湖心水畔的灯烛却次第燃起亮光。
皎皎月色下,黑衣青年背负凶剑,足踏一叶小舟,破开湖心错落的莲灯,一路行来。
青年身形挺拔,如一尊玉塑的神仙像,只是隐隐收敛的戾气,不似神仙所有。
小舟轻缓,路过湖心画舫,画舫之上守有天鹿城人马,短暂慌乱过去,有人引弓搭箭,射向青年所在方位。
箭落如雨,舟上之人并未躲避,只拔出长剑,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仿佛不过一个抬手,回神后,画舫已被分作两半,于水花中沉没下去。
“屠苏……”牡丹灯笼自怀中掉落,乐无异扶住栏杆,向外看去。
百里屠苏舍弃小舟,一步步行来,至高楼前止步,仰首与他相望。
青年漆黑的双眸中含着笑意,仿佛应和:是我。
楼前众人不知来人深浅,只远远围着,不敢出声议论,单看此人势头,应当与楼上二人早有仇怨,于是挑选时辰特意前来搅局,倒是可惜了那对有情人,这样好的气氛,半途被人毁尽。
不过,天鹿城势大,只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搅局人,敢孤身前来,早晚要落在城主的剑下,今晚恐怕有好戏可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看向青年,眼中升起戏谑。
有人端详片刻,颤声将人认出:“眉间红痣,玄衣长剑……这人,这人是百里屠苏!”
近日的传言虽为百里屠苏洗去污名,然而长久积攒下来的魔头之名岂是朝夕可退,众人胆气先去了一半,腿脚不觉已虚软下来。
百里屠苏并不理会他人,只看向北洛盛怒的脸:“天鹿城不过天地一隅,若是我,便以天下为赠。”
他抬起手,露出一枚令牌。
令牌为金器浇铸,镂有龙虎纹路。
是风云令。
得此令者,便为江湖之主,观其天下,皆可号令。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不敢多发一言。
“这些日子,他竟在夺这个……”乐无异几乎探身栏杆之外,冷白月光照映着百里屠苏沾染风霜血气的面容衣饰,那些为他浴过的血与火,竟使心脏不合时宜地紧促跳动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注视着高台之下的青年。
百千人中,他孑然静立,手执天下至宝,却未投与宝物半分眸光,一切贪恋执迷,只投向乐无异。
乐无异心跳紧促,看向百里屠苏手中令牌,以及周遭人群忌惮、裹挟贪欲的眼神。
有人暗暗拔刀,更有甚者悄自取出暗器,对向百里屠苏看似不曾设防的脖颈。
天下至尊的位置,到底比身家性命更诱人些。
“小心!”
乐无异开口提醒,手腕却被人捉住,青年修长宽大的右手紧握着他的臂腕,他回头,看见北洛燃烧着战意的眼:“他敢携令牌前来,必然做好全部打算,下头的喽啰阻不住他,不过……”北洛手中力道渐渐减轻,只虚虚圈着,语气却是势在必得,“那只是旁人,今夜,我必取他性命,以雪当日耻辱。”
乐无异看向北洛的胸腹,好意关怀:“可是北洛,你的伤好了么。”
他本为关切,担心二人再起冲突,死伤难明,谁知引来北洛更深的戾气:“那点伤势算什么,只要能将百里屠苏斩于剑下……”
男人眸中燃烧起狂热的火焰,手掌微动,便要拔剑出鞘。
乐无异将他反应收入眼底,时刻戒备,此时寻出空隙,便趁北洛对他不设防,将男人拔了半截的剑抢了过去,藏在身后,左右逃躲着对方夺剑的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跳上木桌,将桌上的芙蓉粉灯掷了北洛满怀:“剑都被人夺了,拿什么打杀,他如今能抢来令牌,功法只会比从前更加强横,北洛,安心做天鹿城的城主不好么,何必与他纠缠。”他喘着气说罢,跳下木桌,仗着北洛不肯伤他,避开对方向他捉来的双手,“我与他说过了,不许他再伤你,他都答应的。”
“你信他?”北洛好似听见一个笑话。
“我信。”
乐无异握紧剑柄,声音沉静下来:“百里屠苏会入魔,会一意孤行不肯回头,也许还会犯下滔天祸事,可是,他不会骗我。”
“他许下的诺言,不会因天地崩塌江海倒流而改变,更不会,因私愤私情而损毁。”
“可我不屑用他人慈怜换取生机。”
北洛闪身上前,头一回向乐无异认真施展出招式。他夺回剑刃,指腹抚过剑身:“生为命,死为命,我不信命,更不愿将性命交由他人写就。”
“生死,当由我亲自定夺。”
“哦?定夺生死?”
这边厢北洛举身欲赴风云中心,那边厢百里屠苏已将暗器尽数弹落,剑气掀倒四方人群,身形犹如流星飞掠,眨眼间已掠至楼阁顶端,于飞檐处站定,执剑指向北洛咽喉:“于我手中,你走不过十招。”
对方已至身前,自己却不知剑刃何时置在咽喉。如今,北洛明了彼此差别有隔天堑,己身再无半分胜算。他握剑的手指绷出清晰的骨节,细看可见指端颤抖,却依旧不曾生出半分惧意与退缩,北洛笑出声:“十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罢,手中剑刃抵上百里屠苏剑尖,剑意铮铮,挥向来人落足之地。
这一剑携有万钧之力,其意锐利,裂石断金,其势磅礴,削山平海。
百里屠苏不躲不避,玄色衣袂于暴烈风息中扬起,响声猎猎,犹如一面孤旗。
一时间,红瓦碎作无边齑粉,飞檐之上仔细雕琢的瑞兽,一样断裂头身。兽首跌落,琉璃做的眼珠落入室中,骨碌碌滚向乐无异足边。楼阁之外罡风如刀,大风吹起百里屠苏额边漆发,一点红痣缀于青年眉心,惨白月光下,愈发刺目。
他微微倾身,是一个俯视的姿态。
剑刃重新置于北洛颈前,割一线血珠。
传闻中正邪难辨的魔头罕见地弯起一点唇角,淡漠无波的眼眸中现出胜利之后的微妙快慰:“十招,是我让你。”
焚寂剑周身煞气翻涌,刺入北洛肩侧,将人硬生生钉在原处,再无行动能力。
“屠苏!”乐无异周身颤抖,琥珀色瞳眸聚上水意,瞪视着百里屠苏,“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记得,他不会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于室中落地,路过北洛,一步步向乐无异走来。
便如先前立于扁舟,一路分开莲荷与花灯,眼中心中,只他一道影子。
风云中心的当世强者,叱咤江湖可止小儿啼哭的魔头,此刻却在距乐无异三步处拘谨地站定,仿佛担心未及擦拭的血腥尘土沾染了少年的鼻端。他有些无措地伸出手指,天生执剑的剑客的手,此刻却忐忑地收拢住,暗暗揩去落入掌心的他人血痕。
“无异。”他唤。
乐无异不答。
百里屠苏将襟内令牌取出:“出剑前我将令牌放好了,不会脏。”
“为什么取风云令。”
“当世之中,暂且只有它可堪配你。”
短短一夜,乐无异气急之后已掷惯了灯笼,他将先前砸向北洛的芙蓉粉灯拾起,依样砸去百里屠苏胸膛:“你与北洛都是一个样,大张旗鼓,只顾自己的快活,你可问过我,想不想要这份礼物?”
“这不是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是报偿。”百里屠苏抱起粉灯,向来冰寒冷凝的双眼酝出春日暖意,“从前,你我相伴朝夕,于我已是无边欢愉,如今我屡屡入魔,仍旧是你将我拉出梦魇,不至于永堕深渊。”
乐无异疑惑地歪头,打断他的话语:“我几时做了这样了不得的事……“
百里屠苏专注凝视着少年玉白的脸容,笑弧可称温柔:“只要世间有你,我便不会真正入魔。"
只因乐无异是他的天地川海,星辰日月。
于是便取来世人念之贪之的风云令牌,堪堪抵上天地寸许。
风云令,只是第一个。
百里屠苏的目光太过专注,几乎算得上贪看,乐无异避开他的视线,红晕却自觉地爬上耳垂:“可是,我要它有什么用呢,我不喜欢做天地至尊,只想自在快乐,仍旧像从前一样研究偃甲。”
“安心,劳碌繁杂之事我为你做,你只需信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今已经很好,我不需要江湖至尊的位置。“乐无异看向那块牌子,目中全无贪恋,”何况,风云令能者取之,这是你取来的东西,应当归你。倘若你真的想要让我开心,倒不如将混乱场面摆平,而后放我回去。”
百里屠苏一早料定乐无异会这么说,对方心性纯稚,至高的权力并不能使他多看一眼。
“世人趋之若鹜,你却毫不在意。”百里屠苏摩挲着令牌的纹路,“不过,唯独如此,你才是你。”
天上地下,再无第二个。
百里屠苏转过身,走向先前因打斗损毁半边的栏杆,于乐无异疑惑目光下,展露掌心令牌,引众人围看。
楼下男女衣发被百里屠苏剑气掠过,狼狈地垂坠着,更有人佩剑断裂,创口淌血。
他们早在百里屠苏手中吃足了亏。
如今再度见得至宝,眸中熄灭的暗火重又燃点,只欲抢夺。
乐无异心中升起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他顾不得行动受制颓靡委地的北洛,迅速地走向百里屠苏,问道:“屠苏,你要做什么?”
百里屠苏面无波澜,令牌自长指之间垂落下来,在风中微微摇荡。
无上饵食摇晃着,牵动百千游鱼焦渴唇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喜欢,这样东西于我便没有用处。”
百里屠苏沉吟着,仿佛细细斟酌:“倘若能者取之是你所愿……”
那便任由贪恋者争夺,最终至宝落入谁手,皆是理所应当。
多年相对,乐无异瞬间猜到百里屠苏的打算。
对方不是假作要挟,而是真的认为这样最为妥帖,百里屠苏不是不知道令牌投下之后将要搅起的争端与血雨,不过,他人的生死、江湖的动荡,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只在意如何令乐无异展颜。
倒有些像史籍艳屑之中,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
君王点燃烽火,只为观佳人一笑。
“怕不是又入了魔。”乐无异小声说着。
他藏了一点莫可奈何的怒气,抢夺百里屠苏手中令牌时不免施力过重,虽如愿取来,整个人却投入对方怀中,足下不稳,向前倒去。
百里屠苏思绪未动,双手已习惯性地圈住他腰肢,将人锁在胸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发间香气似有若无,丝丝缕缕送入百里屠苏鼻端,几缕发丝脱出发束,尾端擦过他的喉结,向下,则是细白脖颈,百里屠苏记得自己曾在衣襟深处的肌肤印过一枚红痕。
火焰,暗暗燃烧。
乐无异未觉不对,挣动着从青年怀中脱出,鬓发仍有些散乱,映衬双目粲然如星。
他将令牌收在掌心:“喏,能者取之,我取了,你还有其余的事情么?若没有,我要回去用饭了。”
他自觉干脆果断,断人多余妄想,正待取出北洛肩头的焚寂剑,却见百里屠苏的眸光凝在他微敞的衣襟处。
一瞬间,旧日的旖旎春景重回他的脑海。
裸露于外的肌肤仿佛有细小爬虫攀过,激出细密的痒。乐无异将目光移向别处,收敛衣襟,拢束丝发。
一束视线如有火炙,凝在他身上。
乐无异抬眼,见百里屠苏双目一瞬不瞬,跟从他动作着的手指,望向衣物包裹的所在。
对方的视线仿佛能够透过层叠布料,窥遍肌肤与发丝,却不掺一丝情色淫邪意味,那双瞳眸深处所展露的,只有近乎吞食欲的无边偏执。
乐无异已通人事,山林之中未计时辰的日夜缠绵,使他很快读懂百里屠苏目中的欲念,方才无意擦过对方下腹时的怪异触感,唤醒他在床笫之上被人覆压厮磨时无可逃躲的可怖欢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眸色沉沉,叫人想起原野上嗅得血气的兽类。
倘若放任下去,虽不至于变成百千人前孟浪交合的荒唐景,可观百里屠苏神色,恐怕自己逃不了被掳之后的肌肤亲近。
“屠苏。”夜风止息,那颗琉璃制的眼珠不知触及什么,重又滚入足边。乐无异用足尖磕一磕它圆润的边缘,再抬眼,心绪反倒渐渐平静,仿佛自身因这片刻接触,化作一尊琉璃制的仙子像,周身沐了灯影月影,添色着彩,造就云端之上的疏离。他想起那日同百里屠苏的约定,彼时对方强压欲念,耐心地应下他一切要求。
即便失去神智,百里屠苏也会专注听他细诉。
于是他回想着当日情形,眼眉弯弯,看向百里屠苏,道出:“无法自控,又何谈爱慕呢。”
世人情浓之中无从自控,身受烈火灼烧,自甘苦楚,可是百里屠苏不同,至少,他最擅自控。
恋慕么,那便拿出恋慕的样子,将爱意压过人之本性,即便身处混沌、神智疯魔。
情不自禁,那便偏偏自禁、持礼、端方。
眸中的暗火仍旧灼灼燃烧着,百里屠苏敛眸,遮掩住跳动着的欲念:“我记得,你不愿,我便不会碰你。”
“我知你一向守约。”乐无异以余光留意着室中布置,思索着如何动作,能够悄悄救下北洛。
活人被剑串在地上,即便不死,时辰久了也会失血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面屏风挡了北洛小半边身躯,男人头颅半垂,已然昏迷过去。
乐无异趁着百里屠苏驻足思索,状若不经意挪步至北洛身侧,正待一点点将人藏入屏风,却见百里屠苏走来,于他身前投一片阴影。
屏风后的北洛似是转醒,咳出一口血。
要遭。
本以为百里屠苏要不顾约定斩草除根,再看,对方却只是干脆地取出北洛肩头的剑,剑尖带落新鲜的血液,于毡毯汇聚一团腥红云朵。
百里屠苏对上北洛恨怒汹涌的眼:“不必做无用之功,与其消磨力气,不如闭关练十年功法。”他平静地俯视着落败的敌人,语意是嘲讽的,目光中却无讥讽之色,“现在的你,不配与我争。”
言罢,不再理会北洛,百里屠苏伸出长臂揽住乐无异腰身,纵身跃下高楼。
夜风呼啸着掠过面颊,将发丝吹拂起来,乐无异偎在百里屠苏怀中,静听对方紧促心跳。
从富贵销金窟一路跃下,踏过无数鳞瓦,十余飞檐,夜半静寂,只有巷中梆子长敲,不知已是几更天。
他们紧紧挨着,倒像一对夜半私奔的情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风声骤止,足踏实处,眼前已是熟悉的宅邸。
乐无异站定了,转身向宅中走去,背对着,向百里屠苏摆手,算作告别。
叩门时,他终究忍耐不住心中无端涌起的冲动,头颅微侧,余光中却见百里屠苏仍旧立在原处。
”怎么不回去。“乐无异令小厮将门启得更大些,”若是无处可去,你便来……”
“不必。”
百里屠苏以目光描摹着乐无异的轮廓眼眉,乃至那只放置铜环之上的,玉白纤纤的手。
“我看你回去。”
天幕地庐,江湖辽远,无处不是容身之所。
他只是贪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晚之后,百里屠苏再未逾矩一步。他购置了街巷对面的空宅院,暂且安定下来。乐无异得闲时曾悄悄登楼远望,见得宅院内中常有江湖人士进出,聚在主屋,不知谋划什么。乐无异的目光紧随着投映在纱窗上的影子,窗内百里屠苏的侧影似乎停顿了片刻,而后,一双手将窗扇开启,百里屠苏一袭黑衣,几乎隐没在夜色里,那双眼眸如同寒星,仍旧注视着旁侧恭谨垂手的江湖男女,好似并未发觉乐无异窥看。
相隔太远,乐无异听不见他们所议何事,就连口型也看不分明,百里屠苏挥手示意房中人离开,少倾,室中人排作一列隐入黑暗,最末的那一个,穿戴着乌蒙灵谷的衣饰。
他又要做什么。
昨夜将抢来的风云令赠与自己,如今,又有什么打算。
乐无异来不及缩回遮挡处,恰逢百里屠苏倚窗望月,与他视线相撞。
青年眸中未化的冰雪一瞬间融作春江暖水,只予一人的温柔。
乐无异被人当场抓包,只觉羞窘,忙移了视线,随手取了一册书本遮住晕红的耳根。
偷眼再看,窗扇内已无百里屠苏影踪。
如今,长安城中再无可与百里屠苏争抢之人。北洛昨夜伤重昏迷,被残存的随侍带回天鹿城,一时不能再与百里屠苏争锋,剩余的公子哥儿亦或世家豪杰新秀少侠,更无一个可与百里屠苏并提,他们早在那晚的风云令争夺中,被百里屠苏吓破了胆,再不敢于乐无异面前现身。
一夜之间,明面上的追求者,只余百里屠苏一个。
当日午间,乐无异用罢饭食,听得丫头说,百里屠苏于门前等候,希望一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正值心烦意躁,自然不愿见他,于是寻了理由令小厮打发过去,自己则回到寝房,一头栽入柔软衾枕。
百里屠苏不是傻子,府中不许他进来,他自会攀墙、翻窗,兴许自己睁开眼睛,便能见得那人于床头静立。
一刻钟,两刻钟,床头始终没有落下熟悉的影子。
天色渐晚,暮色将至,日轮一寸寸挪移下去,室中昏暗下来。
雨水的湿气蔓延至鼻端,落雨如珠,次第滴答。
“不在翻窗进房,总不该在窗下蹲着。”
兴许有神鬼附上他的身,乐无异终于难耐心内一点痒,披衣启窗,四下环顾。
并无人影。
丫头自廊下走来,隔窗问他:“公子,外头的……那位仍旧杵在中央,淋湿了也不肯走,要不要遣院仆给他几棍,赶他出去。”
百里屠苏竟真做了呆子。
乐无异出着神,口中却道:“什么院仆能赶得动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初我们也怕,百里公子自从回长安之后,周身气势便强势许多,如今,他又是取了风云令的人,可是试探几次,他并不会对我们的人动手,不仅如此,还赠我们礼物,如何对待都不会生气似的,就在方才,他亲口说,若见,他便始终等着,若不见,即便您差人打他,他也甘心受着,不会回手的。”
乐无异心中一软,语气一样柔软下来,然而话中仍带一点抗拒,不肯彻底如百里屠苏的意:“这叫什么道理,他任打任骂,倒像是我们恶毒欺人,你再过去一趟,就说我今日不见客,你记得,务必将态度放得恭谨,好言好语请他回去。”
丫头点头应是,正待转身,又被乐无异叫了回来。
回身,只见那小少爷胡乱披一件外衣,发丝也是乱的,偏偏倾身向着窗外,任由飞溅的雨点落在颊边,映衬面上绯红,如同菡萏初绽,晨露微沾。
向下看,一截皓腕探出窗扇,素手握一柄纸伞。
乐无异说得迅速,仿佛要逃开什么刺人的东西:“今日原是晴天,他恐怕不会带伞,你将这伞给他。”他递了伞,又寻出一只木雕小雀,雀鸟做得精细,外施朱彩碧漆,双目镶嵌黑曜石,“还有这个,我自己做的,算是玉簪的回礼。”
待到丫头彻底走远,乐无异转身,自柜中取出另一只雀鸟,只是这一只双目镶嵌红玛瑙,尖喙微启。
他按一下雀鸟的喙,便见鸟喙自行动作起来,张合之间,吐出百里屠苏的声音。
“他赠的,我必珍重待之。”
又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日,我会再来。”
而后便是无边雨声,应和足步踏过几洼积水。
百里屠苏似乎并未撑开那柄伞。
乐无异将鸟喙合上,打开雀鸟内中,鸟腹一面小镜,正映出倾斜的丝雨、空旷的街巷。百里屠苏将雀鸟挡在掌心中,那柄纸伞,一样妥帖置好,不肯撑开,因怕施展轻功时雨水打湿赠物,他执意缓步行走,即便彼此府宅只隔数十步路程。
一切皆映在鸟腹小镜上。
这对木雕小鸟,是被百里屠苏掳去后,乐无异初回长安时制出的,彼时他心中思绪纷乱,胡乱造出一些玩耍小物只为打发时光,未曾想过要把它们用在百里屠苏身上,如今百里屠苏每日行踪飘忽,且叫他瞧见数次对方密会刀客剑客的场景,那些人当中甚至有不少,一看便是暗杀为生的散客。
他从不喜欢窥探他人私隐,可是百里屠苏行事太过凶险,从前更是造下累累杀孽,他虽暂且不愿回应百里屠苏的心意,然而自小交好,他也不想眼看对方再堕阿鼻,不施援手。
雀鸟分雌雄一对,百里屠苏手中为雄,他留下的这只,则为雌。
雌雄双雀即便身隔万里,亦可彼此联系,不过,百里屠苏并不知雄鸟腹中藏有小镜,也不会启得鸟喙,听见他这边的响动。
乐无异趴在床榻上,借鸟雀的眼睛,看百里屠苏如何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跟随雀鸟,见得百里屠苏匆匆走至房中,手指仍旧拢在小雀身上,只漏一半眼珠得以视物。一座博古架恰列在面前,琳琅摆着许多物事,乐无异凑近了小镜,正端详右侧那柄眼熟的短剑,忽觉眼前一黑,被一只木盒罩了进去。
百里屠苏将木盒托在掌心,不知怎样珍重才好似的,片刻后,还是将鸟雀取出。
乐无异得见光明,便对上百里屠苏相隔咫尺的脸容,青年天生做不来眉眼弯弯的笑模样,双眸却如静潭,深深望入:“终究还是想要时刻看见。”
乐无异有些心虚,雀鸟与纸伞只是自己随手拿出的东西,并未费上太多心思,赠至百里屠苏手中,却被对方视作无上珍宝,藏入木匣会想时刻看见,放置眼前又担心岁月损毁,只苦不能两全。
他想起百里屠苏赠与自己的东西,玉簪被他塞在枕下,风云令则压在书册上,做寻常镇纸。
他将脸容埋在臂弯处,看见百里屠苏将他放置桌案前,正对那架多宝格,自右向左,可见短剑、竹笛、草编蟋蟀、偃甲小人、芙蓉粉灯……
仔细分辨,这些俱是自己随手送给对方的小物件。
前头的倒还好,勉强算是礼物,可是最后那盏灯笼又是怎么回事?
那夜自己气怒之时掷去泄愤的灯笼,怎么也被他当作宝贝置在上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看着百里屠苏将一方纤薄屏障罩在雀鸟的身周。
剔透净澈,由水晶制成。这样的东西,算得上世所罕见的宝物,如今却被百里屠苏用以隔绝尘灰,为木雕小雀作配。此番奢侈做派若是传入他人耳中,不知又要撰出多少风月戏文。
乐无异却不再表露出惊诧的情态,只因他已见怪不怪,先前看见多宝格上的各式物件时,他并未看清,如今小雀固定在案前,正对着那一面,可将一切看个分明——百里屠苏早将珍稀胜过礼物千倍的屏障罩在那些他昔日随手赠来的东西上,就连芙蓉粉灯,也不例外。
这样铺张的疯事都做得,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百里屠苏做不得。
小雨倾斜落下,透过雀鸟尖喙,两地雨声汇在一处,乐无异开启窗扇,任由窗外丝雨打湿鬓发,他将雀鸟移置案前,无意中与百里屠苏坐了同一位置。雌雀肚腹大敞,小镜映出百里屠苏温柔的眸光,青年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而后靠近,长久地凝视着雀鸟漆黑的眼瞳,仿佛能够透过心上人的造物,见得那双日夜思恋的眼眸。
视线,好像相对了。
乐无异颊上发烧,心跳紧促,却不能将目光移开半分。
他人的造访救他脱出燥热苦海。
另一端,有足步声传来,乐无异见百里屠苏收敛神色,不再定定凝视雀鸟。
先前大略见过的江湖人士恭谨步入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木雕小雀腹中机关精巧,乐无异清晰听得他们商讨重建乌蒙灵谷一事,那位乌蒙灵谷的旧人亦在其列,唤百里屠苏作少主。
他们于此间密谈虽久,无非绕着乌蒙灵谷来回,未有半分暗杀他人、血洗江湖的意思。
最终,百里屠苏道,如今大仇得报,再无怨愤,不想再造过多杀孽。
乐无异听罢,暗自卸下一块心中大石,谜底已解,自然没有继续窥看的理由,他将小雀收起,心中蓦地跳出多宝架上那个偃甲小人的形貌。
那是他儿时做废了的边角小物,低落之时,被百里屠苏开解,并将之取走,珍重收藏,因年岁长久加上技艺不精,偃甲小人已然失去从前的灵巧,关节磨损,边角处亦生出毛边,不知是怎样撑过这些年月的。
能够留存至今,大半归功于百里屠苏那件水晶屏障。
难得那人心细。
乐无异本性开朗豁达,不因繁杂事物耗费心神,哪怕那样事物,是无端牵动些微心神的,他人施放出的缠绵情丝。他向来不通情爱,如今识得,也像未开情窍一般,很快将百里屠苏的事情放置脑后,就连先前令他短暂心虚过的玉簪与风云令,仍旧被他塞在枕下与册间,忘记了似的。
第二日,百里屠苏依诺再度造访。
乐无异仍旧没有与他相见的意思,只是登上楼阁远远看过一眼,见得青年静立如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丫头依他的话,告诉百里屠苏,自家少爷同神刀门与轻剑阁的两位少主有约,正待赴约,所以今日不可相见。
乐无异看着百里屠苏周身气息一寸寸冷凝下来,有些疑心自己的说辞是否挡得住百里屠苏足步。
毕竟,他为躲那人,定下半月游乐行程,如今那两位公子已寻了船只等在渡口,待他收拾行装同去。
乐无异心中有数,昨日听罢墙角,他得知百里屠苏近日与神刀门与轻剑阁交好,于是寻两位少主作陪,想来百里屠苏有所顾忌,不会行动。
兴许那两个门派确然于百里屠苏那边有些位置,青年沉默应对,未有阻拦之意。
末了,百里屠苏转身欲走,丫头叫住他,依乐无异先前吩咐过的,取来一碟铺子里新制的糕点,说是稍赠薄礼。
乐无异看罢,回至寝房收拾行装,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雌雀拢入掌中。
怨不得他,他实在好奇,百里屠苏会不会将糕点也收入那方水晶屏障中,每日端详,不肯入口。
百里屠苏向来是第一流的剑客做派,少言,寡欲,性情冷得像未经浇灌的铁,锋芒足可杀人,好似此生都不会失态出丑。
乐无异想亲眼看他做一回傻事,不知道将糕点谨慎收藏时,百里屠苏的神情是否依旧端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定时辰还有空余,此间又距渡口不远。
乐无异偷出空闲,开启雌雀腹中镜。
却见镜中世界颠动摇晃,前路行人稀疏,远处水色翻涌,是渡口方向。
剑光,劈开潋滟水色,风浪滔天而起,掀落停岸船只。
百里屠苏出了剑。
小舟摇荡着,内中冲出两道影子,待到他们站定,乐无异依稀认出,那二人正是与他有约的两位少主。
神刀门少主横刀于前,看清来人面容时,终究有所忌惮:“百里屠苏……你我两派交好,为何今日无故挑衅,且出杀招?”
“无故?”
那只雄雀似乎被百里屠苏悬挂在胸前,乐无异甚至可以听见百里屠苏胸膛内紧促的心跳。青年重复着他人的语词,仿佛是要笑,面上却无笑模样,双眸微敛,遮挡内中翻涌的红:“肖想他,当杀。”
轻剑阁少主正待相劝,却被一记剑风掀入水中,他仓促提剑格挡,这才没有落到封喉身死的下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杀心已现,二人再无周旋心思,未及止血,便真正与百里屠苏缠斗一处。
乐无异握紧手中小雀,只见剑影刀光飞掠交叠,最终刀崩剑折,那二人如同破碎木偶,尚存一息生机,歪倒一处。
百里屠苏剑刃举起,尖端对向二人咽喉。
血珠,自剑刃滴答而下。
最后一刺,却停在那里,不曾落下。
乐无异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雀鸟,变故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乐无异甚至未想到百里屠苏会骤然发难。
在那人挥出第一剑的时候,他已向渡口奔去。
他拔足奔跑,却听掌中小雀张开尖喙,百里屠苏的声音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刀刃饮血之后的隐约快意:“无异,杀与不杀,我只听你。”
“就在渡口,他们等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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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暗,暮色薄披青年黑衣之上,如凝一层金色辉光,几点血珠溅落在他颊边,煞气燃腾着,映衬眸中猩红,使他持剑而立更胜鬼域修罗。
“屠苏,放开!”乐无异喊道。
百里屠苏抬眸,剑尖也随动作上抬几分,杀意渐渐消退些许,被他压在足下的两位少主皆呼出一口气,感觉那道逼人的气息终于挪移,心思松懈之际,倒是双双昏迷过去。
乐无异一步步向他走去:“我识得的百里屠苏,从来不会轻易撕毁诺言。”
世人眼中的黑衣魔头静立不言,眼底暗色翻涌,唯独颈项悬挂一只木雕小雀,左右摇晃,煞了风景。
“于你心中,我一向是个君子?”百里屠苏剑刃随心而动,割下神刀门少主一缕发丝。他眸中现出一点浅淡的兴味,“可我与你所想,大相径庭。”
乐无异目光跟随他的剑尖绕过那二人的头颅,胸腔如同揣了一只雪兔,无章跳动:“我不知道你是何时发觉雀上玄机的,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屠苏,你不应再越过那条线。”
他言罢,目光移向那二位少主,却见他们形容虽狼狈凄惨,呼吸却平缓安稳,宛如睡着。
百里屠苏并未下杀手,那些伤痕看似可怖,终究没有伤及经脉肺腑。
辨清情形,乐无异原本欲要冲出口的话一时间哽住,是了,百里屠苏虽在他人口舌之下为厉鬼,为修罗,然而剥去那些以讹传讹的谣言,百里屠苏手中所沾的人命,只有当日灭杀乌蒙灵谷的仇寇,百里屠苏与自己记忆中的影子分毫不差,无论如何,即便仇恨焚心,他也不会肆意玩弄无辜性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还有另一些执意沾染的血腥,那便是那人面对北洛,亦或是先前对自己有所示好追逐无休的江湖侠客、名门天骄,掩饰不住的相争之意。
乐无异左思右想,并不能明白百里屠苏为何看破木雀玄机而不点明,为何明知自己可从小镜窥看他的言行,却还来此将那二人重伤。
他天生心思纯稚,不能明白个中弯绕,毕竟,他赠出小雀的用意虽自认是为提醒百里屠苏不入邪道,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送出小雀,目的中有七分,都是因他好奇百里屠苏得了自己所赠糕点会如何对待,毕竟那人将礼物看得过于珍重,甚至珍重到有些过头。乐无异觉得他将自己随手掷去的灯笼藏入水晶屏障的行为颇为有趣,且让自己心神摇荡,贪玩本性促使他好奇顿生,只想看见百里屠苏将其收入多宝格时的神情。
监看动静,只是这层好奇的添头。
什么天下大势、风云诡谲,他才不要费心布置,弄出一副苦大仇深、日夜殚精竭虑的无聊模样。
他知善恶,扬善念,却不会将心神束于繁复之事上,遇恶灭之,遇悲苦者悯之助之,更多的,难以耗费精神。
毕竟他不是那块料子。
如今,更是猜不透百里屠苏如何想法,只能粗略推出,对方大约又控不住身上煞气,以至于再一次神智失踪,陷入疯魔。
他看向百里屠苏,眸中尚带懵懂情态,那双杏子眼缓慢眨动,如实道出心中疑惑:“可他们……屠苏,你这是?”
“没错,是我引你前来。”
百里屠苏收剑入鞘,眸中仍有煞气缠绕:“我引你来,是要你看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越发摸不着头脑,眸中疑惑更深,甚至生出几分被人打了哑谜的恼怒,只是这层薄怒落在他的面上,只如雪白小猫伸展指爪,全无威慑,反倒叫人想要抚摸揉捏他的皮毛。
百里屠苏酝了浅淡的笑意,跟从心意,轻缓抚摸过少年茸茸的发顶。
却见乐无异颊边生出桃花色,目中隐约憋出一点水意,小声斥着:“能不能说些我听懂的话!”他似乎觉得自己发丝被人揉个尽兴,失了威风,于是自认不着痕迹,抬手略压了压不听话的碎发,续了一句,“你们这些心思玲珑的人物,怎么个个不晓得说人话,还有,我没答应你呢,你随意碰我,这算是非礼。”
“非礼,又如何。”百里屠苏似乎心情颇好,先前翻涌的煞气一寸寸遁入体内,不再留得影踪。青年的双目恢复深黑之色,如同寒潭初融,深深凝望,有着让人失足沉溺的吸力。他不再刻意展露自身君子守礼的做派,身形不着痕迹逼近,“我并非时刻端严妥帖,也不能做到无欲、无贪、无妒、无恨。”
“圣人无欲,悯爱世人,可我不是。”
“我欲贴近你,骨血相融,亵渎厮磨。”
“也妒恨他人亲你近你,比我更多。”
百里屠苏双目微敛,似是不敢对上乐无异的目光:“我非圣人,也非邪魔。只是沾上煞气与焚寂剑,一步一步,走至今日。”
“煞气入体时,我曾庆幸。”
“因我知道,有它,你便会将目光短暂投向我,即便只是友人怜悯。”百里屠苏抬眸,像是终于定心面对心上人将会有的错愕、失望,“所以,我从不是你心中模样,天地之中,你在,我不入魔,你不在……”
便搅世间地覆天翻,生灵万千,皆为陪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少时寡言,长成时心思更是内敛,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
乐无异被他的言语撞动心窍,说不出难受亦或惊讶,也许,自己从前也偶尔模糊触碰到百里屠苏真正的内核,只是如今,对方将一切摊开、袒露,仿佛剥下皮,露出内中骨骼,一一拆做本原样貌。
炽热、腥浊,或是日后将要酿出的滔天罪孽。
一样一样,不再遮掩。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百里屠苏唇角轻扬,罕见一个淡笑:“既是追逐,便不能隐瞒。你若抗拒、厌恶,那么,我此生便不再扰你身前。”
只暗中护佑,不改朝夕。
“若你心系天下,不愿留下灭世祸患。”
百里屠苏取出昏迷之人的佩剑,将剑柄送入乐无异手中,而剑刃,牢牢抵在己身心脏处。
他托着少年腰肢,将剑刃更进一寸,刺破衣物,眸中全无退缩惧怕,只有柔软的,甘愿身死,换得意中人一笑的痴念:“我亦助你斩除魔头,立不世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坐在摇荡的小舟上,披着外衣,静看窗外湖光水色。
水波缓缓,风送舟行,此番旅途并无清晰的目的地,兴许这样说也不准确,起先他与那二位少主将地点选在刀门剑阁,毕竟两处地界皆距长安不远,来回不过数日,如今船只被百里屠苏劫去,行程骤然打乱,二人一时皆想不到新的去处。
行过一座小山峰时,百里屠苏曾提起域外碧海,传说极西之地栖有鲛人族,盘踞浅水千年,只为守护族中秘物浣海砂,取来研磨服用,可葆芳华永驻,岁岁长生,若有善行累积,上天有感,年深日久,可成一方地仙。
只是这条传闻不知真假,千年来,从未有人见得鲛人,皇族屡屡派人寻访秘宝,代代相迭,三朝倾覆,甚至宫中专设寻宝之司,碧海之处,也无半分动静。
葬身鱼腹的冤魂,有增无减,以至于夜深之时,海畔常响幽幽哀哭。
幼年时候,乐无异便听过这则传说,彼时百里屠苏是个小小少年的模样,虽寡言内敛,却不曾养成七情内藏的习惯,他曾问过乐无异,想不想要那浣海砂,换一身仙骨,自在逍遥。
乐无异幼时烂漫,听闻做神仙有趣,便一口应下。
这本是孩童之间戏言,不应作数,如今,又被百里屠苏提起。
“屠苏,那里太远,我不愿去。”
乐无异一口拒绝,不为传言不实,只因嫌弃麻烦。
百里屠苏看着他,没有逼迫,那道目光含着冬日将褪的细小暖意,不知怎么,乐无异心脏漏跳一拍,冥冥中一道预感,总觉有朝一日,他们会一道踏足碧海,窥见传说真容。
他将那点令人心慌的预感压下,神思随窗外水波摇荡,想起半个时辰前,百里屠苏邀他一剑刺入心脏时的神情。
不是作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是真的甘心死在他的手中。
原本想要暂避的心软化几分,那双深黑的眼眸太过摄人,使他不自觉间,便想要溺毙其中,肢体生软,任其施为。
于是鬼使神差,迷迷糊糊,便答应与那人一道游览江山风物。
思及此,乐无异抱起膝盖,于船舱内蜷缩起来,脸颊贴在膝上,另一边,则有丝发遮掩。
百里屠苏眸中含笑,为他撩起扰人发丝,指腹擦过微烫的颊面,未做过多停留。
这样便很好。
无异的心门,已被他一点点叩开。
乐无异默许了百里屠苏的抚触,装作睡着,感受着脸颊一触及离的温暖。百里屠苏指腹生有茧,如同粗粝纸页,偏偏把持柔羽一样的力道,仿佛时刻留心,唯恐在他肌肤留下擦痕。
自己又不是一尊易碎的瓷器。
乐无异睫羽微颤,将周身包裹得更紧一些,身躯却不自觉倚靠上旁侧的热源。百里屠苏肩背宽阔,枕于其上倒能稍减船身摇荡的晕眩感,乐无异寻一处从前倚惯了的地方,卸下力道,小猫似的蹭一蹭对方的胸口,是个沉浸睡梦的娇憨模样。
他未睡,清醒时要遵循一贯的态度,先前迂回躲避,难道这一遭被人逮个正着,便要顺势投怀送抱缠香赠暖?未免没有面子,至于百里屠苏,未入魔的时候,那人永远一副君子自持的模样,即便心中放肆多回,表现在手上,至多克制地揉一揉他的发丝与脸颊,如今意中人靠入怀中,即便心内清楚屏障已碎,也不会借机狎昵。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却都没有点破,温度相交,保持着这份暧昧微妙的默契。
月升中天,清夜微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波浪渐缓,小舟行至一处陌生城池,远处笙歌奏鸣之声顺从夜风,飘飘摇摇传递耳边。乐无异于人形暖炉怀中窝够了,身躯微动,挣开百里屠苏抱拥。
身后青年向来识趣,臂腕放松,任由他挪去另一头。
乐无异打个哈欠,看向窗外明灯盏盏,犹如繁盛星光,煌煌如昼:“这个地方好似有热闹可看,坐久了船,背痛腰酸,我想下去走动走动,也看个热闹。”
百里屠苏取一件更为挡寒的外衣,递与他:“好,不过夜晚寒冷,这件更好。”
青年举止寻常,没有戳穿乐无异软化了的心事。
来日方长,不应急于一时。
乐无异一心惦记着对岸的风景,出神凝望之间,便被百里屠苏裹个严实。
“这样厚重的打扮,我要如何随心行走?”少年蹙起眉头,大眼睛被纤长睫羽遮挡大半,是个恹恹情态。
百里屠苏专心看他,只觉乐无异连同脖颈都被拢在衣物之下,露出的面容柔和讨喜,如同一只无辜的雪白团子,叫人忍不住挨近。
怎么裹紧了仍旧是个惹尽风月的模样。
思及那些年围绕少年身边的逐美之人孟浪之辈,百里屠苏眸色稍暗。
他拿出一顶帷帽,四要罩在乐无异头顶:“我可以抱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手脚无恙,哪来那么娇贵。”乐无异躲去那顶黑纱所制的帽子,几乎将脸皱作一团,“这是什么颜色,戴上了像黑无常,屠苏,你难道要我戴上这个?“
百里屠苏见他不喜,又自衣内取出一张银质面具。
这面具精巧美丽,无异应当喜欢,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并桃花色唇瓣,好似更加显出少年秀色纤纤,仍旧令他在意。
这一回,却见乐无异双目低垂,素日的生动灵气似乎停滞低落了,少年开口时,带着一点柔软的鼻音:“我很难看么,你总要遮起来。”
百里屠苏见他眸中似有水光闪烁,一瞬间心脏如有数根尖刺一一钉入,青年有些无措地去看他的神情,如一只细嗅纤巧香花的兽,尖利指爪收入掌中,雪白尖齿一样缩在口中,只怕口舌之间的血腥气染脏他倾力护佑的方寸空间。百里屠苏将面具与帷帽一并掷入水中,弯下腰,专注地凝视少年的侧脸。
他的掌心熨帖着乐无异的双颊,双目相对,见少年眸中分明全无泪意,只有一点得逞的狡黠。
百里屠苏深黑的眼瞳望过去,幽幽情愫,皆融其中:“你好看,人间万种,无一可及。”
所以心中忐忑难安。
咚咚,咚咚。
乐无异眸中狡黠之意一瞬褪去,双目睁大,怔在原处。
他的胸腔处又揣了兔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真正行在人流繁密的城池中时,乐无异才知百里屠苏为何一定要他披衣。
夜间风凉,即便春深时节,亦不减其中寒意。
乐无异仗着被百里屠苏护佑掌心如珠似宝,方才与那人使了性子,不肯多穿戴一样阻碍行走的衣物配饰,那件用作挡寒的厚重外衣,被百里屠苏干脆地扔在船舱内,回取已是来不及。
乐无异有些畏寒,他将衣襟收得更紧一些,余光瞥过百里屠苏流畅的侧脸,不自觉想起用以消遣的风月故事当中几乎讲烂的套路:有情人一道夜半行路,一个着了寒风,瑟瑟轻颤不肯出声,另一个一定及时发觉,将携带己身温度的宽大外衣披于对方肩上,穿戴整齐之后,还要捧住冻红的手,呵气取暖,额心相抵依依厮磨。
他的足步不知怎的竟因那些描述放慢了些,余光里的百里屠苏背负焚寂剑,颈间小雀随步伐摇晃着,好似并未发觉他的视线,依旧行在身侧,未将目光投来。
青年掌心捧住他双颊时的干燥触感还未完全退去,彼时般般动情,如今落在行动上,竟成了根呆木头?
灯影五色摇晃,琴乐管弦弹拨之声愈加清晰,甚至渐渐能够听得伎人模糊的唱词,城中男女耽于夜色之中的人间乐,各自提了花灯两三搭伴,说笑着向城池中心行去。
城心不算遥远,踮脚可见那方地界歌舞欢声更浓,各色灯笼拼凑一个剔透世界,如同误入五色幻境。
众人向城心行去,不知有什么好东西等在那里。
乐无异足步加快,偶尔掠过几对男女,于是发间衣袂便沾上陌生的香囊气息。他不大自在地打一个喷嚏,恰见行人大多戴了面具,不辨老幼与身份。乐无异起了捉弄心思,见百里屠苏被他甩在后头,一时不能接近,干脆找个不显眼的位置,于面具摊旁付了银钱,随手拿一个面具,佩戴妥帖之后,再度隐入人群。
幼年时候,他曾疑心过百里屠苏的鼻子太灵,是否为山林走兽化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稚童言辞无忌,他不明白为何贪玩偷溜出门时,百里屠苏每每都能顺从踪迹将他捉住,问过之后,只说识得他的气味。
如今面目已敛,自身气息也沾上杂乱香气,即便拥有兽类的嗅觉、鹰隼的眼睛,百里屠苏大约也会在他身上栽个跟头。
不知拨开人群遍寻不得时,那人会是何种神情。
乐无异将面具扶正,城池中心距他愈来愈近,身后人流则越发拥挤,那道深黑的影子,不知被人群埋入何处。
待到真正临于花灯世界时,乐无异才发觉,近看并无太多巧思,论奢靡繁华,甚至稍逊当初北洛布置的高楼。
这里没有舞姬飞旋,豪杰斗酒,亦没有金银珠玉迤逦铺叠。远观璀璨,只因城池中心竖一架四方围就的木质巨梯,上有各色花灯坠于其中,下有篝火围绕,男女舞蹈,似是进行当地独有的佳节余兴节目,两相耀耀,映照中央煌然如白昼。
乐无异拉住一个坐于外围的少年:“这位小哥,我初来此地,不知这里有什么热闹,我也想凑上一凑。”
少年坐于树下,双手随舞者足步打着拍子,此刻回头,见问询之人肤白唇红,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天然的好感,于是笑道:“这是我们城中一年一次的寻侣节日,倒是叫您碰上。”他指向原处来此的人群,“寻侣分两回,喏,后头那条街,若没有伴侣,可以自行寻觅节上伴侣,若彼此看上,便取相同面具戴了,来到这里,与其他人赛上一赛,谁赢了,便可夺来宝灯,那灯有姻缘神的祝福,说是可佑一双伴侣恩爱长久,生世续缘。”
“哦?怎样比赛?”乐无异来了兴趣,坐下身凑近了少年,却见对方面色渐红。
“是,是两项,第一项是登缘梯,第二项则为攀红果,都成了,便得到宝灯,且可在台上,受城中人祝福。”少年嗫嚅着,突然抬眼看向乐无异,鼓足气道,“这位小公子,可选好了伴侣,若没有,我可……”
缱绻良夜,少年初开的情窦未曾发出新芽,便被一道冷彻的嗓音掐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伴侣。”
百里屠苏立在二人身后,面色冷凝,怀中却抱一团缀有雪白茸毛的柔软外衣,看起来分外割裂。
“屠苏,你来了。”乐无异眸中惊讶遮掩不去,“这一回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戴了面具,气味也与他人混杂了。”
百里屠苏不动声色挤开多余的少年,坐在乐无异身旁:“我心中记得。”
记得所有气味、触感、发肤纹理。
他将那件雪白外衣披在乐无异肩上,衣物柔软轻便,襟口绕一层茸毛,只将少年脸容衬得更加如玉胜雪,额间金质抹额藏在略微凌乱的褐发间,与白狐面具金色的边沿互为映衬,闪烁着耀耀的光。
乐无异此刻,倒像只皮毛雪白,瞳色浅浅的小狐狸,安安静静,栖于他身旁。
少年贪玩逃躲,终于还是被他捉住。
只是狐狸皮毛光滑,握之不住,难免再次溜走。
百里屠苏与他一同看前方攀梯之人:“无异,你想要那盏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乐无异犹在出神,计较着百里屠苏究竟何种怪物,掩藏气息至此,都被准确揪出。
“想要,我便赢来。”
他这话说得笃定。
乐无异神思回归,指向梯旁小牌:“那上头写着,不可运行内力、轻功,习武者需足缚重铁,攀最险的那条梯。”
许是为保公平,规则便写得格外细致,即便百里屠苏,也不能凭借优势占到半分便宜。
并且,最末一行,写了缘梯不稳,死生自负。
“安心。”百里屠苏将颈边小雀仔细地盖入衣襟内,道,“我只问你想不想要。”
青年眸中柔情太多,那双寒星一样的眼揉入三春暖光,太不像他,以至于叫人疑心这双眼睛生错了地方。
鬼使神差,乐无异答:“屠苏,我想要,为我赢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百里屠苏答应之后,便自行走向缘梯。
夜晚的寒气被隔绝在衣物外头,乐无异将领口掖紧,使那圈雪白茸毛紧贴脖颈处的肌肤,温暖,生出细微的痒。
那件外衣似乎仍旧携带着百里屠苏掌心的温度。
剑客背影如一尊漆黑的塔,行至缘梯之下,不知在那处与缘梯侍从说些什么,但见他掏出银钱,小腿处被人缠了多于规定的重铁,不曾生怒,更无煞气泄露。
端方守礼,甚至有些伴剑太久,短于人情变通的钝意。
一瞬间乐无异依稀窥见百里屠苏在他记忆中最为熟悉的样子。
百里屠苏体质异于常人,攀登缘塔这一项,自是毫无悬念地第一个登顶,将下方苦苦攀登的众人衬作爬虫。他持剑挑起上端用作得胜依凭的兔子花灯,剑尖挥动,送一道轻柔剑风,将花灯隔空稳稳递入乐无异怀中。
乐无异怔怔看着缘梯上端,青年收剑入鞘,杀人之剑在他的手中,为心上人做了柔软红线,剑风无形,却如三月春意,层叠缠绕,将乐无异抱拥。
他的剑陪伴他历荆棘血路,于手中出险招、厉招、杀招,焚寂出鞘之时,必将汲取腥甜血液,无数大好头颅被斩落在剑锋之下,作泉下幽魂。时至如今,百里屠苏出剑之时,剑意裹挟焚天杀意与煞气,锐意可断山岳,只欲碎尽世间阻拦之物。
此刻,嗜血凶刃,却挥出至柔、至暖,宛如飞羽坠落的护佑之招。
迎着众人艳羡目光,乐无异将兔子灯抱个满怀,百里屠苏那道剑风把持得妥帖轻柔,灯笼未有分毫损毁,兔子漆黑的圆眼精原是镶嵌玉石,夜色中隐隐生光,灯笼内中未点烛火,而是在灯芯置一颗夜明珠,撑起莹莹光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目送百里屠苏身形飞掠,去向第二场地点。
乐无异将花灯放在足边,想要寻找方才那位少年,再打听出一些赛时的趣事,四下环顾,一时竟不见那人影踪。
再观,那少年竟躲在百步之外的一株大树后,身形畏缩,像是直面了什么鬼怪妖魔,惊怖交加,瑟瑟颤抖。
看见了什么,吓成这副模样。
那人一双眼睛四处窥看,见得百里屠苏身形远去,这才敢从树后转出,稍稍舒展脊背,呼出一口浊气来。
乐无异想起先前他们三人的交集,百里屠苏一贯的忽略第三人的存在,但是言行之间,也无异常,虽说气势冷些,不过,何至于将人吓成这样。
他向那少年挥手,本欲出声邀他过来,那人见他双目含笑的模样,竟似窥见阴司索魂厉鬼,面色蓦然煞白,踉跄着跑远了。
乐无异颇为受伤,取出小镜仔细自照,不知自己哪里生得骇人,叫人一见即逃。
不怪他想不明白,百里屠苏杀气煞气只避他一人,他无所察觉,那些气息落在旁人身上,却是令人如坐针毡,死生不能,如同成为砧板鱼肉,只等那一道随时落下的刀锋。
那少年奔出城池中心,这才停下足步,只觉捡回一条性命。
他感觉得到,当时与那美貌小公子交谈之时,迟来的黑衣剑客挤开他,身上散发出森寒杀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露的恶意毫无遮掩,甚至无需言语,剑客看似随意投来的一眼,却叫他几乎失禁昏厥。
那一刻他仿佛窥见一头漆黑的恶兽,因掌心珍宝被人觊觎,不加掩饰地展露出锋利的齿牙。那双眼睛警告他:要识相。
他毫不怀疑,倘若再度靠近,他真的会死在那人剑下!
这边厢少年拔足狂奔,那边厢百里屠苏已然飞身至高台中央,于众人目光中,取出方才采摘的红果。
这种程度的较量,即便填上重重禁锢,于百里屠苏而言,拔得头筹,一样如同探囊取物。
众人围聚在高台四周,目光之中满是艳羡。
历年来胜出的一双伴侣,不但可得宝灯一盏,还有全城之人为其诚心祝福,月老祠堂的小神官,更会专程为其取来同心红线,红线束于彼此腕上三息之后,自行隐匿不见,长久佩戴,有驱病延寿的作用。
看似是一场痴情男女的风月盛会,实际上,真正让人趋之若鹜的,大约还是夺魁之后获得的珍宝。
百里屠苏却未将这些看在眼中。
他以剑气将台下人群自正中分出一条道路,道路的末端,则是坐于树下,环抱兔子灯笼的乐无异。
少年肌肤雪白,月光之下,似一只雪兔初初化形,柔软而无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异,我有话与你讲。”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树下的少年,感叹着这对伴侣当真算得上天造地设,一个身法不凡沉稳英俊,一个天然讨喜美貌跳脱,一冷一热,恰好相抵。
乐无异有一种预感,心跳如同鼓点,说不清羞赧更多,还是喜悦更多。
他将兔子灯笼抱得更紧一些,仿佛灯笼内中有一道热源,将他脸容暖出绯红:“你不必下来,就在那里说吧。”
众人瞧出他在害羞,有人笑着,就要引他过去:“小公子不必害羞,你那郎君凭其本事夺魁,他争来的东西,合该送到你的手中,自家的郎君,与他客气什么呢,此番听他诉一诉心中的爱慕,这不正是一个好情景么,我们都为你们高兴呢。”
“我与无异,尚且不是伴侣。”
乐无异未想到,将他从众人目光中捞出的,竟是百里屠苏。
青年双目微垂,短暂地掠过手中珍宝,而后,移向乐无异怔愣着的脸。
那双深黑的眼睛罕见地弯起来,有着胜过春水,只向一人的温柔:”从前你说,既是爱慕,便少不得真正追求。“
“觅宝相赠、以身护佑,相伴不离,即便将百种方式做罢,我心中明白,仍旧不够。”
“觅宝相赠,本为应尽之事,如何算得追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身护佑,这本是我心甘情愿,不值提及。”
“相伴不离,反倒是你予我的延命甘露。”
百里屠苏微微摇头:“放眼天下,我确然无物可赠。”
彼为神只,他为信徒,神明施舍他信奉资格,已是无上恩赐,他所拥有的,不过凡俗朝暮、无用痴心、乃至沾着血迹的权势。
神明自有山川河流,彩云霓裳,无论怎样觅宝,只是玷污。
可他偏想玷污。
只消对方心念稍转,世间珍宝,异域秘藏,便是星辰日月,他亦要上天入海,捕星捉月,为其寻来。
百里屠苏自高台走下,一步步向乐无异行去。
至其身前,他将宝灯与红线一并放入乐无异怀中,蹲下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一边膝盖触及足下土地,半跪着,眸中执拗痴迷,几乎积聚成为江河大海:“思来想去,只好将心意晾晒于众,愿天下皆知,山川为证。”
“百里屠苏,心悦乐无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真正听到百里屠苏诉说情衷的一瞬间,乐无异只觉万事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陷入了静寂。
天幕之上星子闪烁,月明如勾,烟花爆开五色光彩,渐次明灭、消散。
不远处篝火燃烧,跳跃的火光为青年衣袂染上一抹暖红。恣意舞动的男女停止了动作,众人屏息凝神,似乎也为这场万人面前的殷殷诉情感到惊叹,
其中不乏混迹江湖的,后知后觉认出那个名字。
百里屠苏。
早年的世家贵子、天才少年,遭逢变故之后,凭借一己之力翻起血雨腥风、颠覆江湖格局的嗜血魔头。
传闻中冷血冷情嗜杀如命的魔人,竟会在小城的寻侣夜会之中,循规蹈矩夺得头筹,只为于万千人前,将痴恋乐家公子的隐秘心事公之于众,自甘苦苦追逐,不论摘星捕月,亦或挪移乾坤。
不似魔头,倒更似风月话本之中痴心一片的情种郎君。
正因百里屠苏此刻行止与传闻之中有隔天堑,他们才不至于立时惊惧逃命。
城中剩余男女并不晓得百里屠苏身世事迹,只当他是个千年难逢的痴情男子,且是苦追不得未改本心的那一类,众人见那二人般配无双,那一边的美貌少年又是羞赧模样,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于是好心去做红娘月老,笑闹着哄那少年答应了对方的心意。
乐无异眨眨眼,目之所及,只有百里屠苏漆黑的瞳眸。
心跳声愈发紧促。
恍惚间,他似乎也听见百里屠苏的心跳,与他一样,如擂鼓,如急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风拂过耳畔,带动脖颈处衣物茸毛细细颤动,将温热痒意熨入骨髓。
也许春夜正好,恰合相拥,灯火明亮,映照痴心。
乐无异张开嘴,未曾出声,像是要答一个“好”的口型。
百里屠苏眼眸弯起,笑意真切。他本不奢求乐无异真正答应,能够陪伴对方左右,使其日日展眉含笑,已是他生世所求的欢愉。
可是如今,竟能拥得美梦,只恐幻梦一团,倏忽灭却。
围观众人见二人气氛尚好,倒是表现得比这对有情人还要开心,更有少男少女送上祝愿小礼,念上几句祝福之语,留二人独处。
喧嚣散去之后,乐无异睫羽低垂,未提方才情形,只是拢一拢身旁堆作小山的礼物,道:“我没逛够,屠苏,你带我再逛一逛吧。”
二人行在深夜街巷之中,此时盛会已散,商贩纷纷收拾摊位,行人三两相伴,缓缓归家。
乐无异被百里屠苏护在道路内侧,此番收拾,青年背上长剑已然不显,被小山一般的礼物包袱盖在下头。
百里屠苏于一处摊位前停下。
剑客握剑的手,抚上一面玄色狐狸面具。
除却颜色,与乐无异面上所覆白狐面具一般无二,分明凑作一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取来面具,却不佩戴,反倒询问起乐无异意见:“无异,我可以戴么?”
“面具罢了,想戴便戴了。”乐无异脱口而出,良久,却猛然想起夜会之中成双的伴侣皆佩戴相同样式面具,这才后知后觉明了百里屠苏话语中的意思。
他将自己的面具向下挪一挪,遮盖眼眸之中流转的情苗与水光:“我知道的,你戴啊。”
百里屠苏唇角扬起笑弧,冬雪融,春风至,二人并肩而行,相隔一拳距离,行走之间,手掌咫尺可触。
更亲密的事情早已做过,而今一个触碰,竟需长久酝酿。
静默之中,不知谁的指尖触及谁的掌心,似是无心,偏偏下一足步,再次相触。
最终,百里屠苏将乐无异的左手握在掌中,动作轻柔,有着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般的青涩试探与殷切爱护。乐无异感觉到对方干燥的掌心与坚硬的茧,热度随着相贴的肌肤递送至心脏,他有些羞赧,指间挣动,这一回反叫对方捉住,方才的试探与过于轻柔的珍重换作强势态度,百里屠苏指间翻动,寸寸挤入他的指缝,真正与他十指相扣,不容挣脱。
二人皆不言语,耳畔只闻烟花盛放的声音,星月交映,远山重叠,灯火一盏盏熄灭,繁华渐次散去,年轻男女笑闹着自他们身旁走过,笑声随风远逝,独留香风拂过。
盛会散场,然而,火光之中,巨木之下,百里屠苏的誓言,却永不凋朽。
转眼,他们已至长街尽头,夜深街景寂寥,街角暖黄纸灯一盏,照映着小小摊面上鲜红晶莹的山楂小食。
“是糖山楂。”乐无异被糖浆的香甜气息吸引住,一时不能挪开眼睛。
百里屠苏驻足为他取来两串小食,看他咬下一颗山楂,唇角沾上细碎糖块,嚼碎了,又被酸意激得皱起鼻子,煞是堪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慢些吃,皆是你的。”百里屠苏以指腹揩去少年唇角糖粒,“若不够,我便将那摊位买下。”
“这个唔必……”乐无异口中嚼着山楂,未及彻底吞咽,心中却念着百里屠苏平素行止,只怕那人当真为他买下整个摊位,他慌忙咽下第二颗山楂,“我只是很久未尝这样吃食,两串已经足够,倒不至于吃下那么多。”
百里屠苏待他的好总是太满,即便山河日月皆捧入怀,仍旧担心不够。
而他,也早早习惯百里屠苏过满的爱慕。
从前懵懂不识情爱,勉强识得之后,也与百里屠苏几番躲避与追逐,如今万千人目光之下,百里屠苏真正将一切现于众人之眼……
乐无异安静地坐在船舱当中,看百里屠苏将包裹中的礼物一件件分以类别,妥帖收藏,最后,拣出姻缘红线,系于彼此腕上。
红线皓腕,两相映照。
乐无异对着窗外的弯月端看腕上的细线,似是无心吐出一句话:“我有些担心。”他转过身,却不看百里屠苏,“如今,如今我们……倘若我爹知晓,也许他会生气……”
百里屠苏知他所想,眸中含笑,道:“我来写信。”
“什么?”
“自来婚姻求取,应由贪求者取来长辈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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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小舟安顿好,而后带着乐无异寻到一处客栈,就着窗前灯烛提笔写信。
烛焰摇晃着,暖黄的光亮映出他的字。
乐无异原本被他安置着入睡,衾被都钻了进去,不知怎的,逢上百里屠苏,心中忐忑便不复存。乐无异乖顺地睡过半觉,夜半转醒时,却见那道影子仍旧端坐在窗前,披挂一层淡白月光。
客栈临水而建,偶尔可闻汩汩水声,窗外夜虫清鸣,寒露轻坠,如玉石敲击。
百里屠苏笔端未停,足边臂侧散落许多写废了的信纸,如何遣词造句,都不能达意似的。
乐无异心中好奇,于是披衣过去观看。挨近了,他看见烛火柔软的光笼在百里屠苏流畅的侧脸,深黑眼瞳也被烛光映出几分暖色,而非不可消融的玄冰。青年昔时执剑的手,此刻却来搦管,落得字句三五行,笔迹遒劲瘦挺,可惜不知哪一句用坏了,最终仍做了垫手的废纸。
乐无异大略扫去一眼,看见几个“求娶”、“无悔”、“真心”之类的字眼。
颠倒来去,苦心思筹,传闻中的魔头,竟会做这样的事情,简直像个初识情苗,凭借一腔孤勇与真心蛮头冲撞的毛头小子。
不过,安静写字时,更像谦谦如玉的世家公子。
乐无异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好巧被对方捉到,这些日子百里屠苏待他很有分寸,不会狎昵厮磨,也不会轻薄说笑,只静静看过来,目光却是在问他:为何醒了?
乐无异坐在他旁侧,凑过头看他手上的墨痕:“你写了好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朗月高悬,到日轮将升,他睡前便见百里屠苏执笔苦思,睡过半觉,那人的眉心反倒蹙得更紧一些。
“你很怕我爹生气?”
百里屠苏眸中并无畏惧之意:“非是惧怕,只是懂得。”
“掌中珍宝被他人偷了去,如何会不气。”
“伯父倾心养育你,自小孺慕情深,于他,生气、怨怒,都是应当。”
乐无异疑惑地望他,百里屠苏既然知道父亲一定会生气,且这股气怒,非是信笺可以打消,为何要白费心思,一定要写出一封妥帖恳切的信呢。
百里屠苏垂眸,语声不大,却坚定有力:“写信,只为我心。”
他的无异,合该被妥帖对待,其父亦是他敬重钦佩之人,情定求娶之事,应当由他细说,而非随意处之。
即便一定会遭阻拦。
乐无异眨眨眼,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百里屠苏取来新的信纸书写,这一回终于不再抛作废纸,他唤来信鸽,将信件送去长安。
乐无异看着灰鸽飞腾远去的影子,睡意早被百里屠苏一番话驱散彻底。他将鞋子甩去,赤着足坐在椅上,不自觉轻晃双足,就要去拾桌边散落的信纸。
指腹还未触及,双足便被人捉了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握住他的足踝,指端向下,如同画师执笔,勾勒出每一处纤妙线条。
乐无异肌肤生痒,忍不住后撤了下,脚趾蹭过那人腿间衣料。对面端坐的男人发丝似是乱了,他微微侧过身,将温暖掌心熨帖上冰冷足面,问:“冷么?”
乐无异心尖微颤,只当他安分过这些时日,终究压不到底,煞气作引,又将入魔时的邪肆孟浪激发出来,就要来自己身上放肆。
从前不通情爱,不知盟誓爱重之关窍,单顺从着体内欢愉,半推半就,幕天席地,稀里糊涂便荒唐着过去了,如今百里屠苏已然彻底表明心迹,下足了耐心追求的功夫,二人之间既无婚约,也无聘礼,如何能够不清不楚滚在一处。
乐无异不自觉将百里屠苏摆在话本中痴情郎君的位置上,故事总要跌宕才精彩,那些小郎君,也要经历几番波折苦辛,才算得证真心。乐无异歪过头,心思随眼珠转动,本能不愿百里屠苏轻易得手。
他像是未曾注意到百里屠苏略微紧促的吐息,双足被人握在掌中,偏偏使出九成力气,恰蹬在百里屠苏小腹。乐无异心知一击足够,他自小习武,用上内力,踹的又是常人无从防备之处,足够叫人吃痛。
对面之人身躯却如铜水浇铸,无论如何都觉察不到疼痛似的,不动分毫。
乐无异为他这副体魄吃了一惊:“不会疼的吗。”
百里屠苏缓缓摇首:“不疼。”
若要他觉察疼痛,皮肉击打算得什么,需得手持利刃,朝向心口扎去,才可唤出一点尖锐痛觉。
少年自认施力足够的动作,于他身上,不过一点轻微的挣动,单手便可压制彻底。他却顺从少年所想,将那双足自掌中放开。
百里屠苏仍记得,乐无异那日说过的第二条约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若不想,即便自己渴求成疯、入魔,也不可强迫,不可妄动分毫。
青年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掩盖周身逐渐攀升的热度。
乐无异得了自由,却未将双足收回,仍搁在百里屠苏膝上,似是无心,足趾向下摁去:“屠苏,你当真无事?若是真的,为什么会觉察不出疼痛,而且……”他抬眼,清澈双眸撞向百里屠苏深暗的瞳色,“你的身上,为什么这么烫。”
“许是房中温暖,衣物挡寒。”
“我才不信,我身上便没有这么烫,而且,你自己看,你腰上衣物不算多,怎么仍旧很烫?”
因坐得稍远,用手不便,他抬足向上,一寸寸攀沿,要将对方身上炙热温度捉个彻底。
这样的情态,于百里屠苏眼中却是香艳十分。
少年寝衣单薄,动作间露出一截细白足腕,流水一样的绸衣自然滑落,隐约可窥一片雪色。
足趾虚虚攀行,如遗落一痕蜘蛛细丝,麻痒入心,掀起滔天欲念。
百里屠苏忽然有些怀疑,眼前少年当真是无心之举?
再看,乐无异向他笑,眉眼弯弯,眸光懵懂净澈,仿佛方才一瞬怀疑,都是亵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他自己无用,约定之后,竟仍管不住腹下欲念。
“无异……”他叹息着唤一声,呼吸愈发粗重,忽将少年双足锁在怀中,制住了不许再动,“你知我……”
“想什么。”乐无异噗嗤一笑,轻快极了,他将百里屠苏隐忍模样看在眼中,静看了片刻,道,“你我未定,绮念便这么多,该打,我才不要与你纠缠那些,这里夜太凉了,我脚冷,想要你暖一暖。”
百里屠苏被他堵了一句,并无狼狈,只是强行压下翻腾血气,解开衣襟,将少年冰凉双足贴在腹上,竟是真的专注暖脚,强行不露一丝绮念。
至于内中气血如何逆流磨折,任乐无异如何端详,都不能看出了。
乐无异收了视线,双足被人暖在怀中,凉意渐渐消散。这是他们少时同眠时常做的事情,乐无异天生畏寒,夜中手足冰冷不好入眠,独眠时自有暖炉与汤婆子,与百里屠苏同宿时,那些物事皆没了作用,百里屠苏,便是天下头一等暖炉。
同榻时,百里屠苏的体温总是温热的,偶尔甚至有些烫人,时时捂了他手脚驱赶寒意,只是无论怎样贴近,百里屠苏始终将下腹处避着他,不知藏什么秘密。
彼时懵懂,好奇狠了,甚至趁着对方熟睡偷偷摸过,可惜俱被那双手截在半途,始终不能破开秘密原貌。
如今,他倒是明白那人藏些什么。
瞥过青年衣物撑起的所在,乐无异迅速移开视线。
倒是瞧不出,那时候,百里屠苏便生了念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兴许足下肌肤太过温暖,乐无异被暖出些睡意,再度续了上回的梦。
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模糊记得百里屠苏当真规矩地为他暖了一晚脚,将他抱到床榻上便不再动作,只保持着先前姿态,看他沉入梦境。
窗外日轮高悬,光辉耀耀,百里屠苏倚窗而立,一只灰鸽落在他指端。
昨晚寄出的信,今天便有了回音?
乐无异胡乱穿了衣便去往百里屠苏身侧,探过头颅,只见父亲回了两张信纸,纸上只书二字。
“速归”、“尔敢”。
不必问,乐无异已认出来,第一条给他,催促早些归家,第二条,则是掷给百里屠苏,疑他怎敢拐走自家爱子。
不过,依他对父亲的了解,只写这样两个字,似乎还差些什么。
果然,一炷香之后,另飞来一只雪白信鸽,那鸽子尖喙锋利,性情凶悍,飞来了,只闷头将百里屠苏手背啄透百十下,尝到血味,才肯放下足旁信纸,理翅飞走。
信纸展开,但见上面字画狂乱飞舞,执笔人显是怒火中烧,撇与折勾连着,恨不得化作斩魔利刃,将上头那句“竖子休逃”狠狠钉入百里屠苏胸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爹一定生了气。”乐无异取过信笺,看笔画之间勾连的痕迹,“你瞧,这上头还有几痕枯笔。”
言罢,他专注对着日光细看其中转折与浓淡,仿佛当真成了一位虔诚书家,只沉浸在他人用笔提按上,从中获知书写者当时的情绪。
百里屠苏亦从简短字句中读出乐父滔天怒气,不过他并无对抗之心,也不想不管不顾拉上乐无异,兀自躲避,等待乐父怒意稍降。
早已料定的事情,是一定要直面的。
之后的日子,停歇在渡口的小船始终没有驶向他处,百里屠苏搁置了先前对域外碧海起的念头,只带着乐无异暂且停留在这座城池之中。十余日夜,二人逛遍街巷市坊,将各色酒楼与糕点铺子尝过一轮,剩余便是打马游乐,画舫闻音。
城中人仍记得那个夜晚二人如何拔得头筹,茶馆说书人将那夜万人聚集,痴心郎君一诉情衷的场景记作话头,不时拈来与时下流行的风月故事相较,最终得出笔墨终究虚假造作,唯独那一夜的盛景才能印证何为真正情真。止语已敲,那段情景,却仍荡在城池之中。甚至有落魄书生携了纸笔蹲守,细细旁观,等待写出新鲜话本,换得当日饭钱。
不过,这些只是前些日子的烦恼,城中终究不留太多闲客,两三日后,便不再有人投来过多目光,只是城中悄然兴起雌雄狐狸面具,白狐黑狐凑为一对,夜间常见年轻男女佩戴行走。
这一夜风露稍寒,乐无异披着百里屠苏为他买的那件雪白外衣,小半身伏在开启半扇的菱花窗外,任夜风吹拂鬓发微扬,心不在焉地听着风中摇荡的婉柔歌声。
歌女一把好嗓子犹如玉落莺啼,压在流丽的筝声与笛曲上,化作细袅烟纱,盘旋弯绕直至雕梁。
夜风拂过,带来雨后湿气,窗扇微微摇晃,跟随水波,一如跟随幽婉曲音。
“劝女郎,莫堕情障,还记家中……”
不知怎的,今夜的琴曲总带些哀哀戚戚的意思,只消一声,便可想到伎人妆发简素,愁云惨雾笼绕眉头眼梢,扮作可怜女儿家,劝懵懂女子苦海回身,不要为了不牢靠的郎君夜奔千里,再不归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的曲子好怪……”乐无异蹙眉,咬一口糖山楂,细碎的糖粒,留给百里屠苏擦拭去,“从前不都是些开心的曲子么,佐以鼓乐铃声,还有舞姬跳舞呢,热闹极了,怎么今天变成这样。”
百里屠苏将指腹糖粒拭在帕上,犹有迷恋的摩挲过一点余温:“兴许是哪一家的父亲思女心切,涌满腔爱佑之心,才有了这样的曲子。”
乐无异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点头称是:“确然如此,曲词里的这个女儿做的不对,一面是相伴多年,对自己宠溺爱护的爹娘,一面是个不知底细身无长物的男人,怎么就能跟个男人一走了之呢,何况走了也没什么好处,只是随着男人颠沛流离、风霜沉浮罢了,如此荒唐行事,爹娘该有多担心。”
百里屠苏见他认真思考,面上尽是对那女儿的不赞许,不觉一笑,附和道:“是了,怎么能跟着男人一走了之。”
“是呀,她糊涂!男人算什么,比男人有趣的事情千桩万件,整日围着一个人绕,倒不如死了!”
乐无异说至情绪起伏处,浅色的眼仁泛出光亮来,如耀耀的星。
百里屠苏安静听他说,目光沉沉、柔缓,望向他。
乐无异被他看着,不见回应,默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一时间双颊泛出绯色,纤长睫羽恹恹地垂下来:“怎么,我没说错,曲子里的故事着实可恶可叹,但是,我又不是……”
呢喃数句,不能讲得清楚彻底,乐无异干脆止了这桩话题,转去问百里屠苏:“不谈这个,屠苏,我爹写信给你,叫你不要逃,想来已是知晓了你我所在,至多再过三日,他必然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你当真不用避一避么?”
“你我并非夜奔,也非难容于世,既见得光,因何要避。”百里屠苏语声徐徐,全无一丝慌乱。
“所以这些日子你我留在城中,是你在等他?”乐无异睁大眼睛,目含诧异。
百里屠苏颔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疯了?”此时曲声稍止,窗外鼓点渐起,画舫之中的毡台换了伎人献舞,鼓声密集,仿佛敲在听者胸腔。乐无异将襟口茸毛紧了紧,开口道,“老爹他……不会对我如何,可是若他认定你将我拐了,你……“
“安心。”百里屠苏顺一把少年水流一样柔顺的褐发,便克制地收回手,“信我,伯父也会安心。”
乐父唤作乐绍成,是长安城中最为富奢的商贾,从商之前,为朝中征西将军,乐家与百里家世代交好,少时百里屠苏常去乐府玩耍,与那位伯父见过许多次,乐父多年从军,转而从商,底色始终正直端正,唯独爱子之心殷殷,此番前来如何作为,皆是情理之中。
既已拐走他人掌中宝珠,便该承受这一切。
他会让乐绍成,看见他的诚意。
乐无异目光愣愣的,显是不大信他的那句“安心”,画舫之中鼓点渐退,歌女持一把哀柔嗓音,就着琵琶再度唱了起来,这一回曲意更为直白辛辣,竟是完整引了那首《井底引银瓶》。
一首接过一首,皆是苦口劝诫之意,想来,应当到来的人,已然摸清了他二人的全部。
乐无异听罢几首,被哀哀的调子勾出许多思念来,他有些心虚地想,自己不留书信,径自跟着百里屠苏踏上旅途,且于途中与之定情,这算不算伤老爹的心,毕竟,他这里还遗一桩事,那便是情窦未开时,竟趁老爹经商在外,差一步嫁给北洛……
他向百里屠苏身后挨了挨,后怕地看向对方:“老爹他,不会将我那些事情都查出来了吧。”
他希望百里屠苏否定这个可怖的猜想,然而,对方并未将话说全,只道:“这些事情,交给我便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心怀忐忑,随百里屠苏一道下了船,回到近日居住的宅院。
百里屠苏于城中购置一间院落,算不得大,胜在雅致舒适。此间有山石造景、疏竹盆花,檐下摆上一只藤制摇椅,于是那一处便成为乐无异闲暇的去处,天光晴好时享抚面春风,清甜花香,落雨时闻珠玉脆响,花叶水气。
乐无异很少纠结郁郁心事,胸腔处忐忑空悬之感未撑过半段路途,邻家墙头攀爬的绿藤已吸住他的注意。
藤蔓青绿,如纤薄手掌,拍拂鳞瓦,送出沙沙细响。
乐无异不由放慢了步子,惦念起自家早间方才支起的花架:“屠苏,我们那个架子,你有什么打算?”
他将那间小院当作自己的秘密天地,逢上无事,便留心着如何布置,奇珍、怪石、甚至一些不大值钱的小物件,只凭他的一时兴起,便有百里屠苏尽数购来,随他心意如何摆放。
先是檐下藤椅,再是美玉珠帘,文人字画也收了好些,好容易稍有停歇,乐无异又看上邻人家的花架,说是可以攀上葡萄藤,等待时节,便可亲手摘采,别有趣味。
彼时他坐在藤椅上,看百里屠苏寻来工具为他搭葡萄架,待到要种时,又转了念头,想起绿藤的美好来。
一时一变。
百里屠苏听罢,问他:“不是要攀绿藤么。”
乐无异看一眼邻人墙头绿意:“邻居有的,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学,架子既已搭了,需得植上更好的,才能相配。”他皱一皱眉头,思索着,“我觉得,藤萝不错,既有绿叶,又生花朵,夏时小憩可闻香风阵阵,合适极了。”
“无异,你想在这里住到夏至么。”
“有什么不成,既已买了,便是居处,想起了便过来看看,莫说夏至,有什么时节是不能来的么。”乐无异说到兴头,全然不觉那句居处含有何种意义,只知百里屠苏面上笑意愈浓,仿佛春风停驻,春水初涌,万物得以生发。他后退半步,脊背恰抵在邻人的院墙,任由百里屠苏欺身上前,于面前投下山一样的影子。乐无异面色已红,偏偏强作镇定,偏过头去,道,“有什么不对么,宅院便是用来住的,我家宅子大,住腻了不能换个风景?还是说,你买的,便是你家,我来你家,你不许我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亦是你的。”
百里屠苏将距离把在一拳之间,可以嗅见乐无异发间的香气,又不至于太过唐突:“不过,这里太小,日后,我会送你最好的。”
“那你便送。”
乐无异飞快地吐出一句,而后矮下身自青年臂下钻过,逃难也似奔向自家院门,施力开启。
门扉响动过后,下一瞬,他面上的薄红霎时消退,只余一双尚且含雾的杏子眼圆睁着。
院落正中,本应居于长安的乐绍成,此刻正持军中磨出的赫赫威仪,大马金刀坐在藤椅上,一双怒目,隔过他,看向后头的百里屠苏。
一个照面,未及看清彼此面目,一尊花瓶便掠过乐无异身侧,直直砸向百里屠苏面门。
百里屠苏不曾闪避半分,他身形挺拔,未动分毫,任由瓷器准确地敲在额角,迸裂之声如同玉碎石坠,锋利的瓷片四散掷地,如触感坚硬的玉石花瓣,雪白碎瓣之上,铺一层新鲜的血。
青年发间藏一道狭长创口,腥红血液顺从漆黑发丝向下滴落,流淌过颊面细小的切口。
焚寂剑饮得主人血液,似有所感,自发散出一点亟欲屠杀渴求嗜血的兴奋来,煞气隐约散逸出来,却被百里屠苏回手按住剑柄,轻松压了回去。
不详魔剑隐没光亮,仿佛暗淡铁器。
“百里屠苏,你怎敢强掳无异,迫他与你定下婚约!”座上的乐绍成一拍几案,汹涌怒气遮掩不住,险些将黄花梨木小几碎作齑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看向盛怒的乐绍成,他从未见过老爹生过这样大的气,像是发生了极荒唐伤心的事,即使将百里屠苏生吞活剥,也难泄心中怒意。
他犹豫片刻,开口道:“老爹……”
可惜,腹中话语未酝酿好,便被乐绍成截了去,向来态度和气慈祥的父亲,此刻竟将怒气余波漫在他身上,喝道:“你想为他分辩什么,家中将你好好养了十多年,如今,胳膊肘还要拐向那个小子?你知他为人?知他根底?我出门行商,你倒翻了天地,前些日子那件事还没问你,现在,就想为个可恶小子昏头?”
言罢,慈父心复冒了上来,对于先前的疾言厉色,乐绍成又有些悔。无异最是单纯天真不过,如此行事,一定是百里屠苏引诱。他轻咳一声,面色稍缓:“无异,你且出去,我有话对百里小子讲。”
乐无异看一眼父亲,又忧心地看向百里屠苏发间创口,磨蹭许久,终于在乐绍成的瞪视中退了出去,错身而过时,不忘悄悄向百里屠苏手心塞上一方沾了药膏的雪帕。
父亲此番关心则乱,再如何生气,都不至于要了曾经世侄的……命吧。
百里屠苏将帕子攥在手心,任由血珠滴答落下,于足边汇一汪血泉,始终舍不得用上。
乐无异自认妥帖隐蔽的赠帕动作哪里逃得过乐绍成的眼睛,乐绍成将他们的眉眼官司指尖勾缠看个彻底,重重哼出一口气,道:“灵谷主人好手段,竟将我儿哄得不知南北。”
百里屠苏低眉敛目,脊背恭谨地弯下,行妥帖的礼:“晚辈不敢。”
“不敢?”乐绍成气极反笑,本想随手自案边抄来小物再度砸向那颗低垂的头颅,却发觉案上早已无物。他平复许久,终于寻得一点镇静,叹息道,“平心而论,你是个世所罕见的天才,但凡所求,当如探囊取物,可是无异,你不应当染指……当年之事,未搭上手,我心中实也有愧,不过,若你想要借由这些愧疚来迫我允了你,即便要受故交在天之灵怨怼,我也不肯让步。“
“乐伯父,屠苏不会迫您,何况当年之事,牵扯许多,您未在长安,无论如何,您都不欠乌蒙灵谷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谁许你叫伯父?”乐绍成哼道,双目紧紧盯住百里屠苏,“你若打着攀旧故图人松口的念头,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百里屠苏抬眼,眸光清正、虔诚:”无异为您掌中珍宝,晚辈知您担忧,您一路看顾他长大,将他仔细护佑,才有了无异如今纯善赤诚的性子。晚辈明知他在您心中重过身家性命,仍旧趁您不在长安,轻狂行事,所以,合该受罚。“
夜风吹过额角血滴,几行血痕将要干涸,百里屠苏双膝弯下,触及地面,虽是跪姿,脊背依旧挺直。
乐绍成仍板着脸,双目之中隐有波动,却迅速消散,一切皆隐在冷硬的神色下:“作这姿态与我看也无用,你不要白费功夫,念在看你长大,我便好心同你说句实话,任何事我都可允你,唯独无异这一桩,不成,即便你跪上十个时辰、十天,亦或十年,都没有半分用处。”
闻言,百里屠苏面上未见颓丧,他语声平淡:“这是晚辈应受的罚,这一切本为自愿,无意借此要挟伯父。”
“是么,你喜欢跪,便长久地跪着吧,我却不要受你的礼。”
乐绍成拂袖起身,就要走去厢房,寻乐无异训话。
他的步伐将迈过门槛,却听身后那长跪不起的犟头小子道:“不过,即便舍弃性命,晚辈也不会弃了无异。“
“舍弃性命?”乐绍成眉梢挑起,回转身,斜睨着百里屠苏挺直的脊背,“漂亮话哪个不会说,情爱冲头,莫说性命,就是星星月亮,好像都能信手摘来似的,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个?”
“晚辈会让您知道,我心赤诚,不可转移。”
“赤不赤诚,只有剖来才可证明,你可敢?”
百里屠苏手腕微动,那动作竟是要取焚寂剑,亲自剖心验证。乐绍成自盆花底部捏一颗石子击于百里屠苏腕处,迫他停手:“小孩子的把戏,不要在我这里现眼,我如今憋火得很,你若想赔罪,便痛痛快快同我打上一场,也叫我看看,灵谷主人如今的武学造诣,精进到了哪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罢,乐绍成补上一句:“不过事先说好,只是赔你私自带无异离开长安的罪,不带旁的。”
百里屠苏恭谨应是,抬手,却将焚寂剑取下,掷在远处。
“弃了武器,是要让我?可惜,我不会让你!”
乐绍成此番出行匆忙,自长安宅邸一路赶来,不知换了几匹宝马,颠簸几艘快船,身边只携几支护卫,并未来得及带上趁手兵器。
他左右环顾,四周除却画屏书册、桌椅盆花,便是墙上字画,无甚可用。
唯独角落斜摆一把金质扫帚,看着倒是宝色辉煌,奇巧生趣,这样无用的怪东西,定然是无异随手购置的。
这把扫帚用来清扫是中看不中用,不过用来驱逐野犬,倒是十分妥当。
他将扫帚在手中颠了一颠,颇有重量。
招式生风,如携锋利刀剑,每一击,均结结实实落在百里屠苏身上,青年沉默站立,不避不闪,生生挨下十余下。乐绍成没有留手,每一击皆使百里屠苏衣衫割裂,皮肉青肿,扫帚底端镶嵌着的异形玉石,则刮过皮肉,切出血痕。
狼狈十分。
乐绍成嗤笑一声,气怒交加之时,倒乐得有个不会还手的人桩子,扫帚避过命门经脉处,狠狠打个过瘾。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窗缝处吱呀轻响,漏进一股凉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绍成终于不大甘愿地收了手,化掌作风,推开窗扇,露出自家儿子煞白的脸容。
乐无异双手尚且扒在窗台,显然是个窗间偷看不忍情郎受难的娇娇情态,他探头想要去看百里屠苏的伤情,却被自家老爹刻意挡个彻底。乐绍成走至他身前,看见他这六神无主的模样便觉来气:“瞧什么,那是个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还能叫我一扫帚打死不成?”
“可是老爹,您打了四百三十二下扫帚……”
“不争气的,你还在这里数着?”
这一刻,乐绍成只恨自己没有多打四百下,将那罪恶源头就地打死。
乐无异目光游移,瞥向乐绍成身后那个黑色的影子,百里屠苏通身已无一处好皮肉,单用看,暂时是认不出的。
青年身形摇晃,站立着,脸庞几道血痕与青肿,唯独一双眼睛黑沉如昔,静静看向乐无异,嘴唇微动,是“无恙”的口型。
乐无异卸下一口气,认命垂下头,准备挨老爹的训斥。
乐绍成冷冷开口,却是向百里屠苏:“还不走?我与无异说话你也要听?需要我请人抬你走么?”
百里屠苏道声不敢,脚步踉跄,识趣走了。
院落仅剩父子二人。
乐绍成喝一口冷茶顺气,顺道送乐无异一道眼风:“还不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头次见自家老爹发这样大的火,心中没底,膝盖一弯,就要仿照着百里屠苏方才的样子,跪上一跪。
谁料膝盖未及地面,便被乐绍成扶了去,按在了旁侧圈椅上:“他跪是他跪,你跪什么,不要同人乱学。”
乐绍成眸中怒气翻涌,却不是因他,训话时仍惦记着他是否吃饭,还要叫来几碟点心与他吃。
至于训话内容,则是私自离家不合宜、信了野男人难有圆满,最严厉的,也不过是斥责他不该趁着长辈不在时擅自答应了北洛的求娶,险些将自己嫁出去,言语中,隐隐有着要与天鹿城好好算账的意思。
最后,乐绍成语重心长,一如天下一切爱女如命的老父:“你今夜去画舫听曲,可听见伎人借唱词劝你的?”
“啊?”
乐无异手指一松,糕饼掉在桌上。
原来,那些哭丧一样的曲子,竟是老爹精心安排,委婉暗示的。
这场不算严厉的训斥终于乐无异的困意,许是因为老爹叫人在他房中点了安神香,一觉过去,黑白不知,早将先前惦念着的,百里屠苏的伤势忘个干干净净,直到半梦半醒之间,卧房窗扇被石子轻敲,才醒转过来。
窗外花枝规律颤动,三下长,两下短。
他记起来,这是儿时贪玩,曾与百里屠苏遛出府去所用的窗边暗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想起先前百里屠苏那副挨打后的惨状,不大相信那人还能亲自过来,蹲守窗边。
大约请了侍从递信吧。
花枝规律摇曳着,半刻钟后,依旧不见那送信人将信笺抛来。乐无异带着未消的困意,艰难地将自己从温软衾被中拔了出来,趿鞋披衣,探身向绿窗下那从矮草看去。
草丛颤动着,不知是因风,还是因悄然降落的细雨,乐无异将它看了又看,确信这不是能藏人的地方——除非那人学了缩骨功。
乐无异只当自己看错了,正要回身继续未完的沉梦,窗侧植着的夹竹桃树枝叶摇颤着发出一阵碎响。原是百里屠苏将身形隐没幽绿枝叶之间,安静苍白,脸容覆盖一片阴影,如一缕夜半探窗的孤魂。
一时间,乐无异几乎以为那人已经死在自家老爹的夺命扫帚下,此番应是被鬼差追逐仓皇四顾,只好埋入自己寝房外的桃树中,小叙一番生时风月。
死生相隔,一个冰冷一个温热,应当要执手相看泪眼涟涟的。
乐无异睡意犹在,脑瓜难得不大灵光,他探出身子,向桃树阴影处伸出手,道:“屠苏,你就要过去了么?”
“你我未定婚约,你的寝房,确然不宜多留。”百里屠苏自然不知他想到什么诡异去处,沉吟道,“不过,我确实有个去处,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与你说过的域外之地?”
“域外……”听到这两个字,乐无异更加确定百里屠苏已然带着一身伤病一命呜呼,正待被黑白无常提了押送冥府。他没忍耐住哭腔,颊边掉落的泪珠止不住似的,打湿矮草的根茎,“那,那里好么,想必是不好的,我会为你备好路费,不会忘记你的……”
兴许夜风哀切,将百里屠苏声音衬出几分缥缈:“若不然,无异,你同我一道去,那边人情风物异于中原,我已问过伯父……”
“什么?”乐无异脊背生凉,冷汗湿了寝衣,他睁大双眼,像是听见了天下间至为荒唐的事情,他颤抖着手去指百里屠苏树影下的身形,“你要我与你一起去,意思就是,你要我与你一起去冥府?还问过了我老爹?”
百里屠苏眉心微蹙,一时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冥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年自阴影中脱出半步,恰逢乐无异伸长手臂,触个分明。
温热的,活人的躯体。
乐无异收了声,不相信似的捏上一捏,确认了熟悉的手感,小声问:“屠苏,你没死?”
百里屠苏一愣,片刻后便知乐无异想偏到了何处,他没将笑意送到语声中,眼眉却是弯着的,牵动眉弓处的伤痕:“长辈的责打罢了,不至于死。”
“既没死,为何躲在树影中,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面上有些伤痕,怕吓到你。”百里屠苏声音柔和许多。
丝雨倾斜,拂面而来,乐无异抹一抹颊侧的雨雾,迷蒙睡意终于消散彻底。他想起方才自己的丢人行径,不大自在地摸摸鼻子,干脆囫囵遮掩过去,不再提起。百里屠苏没死,但是可能破了相,他想象着青年顶着一脸伤疤的模样,心中有些忐忑:“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轻易被吓到,你叫我瞧瞧,有几道,都伤在了哪里……”愈说,他的声音愈发低了,甚至有些模糊,遮盖着最为在意的一桩事,“会不会永远消不掉……”
他喜欢俊朗的郎君,丑的不成。
他惦记着这桩事,见百里屠苏仍旧遮掩,干脆搬出老爹,威胁起他来:“你若不让我看,我便将老爹叫来,以后,你都不必给我看了,不必再相见了!”
静夜中,他听见百里屠苏轻轻叹息,莫可奈何地走出树影,站在他面前。
依旧是玉质人偶一样冰冷流畅的形貌,脸容线条如有刻刀仔细雕琢,眉眼锐利,唇形凉薄。只是玉石崩出两三裂纹,生长出暗红色的血痂来。
一道落在眉骨,一道落在颊侧,未曾显出狰狞,只添几分锋锐的戾气。
“这,这不是还成么,不算破相的,你在那里扭捏什么。”乐无异伸出手,以指腹触碰结痂的创口,“现在还疼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顺势将他手指握住,引那柔软的手掌,熨帖上细雨淋湿的鬓发与脸颊:“你看我,便不疼。”
“多看几眼也能止疼,我是什么愈疾良丹?”乐无异感受着青年颊侧那道粗糙的伤痕,掌心贴在上面,有些痒,“好啦,先放开,你方才说的域外之地,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就要去那里?”
百里屠苏眉眼深黑,如今被雨打湿,更似浓漆顿点,望向乐无异。
他将鲛人族与浣海纱重讲一遍,后又道:“你睡后,伯父找我过去,给了些伤药,又同我说,若要他允了你我之事,便需我亲自取来浣海砂。”
“世上哪来的浣海砂,皆是人们胡乱传出来的,何况,老爹怎么可能允了你,他只是借浣海砂,要你知难而退。”
“我知道。”百里屠苏于少年手背处落下轻吻,道,“可我一定要去。”
“这是唯一办法,成,便算迈过第一道门槛,不成,大不了葬身海底,为你,不算亏。”
雨丝渐密,化开血痂,青年俊朗的面目静淌两行血液,百里屠苏双目微垂,遮掩眸中病态的光亮:“我死了,你会永远记得我。”
乐无异心中一跳,掌心施力脱出桎梏,顺道轻甩百里屠苏一个巴掌:“你做梦,你若填海死了,我一定叫老爹为我找十个八个青年才俊,每天换着人与我玩乐共眠,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百里屠苏闻言轻笑:“你看不上他们的。”
“你当自己很厉害?不过武功好了些,皮囊俊了……”
兴许他情绪激动声音太大,竟将酣眠的乐绍成吵醒,一句话再说不出,便被自家老爹喊打喊杀的声音掩盖了去。乐绍成持了新搜出的棍棒,不管不顾向百里屠苏栖身之处投掷,最终,乐无异只感到掌心被人捏了一下,百里屠苏道了一句“等我”,便匆匆掠去,自去领受乐绍成的棍棒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翌日再见,已是用午膳的时候。
乐绍成安排侍从备了一桌饭食,荤素各色菜肴摆了满目,缓缓散出热气。乐无异看着瓷碗中的汤羹,有些心不在焉地搅动着,余光状似不经意瞥过空置的座位,掠过房门,始终不见那道影子到来。
乐绍成一眼便看破他的小心思,开口时摆明不大高兴:“又在惦记那小子?放心,他如今正在厢房养伤,日常膳食自有侍从送去。他倒是胆子大,受了教训依旧妄图夜会,到头来又讨得一顿好打,退也不退,如今,只待伤势养好,我便打发他启程前去域外之地。“
域外之地,原来昨夜百里屠苏是认真的,那人当真要去为他拼命,寻一份传说之中不知真假的浣海砂。
只是,养好伤势便去,会否太过着急。
“老爹,我听说那个地方十分凶险,百年间觅宝人去了一波又一波,皆折在了那里,侥幸逃回来的,也成了痴傻之人,连日梦魇高烧不退,活不过半月。”乐无异蹙眉,“我不信那里真有宝物,什么宝物,会叫人纷纷殒命,分明是邪物。他去了,他去了也一定拿不回来,万一真的……”
乐绍成冷哼一声,笃定道:“我虽不喜他拐你,但也不得不认,这些日子他在江湖搅风弄雨,使得人人畏之敬之,有手段,够狠绝,单论武学,也已是独步天下第一人,是个成大事者。”
乐无异听着自家老爹将百里屠苏夸赞一边,不由有些羞赧:“老爹,你说得有些大了,他哪有那样威风。”
乐绍成看他,不知该笑自家儿子天真太过,还是该讽百里屠苏用情太深,那些威风戾气,自然不会显露在心上人身上。
真心爱慕只显笨拙,何来刀剑场中的游刃有余。
再不喜,也不得不承认,百里屠苏献了真心。
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大事者,大多惜命,勿看平日多疯魔,好似随时都可抛掷性命,到了真正抉择的那一刻,又有几个会选无形无色的爱慕。”乐绍成道,“你且看着,待将去时我提个条件,他便会反悔。”
这颗真心有多重,是否重过权势性命、人之本能,便要好生琢磨了。
乐无异头脑发晕,猜不准老爹卖的关子,撒娇数次也探不到半点口风,只好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吃罢饭,而后趁着午睡悄悄起身,跑去厢房与百里屠苏告密。
昨晚的情形仍徘徊在脑中,他不敢多留,亦不敢出声,只将一张纸条叠放好了塞入门缝,便要回去。
临走,那纸条携着他的手,被一阵力道向内拽了一拽。房门微微启开一道缝,露出百里屠苏漆黑的眼睛,其中盛着浅显的欢欣:“无异,你来了。”
言罢,便要启开房门。
乐无异忙将门扇死死合拢,蹲身,脸容贴在门缝处,悄声道:“小些声,老爹不喜欢你我聚着,还想再挨一顿扫帚么。”
他掩着口,大眼睛四下打量,确认了四周无人,才道:“老爹可能要搞你,你留意些,我走了,看纸条。”
“无异,你担心我。”门那边,百里屠苏双眼微弯,漆黑的两弦月,“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再不留心,便真要丢命了。”
“此生得你挂念,倒也无憾。”
“呸!”乐无异真想敲他一记,奈何门扇阻隔,“说起来,你伤势还好么,要养几日,若你不急,便多养一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来,门扇再启两寸,乐无异一转眼,看见门前奇巧机关堆了一地,横梁处一排羽箭,只待百里屠苏踏出房门,便齐齐射出。
怪不得用饭时老爹神色别扭,说百里屠苏正在养伤。
乐绍成对他二人来往已是千防百守,仍旧防不胜防,雨夜之中都能叫人觑得时机,黏糊相会,无法,只好将看似乖乖配合的百里屠苏困在厢房内,免得他再去招惹自己孩儿。
百里屠苏立在各色机关后,暂且洗去戾气,似一个朗然如玉的佳公子。
此时,这公子接过乐无异指间纸条,脊背微低,垂首于少年嫩色指尖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点水蜻蜓。
“我知。”
乐无异抽回手指,只觉指尖如有火苗缓慢升腾,远远地烘烤着,生热生烫,痒酥酥的。
他不再多看,纸条投递出去,回身便走,足步几乎生风,待走出那处院落,乐无异回头去看,见门前的影子仍罩在那里。
百里屠苏出不得房门,晚膳时候,饭桌上自然又只是父子二人。乐无异一口一口扒着饭,心中惦记着百里屠苏是否看了自己的纸条,从中能猜出什么,早早做些打算,可惜他向来不擅揣度他人心思,用罢一碗饭,仍旧推不出所以然。
不过,心绪虽飘着,胃口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这一日一切都很寻常,乐绍成甚至没有发觉他偷偷去厢房送纸条的事情,入夜的时候,乐无异沐浴之后正待上榻,恰此时半启的窗扇处传出枝叶拍打的暗号。乐无异将窗子开个彻底,见到旁侧静立的百里屠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年的身体好似铁铸,昨日受过的伤,今日便不见痕迹,面上那两道暗色的创口也浅淡许多,几乎不能看见。
见乐无异长久盯着自己脸容,百里屠苏道:“从前你曾说,不喜肌肤生疤。”
“那是几百辈子的事情了,小时候随口一说,你还记得?”乐无异顾不得问他是如何出来,“何况,你那两道疤不算丑,还挺……”
百里屠苏抬眸,黑眸蕴着玉一样的光,大有心上人一夸赞疤痕别致,他便生生仿着先前痕迹再造两道的打算。
“不过还是干干净净的顺目些,对了,你是怎样出来的,老爹今日睡得深,且对我放了心,我们小些声,他便不会过来。”乐无异探出身子,沐浴后的长发夹着香花的气息,发梢处凝着的水珠,滴落在百里屠苏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反而自顾自抱怨着,“老爹管我好严,整日里只能于院中歇着,看不了外头的星星,听不了曲子,也没外头的糕点吃。欸,屠苏,你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纸条上的东西,你想清楚了么。”
百里屠苏看着他,却不答他后半的话:“无异,将衣物穿好。”
“在房中穿那么仔细做什么。”
乐无异口中嘟囔着,双手却慢吞吞地将自己收拾齐整,而后将手搭在百里屠苏的掌心,由着对方抱个满怀,一瞬间身躯腾空,足下无物,飞檐白墙纷纷倒退,百里屠苏施展轻功,带着他飞过数个巷子。
最终,停在一处清幽的山谷。
天幕之上繁星闪烁,指腹之下绿草柔软,身侧青年握住他的手,引他看耀目星子:“不要皱眉,我带你看。”
“那,曲子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带你听。”
“糕点呢,我馋极了,可是要吃遍所有花样的。”
“我带你吃。”
百里屠苏语声柔和,如夜时春风,乐无异面上一红:“我说什么你都听,你还要不要面子。”
“无用。”
乐无异侧过身,撞进对方深邃的眸眼,寒冰早已化了,春水之中温柔宠溺将人溺毙。那双眼睛愈来愈近,待到呼吸可闻,乐无异闭上眼睛,等来唇瓣一点温度,渐渐,贴合变作暧昧厮磨,周身温度迅速点燃,如同着火。百里屠苏修长手掌抚摸着他脑后的长发,最终,仍旧是不可自抑地揉乱了。
乐无异将唇上水意蹭在对方肩头,这一刻,他几乎以为百里屠苏又要将他带到远处,置办金屋金笼,永久藏匿。
然而,狂乱不过一吻。
看罢星星,百里屠苏依言带他听了伎人弹拨曲音,持了城东点心,还买了糖人赠他。
最终,老老实实带他飞回宅院,好生生送入寝房。
“屠苏,你好守规矩。”乐无异咬着糖人,惹来对方于他颊边轻轻一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数日,依旧如此度过,白日里百里屠苏老实蹲在厢房,好似真的被机关困住,只待入夜,便悄悄来到乐无异窗边,带他肆意玩乐。
乐无异玩得畅快,倒不介意这样的日子能更久些。
可惜乐绍成终于发觉他们夜间的蹊跷,干脆撤下机关,将百里屠苏请来,问他是否敢去域外之地取浣海砂。
得到肯定答案后,乐绍成却未露出笑容,他将百里屠苏没一道细微表情看在眼里,问:“若要你带无异同去,你还肯去么。”
乐无异睁大眼睛,这些日子老爹不声不响,竟是搞出这样一个昏招。
自己若同百里屠苏去域外之地,老爹行商无法走脱,那么,域外遥远,想要做什么,老爹哪里还管得到。
真不知想些什么,莫不是吃坏了东西。
乐绍成早有预料,于是加上一句:“莫以为我是在成全你们,无异若去,便要带上我的五十个侍从,宿在客栈中,你也寻不到机会,他们怎样过来,便怎样回去,若有一个出了事,我便只当是你做的。”
“而你寻宝之中的犹豫、恐惧,皆会看在无异眼中,即便有丧命之险,那些侍从也不会出手救你。”
“如此,你可敢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数月之后,歇在客栈之中,隔窗遥望无垠碧海的乐无异双臂交叠,长长呼出一口气。
远处是域外深海,近处是随行侍从,老爹赠他的护卫整齐地列作两排,前头的十几个,甚至皆生一张张俊秀英气的好面皮。
他仍记得出行那日,乐绍成将他送进宽敞马车,神秘兮兮道:“你若喜欢好相貌的,这些侍从里面倒有许多,他们家世清白,身手不错,且只忠于主家一人,如今,你便是他们的主子,如何差遣都随你。”末了,乐绍成将声音压得更低些,似乎是为了掩盖喉中饱含忧虑的叹息,“倘若到时候你对那小子失望了,他们也能哄你开心,到时不必太难过,更不要吊在一棵树上,天下间男人多得是……”
像极了爱女所托非人,老父苦于无奈,只好迂回暗示,铺足后路,避免爱女被薄幸郎君辜负后难以走出情伤。
乐绍成显然还有许多话说,可惜一切殷切劝告皆被一阵刺目日光晒化、消散。
彼时百里屠苏掀开轿帘,背着光,眉目轮廓便自然地暗了下去,偏他言行妥帖有礼,叫人挑不出错处,催促着天色将黑,届时行路不便。
乐绍成离开车厢后,百里屠苏便于前方打马开道,临走时,乐无异隔着微微掀起的帘子,似乎瞧见百里屠苏向马车后方冷冷剜了一眼。
随行侍从骑着马,跟在车舆后,那一眼,不知落在哪一个的身上,使得他们前行速度霎时慢了下来,原先偶有交谈的,此时皆默契地沉入死寂之中。
收回思绪,乐无异饮一口茶水,向侍从们道:“我想下去看看,你们不必总死死跟着。”
有侍从接了话,大约自恃好相貌,他将视线投向乐无异,一双朗目盛放恋慕:“我们如今皆归少爷所用,碧海诡秘非常,险象颇多,只好随侍身侧,不离片刻。”
“哦?”乐无异伸个懒腰,骨头几乎都在榻上歇得生了灰,他看向窗外,眼神一亮,“屠苏!”
闻言,方才说话的侍从身形僵硬一瞬,忙自襟内取了铜面具覆在脸上,恭谨地低下身,不仅他,旁的侍从皆如此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收回目光,窗扇之外唯独碧海,哪里窥得见百里屠苏那尊煞神一片衣角。乐无异笑弯了腰,指着他们道:“就这么大的胆子?老爹怎么挑了你们,还说什么一个抵上数个江湖高手,依我看,我们几辈子的功夫,大约都用在如何监看我身上了吧。”
侍从们沉默着,冷汗津津而下,眼前这少年哪里知道那疯子的厉害,就连老爷,恐怕也从未见过那人展露杀意的狠戾模样,所以才敢只派了五十侍从,便自认尽在掌握。
恶兽只对饲主收敛齿牙,至于旁人……
他们还记得初至碧海,夜半时候,那人悄然出现,持一柄煞气杀人的凶剑,将冰冷剑意送至每一人脖颈与面皮,又缓慢收敛的时刻。
那是警告。
这边厢乐无异想要掷出一只茶壶,举起了,又觉得太蛮横,于是晃晃茶壶,蹙眉道:“渴,没水了。”
一只手将之接过,妥帖地续了水液,动作间指腹掠过手背,微凉的触感使乐无异认出了这双手的主人:“屠苏,你去了哪里?”
“走远了些,问了几个人。”
“可问出什么了?”
百里屠苏坐在乐无异对面:“并未,他们口中有所遮掩,想是另有秘密。”
“无异,鲛人的传言,恐有蹊跷。”
乐无异心中好奇终究未褪:“你去了海上?没有见到鲛人?”他见百里屠苏久久未答,自语道,“也是,这些东西传得玄乎,年年都有不怕死的来送命,然而鲛人真容却始终未揭开一星半点,想也知道,都是骗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这样说着,他的脸上却带着愿望落空的失望,足尖一下一下磕着桌腿边缘。
“其实我早就想看看,鲛人生的什么样子,是鱼头人身,还是人头鱼身呢……”
百里屠苏挥手屏退左右两队侍从,待到那些人盖严面具乖乖走出门去,才露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笑容:“此番只是探查,未到深处,自然无从看见全貌。不过,城中之人大约知道些什么,提及鲛人,有人缄口不言,也有人热切攀谈,言语之中,皆是为了引诱来人入海寻宝。“
恰此时,房门被人扣响,客栈小二立在门外,说要赠一碟茶点。
那人躬着身,好似极恭谨守礼的样子,一双眼睛却暗露精光:“小的失礼,方才在外送点心,听见二位贵客谈及碧海鲛人。”他将点心放在桌上,“小的原不是多嘴多舌的,不过这些日子见得二位贵客,只觉你们与那些因贪寻宝的江湖闲客不同,他们零星几人,且多不齐心,是以十中八九都折在海里,平添恐怖传闻,你们却有忠心部下,调度合宜,若专注寻宝,也许,真能有所收获,即便时运不巧,至少还可全身而退。”
乐无异被小二一番话绕进云雾里,蹙着眉理不清头绪,那边厢百里屠苏却放下茶盏,瓷器落在桌案上的脆声,使得小二周身紧绷一瞬。
百里屠苏专注看着盏中竖立起来的茶梗:“我听闻,前朝皇帝曾匀一支军队来此寻宝,最终……”
百千人手殒命此地,侥幸逃生者,失却神智。
那小二被他冰凉语气激出一身冷汗,仿佛本能里探知了某种致命危险,汗毛一层层竖立起来,仍旧强撑表象,笑道:”前朝的事情,谁知其中蹊跷呢,也许他们得了宝物,有人想要私吞,起了内讧。“他将杯盘撤去,临走时轻飘飘落下一句,”听老板说,他小时候见过浣海砂呢。“
“这人说话神神叨叨,好生讨厌。”乐无异看着掩好的门扉,那人眸光如夜鸦浑浊贪婪,一眼便叫他看出打了坏算盘,“中邪了么。”
“他未中邪。”百里屠苏眸光幽幽,含着冰凉杀意,“他只是放出了饵食,等我们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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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炉中燃起暧昧幽甜的香气,这是长安没有的异域甜香,勾连缠绕,直白张扬,气息直入鼻端。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虽再无肌肤亲近,然而一旦与百里屠苏距离太近,乐无异总觉身躯内中兀自生发一层热意,他的身体已然将那些触碰印入记忆,气息相融体温相挨时,彼时指尖触感如同虫蚁缓行,再度点燃炙热火苗。
乐无异向后挪了些,直至感受不到百里屠苏的体温:“屠苏,你有没有觉得,这香有些问题……”
“何问题?”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感觉闻得久了,有些发汗……”
百里屠苏面色未变,将边沿香灰抹了一抹,放置鼻尖嗅闻:“不是错觉,里头加了昏睡药,余下一种作配的花粉,有催欲的作用,花粉作用轻微,想来下药之人也无意做春药。我给你吃过辟毒丹,所以寻常药物奈何不得,只是漏算了这味花粉,你内力稍薄,难免如此。”
“辟毒丹?”乐无异睁大眼睛,双眸蒙一层水雾,“几时吃的。”
“碧海之行凶险,寻宝之人屡屡丧命,城中人临海居住多年,岂好相与,所以落脚之后,我便将解毒丹药放入每人膳食。”
乐无异揉一揉额角,却叫眼角绯色积得更深,他自知中药之后姿态狼狈,于是将话头引至先前的小二:“香料的药一定是店家放的,那小二也不正经,你不去看看?他话里藏着话呢。”
“不必。”百里屠苏将他扶在肩头,不至于使少年软作春水的躯体滑落下去,声音低低的,笼在对方耳畔,“他们算什么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罢,已将人调转姿势,自后整个抱入怀中。
乐无异听见身后逐渐粗重的呼吸,不由问道:“我内力不成,所以中了药,你又没有,怎么成这个样子。”
听着,倒比他这个中药的更难耐些。
身后那人只是将他愈拥愈紧,双臂紧紧锢着,几乎想要拥入骨血。
青年嗓音微哑,吐息洒在乐无异耳畔:“无异,我很想你。”
乐无异小幅度地挣了一下,见那双手臂纹丝不动,便认了命,歪在百里屠苏怀中:“怎么,我们不是每日都见面吗?”
“不够。”百里屠苏将头埋入乐无异颈窝,带了几分力道咬下去。
红色印痕明晃晃落在白雪地。
乐无异颤抖着,没忍住送出一声呻吟:“唔……我懂了,你又想做那个……怪不得,你要将旁人都支走。”
他扬起颈项,衣物如花瓣层叠委地,玉白肌肤半遮半掩,脖颈至锁骨的纤细线条,因紊乱呼吸而起伏着,任由百里屠苏一寸一寸烙上绯红痕迹。彼此灼热紧促的吐息中国,乐无异艰难地拔出一丝清醒:“不成……我们从前说了什么,还未成婚……”
腰间的手臂放松了些,狂乱厮磨终于暂且止歇,乐无异听见百里屠苏平复呼吸的声音,许久,那道声音仍喑哑,只是不再延续未尽的贪欲:“无异,我不迫你,只帮你熬过药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要如何帮?”
话音刚落,胸前敏感已被百里屠苏捉在手中,轻柔摩挲着,身后则有早早熟悉的坚硬物件热热地顶在那里,把控得当,即便难耐至勃勃跳动,百里屠苏仍旧没有迈过最后一线,只将乐无异拥在怀中,手掌抚触,指尖游移,将少年喉间嘤咛软泣封在口中,直至解了药性。
乐无异双目失神倚在百里屠苏怀中,后腰处仍有异物触感,那物不见释放,反倒硬胀得更为可怖。
百里屠苏低下头,去贴乐无异的侧脸,青年通体热意逼人,唯独发丝冰凉。
乐无异知他彻底起了兴,本要认命由他揉捏,然而身后只有粗重喘息,未见其余动作。百里屠苏双手规矩,甚至缓慢地为他一件件穿戴妥帖,系好衣带。
于乐无异疑惑目光中,百里屠苏伸指点了自身一处穴道,如沸欲望便强行消停下去,除却脸色苍白了些。
“你不愿,我便不会唐突。”
百里屠苏整好仪容,目光投向门扇处:“无异,我走后,你将侍从唤来,即便夜间,也不要离身。”
客栈的人已经将迷药大喇喇下在熏香中,见药力不成,难保不会做出其他举动。
“好烦,明知道这里的人没安好心,却寻不到旁的去处,偌大的一个城,竟只有临海处一家客栈。”乐无异向香炉中浇茶水,幽甜的香息缓慢地消散了,余味中带一点湿润的水感。他拨弄着其中的香灰,“你说,我们能不能将这家黑店一锅端了,然后寻些好心的人家,给足银钱,暂且宿在他们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寻常人家哪里容得下这许多人,你的五十侍卫怎么安置?”百里屠苏声音仍哑着,有一点情事中未得到餍足的戾气。
乐无异悄悄将目光探向青年下腹,见那处被衣物阴影笼罩着,高高耸起一团模糊的形状,甚是骇人。红晕难免爬上面颊,好在有先前荒唐做遮掩,他低下头,只当没看见:“他们去处多着呢,一路上只知攀在树上栖在梁上,做老爹的耳目,既然这么喜欢树,便夜夜歇在树上好了。”
“不喜欢他们跟着?”
“当然!”
百里屠苏唇角似扬起一个笑弧,昏光中看不清晰:“只你我两个?”
乐无异本能察觉到危险,伸出双手抵在百里屠苏胸膛,阻止对方更加贴近:“不提这个,说正事,我们现在便出去将客栈老板揪出来,问个彻底吧。”
“不必。”
百里屠苏退回原本位置,专心为乐无异解惑:“百多年来,屡屡有人丧命碧海,有问题的,难道只是一座客栈?”
城中之人,无一可信。
“不如顺势看看,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至夜深,二人未再出门。侍从歇在暗处,梁上三个,树上十个,其余则歇在隔壁房中,静待变化。
夜半,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早知房中人中药,三两人执了灯烛打头,后头则跟了一群青壮,浩浩泱泱,停在院落外。
“让你劝他们过去寻宝,怎么没有用处,那么多人,白耗许多迷药。”这是那客栈老板的声音。
“唉,谁知会遇到这样的怪胎,从前那些本就冲着宝物去的,倒巴不得我多讲些秘辛。这两个,一个充耳不闻只知玩乐,一个不肯咬钩,看我跟看死人一样,怪吓人的。”
“任他们是什么人物,如今还不是中了套,五十多个,够抵一些日子了。”掌柜桀桀笑着,“看出来也没用,什么皇亲什么豪杰,不都是被填了海,落进吃人怪物腹中,骨头不剩一根,谁能看出端倪。”
“可年年总有人来。”
“贪嘛。”
压低声音讲了几句,他们摸进房门,拿烛台去照榻上人的脸容。
腥咸海风拂过,烛苗跳了跳,映亮百里屠苏冷冷望向来人的眼。
好似杀人剑化了形,剑尖对上猎物咽喉,只待饱饮温暖血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眼前毫不新奇的单方面虐打。
百里屠苏不必出剑,半招未完,眼前便伏倒一片,灯盏点亮时,闻得求饶声哀哀起伏。
“唉,不好看,怎么还不如我的侍卫们,他们还能挡上屠苏几招。”乐无异无聊地打个哈欠,原本因揭露真相而提起的精神,被这场太过轻松的打斗戳个孔眼,迅速扁了下去。
百里屠苏开口,斩断拖长尾音的告饶声:“我问两条。第一,吃人怪物,是否鲛人。”
众人应是,且道出具体方位,前尘因果。
这故事算得上血腥,几百年前荒凉凋敝的村落,天灾连降,人祸频出,于是便有了人祭,恰逢一位神官联合宫妃施巫害人,被前朝皇帝流放此地。世上本无鬼神,神官亦无神力,然而食得村人供奉好处,便凭空杜撰祭祀明细,且宣说碧海神灵震怒,于是降罪,欲要神灵息怒,需得严守祭祀礼仪。
先是焚香三次,净手两次,无用,便改作焚香五次,净手四次,香案、香炉、牺牲牛羊、而后则是少男少女、童男童女、死祭、活祭,有用无用彼此参半,一项一项增添细节,最终,成为割舌缝鳞,化人为鲛的荒唐勾当。
死去的与活着的一同扔在密处,苟活之人疯癫如魔,食尸、交合,逃去碧海,年深日久,所诞后代皆有食人之癖,若无祭品填海,则吞吃出海渔夫、行人,甚至前往岸边屠杀狂欢,倒成了人造的鬼神。
天灾消弭,唯余鲛人祸事,村落渐渐扩大,成为小镇、城池,却不能出海去往外界,久而久之,便成常人难入,城内人不可出的域外之地。
城中人与鲛人达成微妙平衡,每逢固定时日,便献上外来人填海,若无外来人,便自城中老少男女之中轮番挑出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城中唯独一家客栈,专来接待外来人,做两面生意,一面卖与寻宝人信息,一面收受城中人好处,为其选择替死的外来祭品。
这样便全说得通了。
“屠苏,你为什么一开始便封了我听觉,他们说的全听不到!”
乐无异心中有气,百里屠苏在众人开口讲述之前,便去封了他一处穴道,如今只看见那些人面带惶恐,双唇开合,讲的什么,却是一概不知。
百里屠苏拍一拍乐无异的手背,安抚一样。
再转身,却是一副冷面,未有多余情绪:“第二条,浣海砂,是否存在。”
“有的!若没有,怎么可能引来寻宝人,有的,有人真的看到过。”开口之人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被怪物藏起来了,需得用旁的法子……”
话音噎在喉头,随颈项一同断裂。
百里屠苏砍下床帐,将乐无异眼前遮挡严实,而后剑风掠过众人身躯,将人掀至院外。百里屠苏伸出手指,于乐无异手中写下二字:等我。
“你去哪?”乐无异将他手指拽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寻浣海砂。他写。
“那为什么要砍床帐,有什么不能看?”
惩治贼人,勿看。
写罢最后一句,百里屠苏点了乐无异睡穴,梁上跃下三个侍从,掖被角的掖被角,打扇扇风的打扇扇风,百里屠苏向帐中投去一眼,而后径自走出院落。
“你疯了?那是怪物,若,若没有我们,你怎么活着回来,怎么取宝物?”有人见得同伴死相,吓破了胆。
“谋他性命,该杀。”
话落,众人仍想分辩,却觉天地颠倒,血红世界,视野摇转滚动,眼前,却是旁侧同伴们骨碌碌滚动的大好头颅。
身倒头落,新鲜血迹,一路流溢至海滩,洇洒进去。
焚寂剑于月色下泛出寒光,剑尖锋锐,未沾一滴浊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乐无异整个人如同陷在迷雾中,什么都分辨不清晰,既不知客栈中人双唇开合时道出的缘由秘辛,也推想不出百里屠苏入得碧海,将会有怎样一番恶战。
这些日子他心思动得少,被人点了睡穴便埋头睡了过去,多余的梦一个没做,沉进黑甜乡里,就是醒转,也是被他人慌乱呼喊声拖拽出来的。
窗外跑动声杂乱极了,乐无异迷迷糊糊坐起身时,眼前已挡了十多个侍从,持刀持剑立在前头,如遇大敌,气息都不敢喘动一声。乐无异不知他们戒备什么,却也本能觉出一点紧张,他随着侍从的目光看向窗外,窗缝中送来的海风似乎携带了血肉的腥气,海水拍上海滩,颜色却是刺目的红。
“快逃!那个异乡人疯了!碧海里藏着的怪物全被他剖了干净,血淋淋摆在浅滩,骨头都被血浸红了!”
客栈外头,有人这样哭嚎。
“快些走吧,莫再收拾细软,这些东西难道比性命更珍贵?他就是冲着客栈来的!你瞧瞧,那双眼睛都红了,比海里的怪物凶恶多了!”
众人仓皇奔逃,乐无异听了许久,终于从那些言语中推出一件事实——百里屠苏取浣海砂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一次煞气入体了。
从前他不是没有见过百里屠苏煞气入体双眸猩红的模样,虽然表面骇人得像一头獠牙尽露的野兽,但是没有哪一次,百里屠苏会真的因为不受控的煞气伤了他,每每逸散出来,最终又生生压制下去,未见多少反噬,于是乐无异总觉得,煞气并非十分骇人的东西。
他眼睛里看过的,百里屠苏压煞气,不正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吗,至多,有那么一点疼?
原来真正任由煞气肆虐时,于旁人眼中,正如嗜血恶鬼生生造就一场血肉炼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挡在他前头的侍从整了下铜面具,转头向他道:“主人,百里屠苏情形不好,我们不如尽快离开这里,回长安找老爷。”
“我们分些人去挡他,您遮掩形容离开,院里还有几匹好马,足够暂且甩开他。”
常人来看,这的确是如今唯一生路。
谁知他们这位小主人却不是一个寻常人,小少年斜斜歪在床头,锦缎衾被堆在身下,如锦绣香花堆簇着一块无暇美玉,莹莹蒙了层辉光。乐无异不肯动弹,笃定道:“逃什么,对面又不是来索命的,他不会伤我们。”
似是想到什么,他将侍从上下打量一遍,终于舍得挪动身子,下了床榻:“不过,真的有意外,害你们断送性命也很造孽,这样吧,我站到前头,且看吧,就是疯病入骨,保管他一见我便好了。”
这话说得很大,偏偏他神情不似玩笑,倒把这句话衬得很真。
“可是疯子哪有理智可言呢,主人,您还是……”
有侍从眼疾手快,就要将乐无异捞回身后,谁知少年十多年所学的武艺尽用在此刻了,他仗着身量尚小,利落地躲过侍从,攀着窗子,对远处腥红海水中一点黑影招手道:“屠苏,愣着做什么,快些过来,我还要问你那晚为什么点我睡穴呢。”
侍从们心知此时阻拦为时已晚,纷纷掩面哀叹,他们的小主人,怎么这样莽撞呢,如今,只好仔细算一算,如何于那疯子手中带着小主人勉强活下去了。
谁知,那道影子闻言一滞,足步先是现在海水里,而后施展轻功而来,将近了,反倒落在相距二十余步的所在,有些僵硬地扔下手中一截森白鱼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魔头的眼睛仍旧是红的,只欲杀戮的气势却淡了不知多少,獠牙利爪还习惯性地露在外头不及收回,近了,反倒有些僵硬地蹭去手中脏污,揩去面颊血滴。
他像是有些悔,后悔太快过来,没有寻到一处干净水源将一身血气清洗干净,脏了心上人的眼。
百里屠苏确然失了神智,触目皆是血红世界,只觉一股戾气左右冲撞,如何砍杀撕扯都不过瘾,料理尽碧海的怪物后,只凭一股执念,他来到这座客栈前,百里屠苏记得那里藏着他抛却性命也要见一面的人。
不可妄杀、不可伤人,不然那人看了会怕。
乐无异从窗内跳了出来,走到百里屠苏面前:“好大的血腥气,碧海里的怪物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不好对付?别愣着嘛,去换身衣裳吧。”
他无意中瞥见青年软垂的右手:“骨头怎么断了……”
百里屠苏虽神智昏乱,却下意识将右手收回身后,不愿乐无异见到自己的伤处:“不疼,无碍。”
“这种伤势不去医馆怎么成,若就此延误,以后可还举得起剑?岂不是连个侍从都打不过了,连他们都打不过,那我今后不肯与你好了。”乐无异起先只是呢喃关切,说到中途,愈说愈觉得废了右手的百里屠苏前景堪忧,那颗偶有摇颤的心也如被凉水泼了一遭,大觉无可指望。
他依赖百里屠苏自小带给他的安心之感,可是那人若真的不愿医治废了右手,先前结仇的江湖人一定追杀他至海角天涯,虽不至于死,但一定不得安宁,他是对百里屠苏有所回应,但是若这份情愫需要用下半生的快乐舒适来换,要与那人一同颠沛流离,那还是不要的好。
倘若真有那一日,他不会放任百里屠苏狼狈生活,但也不想与他做落难鸳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将百里屠苏藏至身后的右手拉出来,仔细地端详一遍,他一贯藏不住心思,开口时不自觉将心中所想透露出去:“我看,还是能治好的,倘若真的治不好,或者你不肯医治,那,那你放心,我们还是亲如兄弟,还是至交好友,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乐府找我,若实在找不到藏身之地,悄悄住在府里也成,老爹也不是绝情之人……”
“兄弟?”百里屠苏只将其中两个称呼听进耳中,“好友?”
一瞬间,将将压下的戾气又一次翻腾起来,燃作燎原野火,只欲将天地、山川、鸟兽、万种生灵,全数烧干。
百里屠苏胸腔处气血翻涌,他望了乐无异许久,少年仍是一副无辜堪怜的模样,倒是真的在为他忧心转圜,偏偏心思太直,不懂言语掩饰,直白干净地讲出来,叫人听出话语中的某种推拒意思。他看见那双圆眼睛亮得像星,倒映出他厉鬼一般的疯魔之相。
“怎么?是屠苏你先不肯医治的。”乐无异说出这么一句,末了,终于觉出百里屠苏神色的不对,“怎么死死盯着我,就像……”
像从前有过的,欲望直白展露于前,贪婪肆意,只欲将他吞入口中的眼神。
最末的半句话被百里屠苏堵在唇舌之间。
身躯一暖,再回神时,乐无异已被百里屠苏圈在怀中,下颌被对方抬起,鼻端满是熟悉的气息,带一点不熟悉的海水的湿气。
百里屠苏原本有些浑噩,只凭直觉走至此地,除此之外的事物一概不知,他顺着本能,安安分分地压下煞气,不料被对方生疏称呼激得煞气反噬,气血上涌,连带着将他神智激出几分清醒,顿时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自己为之搏命厮杀的心上人,可是对方竟想将他往外推,说着“兄弟”、“好友”,这算什么笑话,行至今日,终于将一切谋求妥当,他怎么甘心。
厮磨肆虐再深一些,将气息尽数染在无异身上,彻底脏污之后,他便不能再逃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轻哼一声,腰间锢着的臂膀收得更紧了些,铁一样将他制在原处,再施些力,怕是能将他腰肢折断。
百里屠苏失了分寸,手指触及之处,即便隔着衣物,仍旧落下片片红痕,乐无异只觉肌肤之上掠过一从炙人火焰,缠绕身周,他一面想躲想逃,一面又不可自控地陷在百里屠苏抱拥之中,脊背生起蚀骨麻痒,细细颤抖着。
对方的舌尖勾动他的舌尖,一路肆虐勾缠,相贴的时候太久,乐无异渐渐有些力乏,足跟一软,彻底歪进百里屠苏臂弯。
百里屠苏将乐无异拦腰搂着,如同揽一弯月,拥一片云,逐渐攀升的热意撩发出少年发间襟内惑人的香息,引他想要探入更深。
沉迷之中,一道痛呼声将他唤醒。
乐无异蹙着眉,百里屠苏不知发了什么疯,手劲控制不住似的没了轻重,方才腰间的那一捏委实疼了些。他知百里屠苏一时半刻不能清醒,叫了一声,倒也不指望对方及时放开,谁知腰间力道一松,隔着衣物他感觉到对方骤然僵硬的手指,那人收回了手,不忘将他扶稳站定,喘息许久,再一次强行压下翻涌煞气。
只是这一回再不能寻常度过,脏腑之中的暗伤终于彻底压制不住,内息骤乱,百里屠苏身形头回不稳,咳出一口血来。
“无异,我方才……”
即便如此,仍不忘留心捏疼了乐无异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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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还能治好么,方才像是伤了脏腑,要不要紧?”乐无异捧着茶汤,掌心感受着温热的青瓷,问道。
侍从为百里屠苏缠好最后一圈细布:“百里公子手上并无大碍,养一养便会恢复,至于内伤,是气血上涌,内息紊乱引起的,脉象很是难解,既有入魔之相,却脉搏沉稳,康健非常,但是仔细探过,又隐隐可觉一点气息冲撞心脉,凶险十分,这个……小人从未见过,不敢断言,更不敢贸然调理。”
乐无异听罢,心知那凶险的脉象大约因为煞气作怪,但不敢全然放下心来,正待询问从何处寻找更好的医师,百里屠苏便先一步为他定了心。
百里屠苏望着他,面容虽苍白,却不含一丝虚弱萎靡之感,只将黑发黑眼压得更沉,增添鬼怪之相:“安心,是煞气。如今我已将其压下,不打紧了。”
乐无异点点头,目光凝在他软垂的指骨,转了两转,终于问出心中疑惑:“我知,不过,鲛人真的那么凶险么,就连你,也会在他们手中断了指骨,险些入魔失去神志?”他托着双颊,杏子眼一眨一眨,仿似两颗星,“他们生得什么样子,是否青面獠牙,或者,如传说中一样雌雄未分,美艳无双?他们打斗时用的什么神通,诶,说说吧,反正我们收拾好了便要回家去,路途无聊,算是给我解乏。”
侍从们适时自房中退出去,各自准备起回返长安的行囊车马。百里屠苏并不将手上伤放在心上,好好包扎过的右手,反倒来抚摸乐无异的鬓发:“没什么稀奇,既不是人首鱼身,也非鱼首人,他们身上并无鱼的样貌,只零星长了一些鳞片,看上去,像是会水的人。”
常人形貌,并非雌雄一体,也不似传说中青春永葆。除却入水无所阻隔、通体不着一物,没什么特别。
“这样么,真是无聊。”乐无异饮一口茶水,“那后面的你还没答呢,为什么险些入魔?”
为什么入魔。
百里屠苏回想着,奈何彼时血气上涌杀意燎原,脑中只余下一点细碎的片影,以及偶尔掠过的,贪婪怪物们骨骼尽露肚肠流泄的地狱惨相。若要究根溯源,一切的缘由,大约只是那一句:杀了你,再上岸将你的同伴吃个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碧海中的鲛人不好对付,即便是他,面对如此之多的怪异之物,仍有几分吃力,加之鲛人会水,本就于他不利。千辛万苦夺得浣海砂后,百里屠苏本欲存些力气暂且回去,奈何恰恰听见那一句。
无论如何,即便死在碧海里,他也不能将一丝危险的可能留给无异。
这些不曾开化的蠢物,怎敢打无异的主意。蠢物便要有蠢物的样子,收敛利爪,他大可放他们一马,可为什么偏偏要去肖想他的人,既想了,便杀吧,心脏起念,便剖出心脏,肚腹贪婪,便掏空内里,一切都处理干净了,无异便也彻底安全了。
就像在客栈中那样,杀吧。
他的手,便是当时断的。
百里屠苏哪里肯将这些阴暗心思残暴手段告诉乐无异,他垂眼,看乐无异细白的指:“没什么,中途险些溺水,慌乱之间入了魔。”
乐无异点头,似是信了,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正要思索,便听侍从笃笃叩门,说是马匹行囊已然备好,唤他乘车舆回长安。
话题就这么被搁置下去,车马一路缓行,将出城门的时候,却叫城中之人围在四周,喧喧嚷嚷,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乐无异歇在马车中,腰下垫了软枕,手中捧一串葡萄,盘腿坐着。百里屠苏则坐在旁侧,用着手伤未愈的借口,赖上马车,便不肯再走。乐无异知他一路不易,自觉让出大半空位,另分了一串葡萄给他,谁知百里屠苏拿了葡萄,并不自己吃,反倒剥开外皮,一颗颗递与乐无异,他只用得上左手,倒也做得妥帖。乐无异将最后一颗果子送入口中,支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可惜帘外声音杂乱,只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大恩”、“英雄”。
原来百里屠苏碧海一行,倒做了英雄。
“屠苏,这一回,你救了满城的人?”乐无异掀开一线车帘,试图听个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百里屠苏不愿他知道其中血腥真相,那些污秽扭曲的故事,不应当就这么赤裸裸呈在乐无异眼前。百里屠苏应了声,算是认了救人的猜想,他心中苦笑,域外一行,倒是叫他将今生的谎都撒尽了。
他出去马车,打发城中众人,回来时,除却带一点清晨的寒气,还带了一块鱼形玉佩。
乐无异接了玉佩,掌在手中把玩翻看:“你救他们一命,他们竟只送块玉佩。”
百里屠苏双目含笑,安静望着上下抛玩玉佩的少年,并不打算将玉佩真正的价值告知他。
无论城中之人或是碧海鲛人,百里屠苏皆没什么好感,不过,若能讨乐无异欢心,倒也无妨哪一边更惹人讨厌些。
鲛人既灭,域外众人再无被怪物吞食的威胁。碧海没了危险,人们自然可以随心出海,与域内通商贸易。所以即便百里屠苏原本无意助人,最终,仍旧因灭杀鲛人,而成为城中人的恩人。利益催使,即便见得百里屠苏入魔时海域血红的景象,如今,众人仍旧狂喜庆祝,邀他们留下用酒宴。
百里屠苏有意于乐无异面前遮掩真相,于是推了酒宴与珍宝赠物,只收了玉佩为凭证,每年可凭此收得碧海之中若干宝物。
倘若无异得知玉佩用处,一定不肯收下。
马蹄声渐续,路上微有颠簸,乐无异歪倒在百里屠苏腿上,玉佩则收入口袋,渐渐睡去。一行人出得城门,又过十数城池村镇,待到百里屠苏指骨彻底长好,剥葡萄换作剥核桃,秋叶落尽,新雪将至,长安,便蓦地现于眼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一场冬雪降下的时候,长安城新添一桩喜事。
从前正邪难辨的可怖魔人,如今雪冤之后的乌蒙灵谷主人百里屠苏,将在今日迎娶乐家公子乐无异。
这一场嫁娶做足了喜庆盛大的派头,锣鼓吹打声绕遍整座城池,初冬冷寒,若是往年,城中男女大多缩在家中守着炭火猫过整个冬日,如今却早早裹紧冬衣,各自挤挨着拥上街巷,去看皑白天地中一线缓行的红。
花轿未至,乐声已来,那线红渐渐近了,变作密密的点,如同琉璃世界绽一树红梅,白雪红梅,仿佛蔓延天尽头。
“听闻这桩婚事,颇费功夫,那百里屠苏,更是险些将性命搭进去?”
众人口呵白雾,有人搓着手,低声讲着闲话。
“可不是,说是乐家老爷爱子心切,不肯同意,提了条件,若要提亲,一定要碧海的浣海砂作聘礼。”
“浣海砂?可是域外之地的那个?若这样,岂不是此生求娶无望了……”
“可偏偏百里屠苏拼着九死一生,将浣海砂取了来,既表明了真心一片,又昭示着无双武艺,如此一来,话既出口,乐家老爷即便有再多不愿,也不能反悔,何况论人品相貌,天下间再寻不出这样完满的郎君了。”
“新人才貌相配,确是一段良缘。”
锣鼓喜乐逼近身前,百里屠苏着一袭喜服,更衬出容貌气度朗然若玉,细雪落他两肩发上,长久不化,作了点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剑客不再背负长剑,背后胸前缠了喜绸,拖曳至马匹脊背,惯用来杀人抚剑的双手,则握着缰绳,微有颤抖。
朝思暮想,终得如愿。
这边厢百里屠苏打马前行,再绕半条巷子,便至乐府大门,那边厢乐无异则缩在府中,凝视着妆台之上镂刻鸳鸯吉祥纹的花镜,久久不动。
伺候他的丫头为他梳着头,丝发柔软,缕缕簪入新嫁娘样式的髻子中,凤冠两侧金羽耀耀,各色宝石镶嵌其中,正中一道细巧的珍珠流苏帘,不时簌簌作响,遮挡了少年薄施脂粉的脸容,单露出水红的唇,然而很快,盖头便覆了上去,掩住最后一寸春光。
兴许因为出着神,乐无异乖顺地任由喜娘搀扶着自己走出寝房,一步一步走向爆竹燃响的所在。
每一步都如踏在云上,轻飘飘,晕乎乎,乐无异掌心被汤婆子捂出一点汗,生热的东西便有些滑不溜手,他勉强将小物件把实了些。其实严格讲,他也曾有过一次荒唐出嫁的经历,彼时如今日一样凤冠霞帔、隆重浩大,他却将那场婚嫁当作游戏,半点没有慌乱谨慎,不着花、不生汗,不守繁复规矩,如今再来一回,只是换个新郎,自己竟会无端早醒半个时辰,手中的物件更是愈发打滑了。
盖头不大透光,乐无异看不见前路,只好看向足下,直到望见一只修长生茧的手。
这只手不久前还曾为他而断。
心中一荡,乐无异手中汤婆子终于持不住似的,将将掉落。百里屠苏适时接过他的手,以温热手掌替了碍事物件,另一只手则懒腰一搂,于众人眼中将乐无异抱上马背,不顾喜娘惊叫,径自纵马踏过雪地,留一串清晰的马蹄印子。
雪仍落着,乐无异被百里屠苏环在怀中,隔绝了大半冷意。可是对方这样的行止委实太多胡来,简直不像那人平素的习惯。
乐无异扯着盖头,不叫它落下来:“屠苏,你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带新娘纵马游街,这合规矩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来不守规矩的人,如今怎么也守起了规矩?”百里屠苏喉中滚出一道轻笑,双臂收紧,将乐无异揽得更贴近些,“守了许久的规矩,今日,我不愿再守了。”
若按礼仪流程来,此时他们大约还在门前过一道道无用仪式,且在洞房前,他并不能摸到、看到无异。
虽蛰伏谋求多年,可这一天,他再等不得。
他拥着心上人,二人着鲜衣,踏白雪,红绸不知何时散开了来,拖曳雪地中,纵马疾驰时飘摇飞转,如飞鸟盘旋。
掠过城池中心,穿林踏枝,天地之间寂寂落雪,仿佛只余彼此呼吸。
“喜房太小,盛不下一世诺言。”
唯有山川日月,无垠天地,才可托付。
雪粒飘摇降落,百里屠苏缓慢地挑开乐无异的盖头,露出日夜思慕的眉眼。
“无异,生世轮转,我不负你。”
盖头轻飘飘落在雪地中,远看仿佛绽了一从花。乐无异双眸水润,眼尾处羞出两抹绯色,像是胭脂施错了地方,拖长了尾端,与颊上红混在一起,蕊心艳红的娇嫩花苞一般。
百里屠苏深深望他,不知是否今日殊色实在撩人,一时看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看?”乐无异歪一下头,细巧纤长的珍珠面帘碰撞出清脆声响,他嫌流苏摇晃烦人,索性两手各向两边掀开,贪玩似的贴近了百里屠苏,凤鸟金冠点上对方额头,精巧雕琢出的鸟喙处衔一颗红珠,左右摇荡,恰扫过百里屠苏眉心红痣,“喜欢容色,还是喜欢我。”
这话原本不必问,二人皆知答案,偏偏乐无异此刻促狭心起,将话抛给百里屠苏。
“是你。”
雪粒子簌簌落下,落在眉梢、眼睫。
乐无异眸中漾出一抹笑,转了身子不再使点子缠磨那人,一切既已完满,毕此心念知悉,还有什么可问,什么可折腾的呢。
何况,他本就懒得思考许多。
整理好钗环,乐无异坐在前头,道:“雪好像愈下愈大了,誓约既已立下了,再不走,难道我们要留在山林雪地中拜堂、洞房么。”
百里屠苏将他揽在怀中,隔绝雪天寒气,而后催动马匹调转方向,踏着来时的马蹄印回到长安城中。
入喜堂、喝喜酒、规矩拜堂,一样不差。
乐无异重又覆了盖头,眼前便又是暧昧昏蒙的一片红,红色薄云中,他看见正前座上老爹端坐着的影子,乐绍成虽还是不大情愿的样子,但到底认了百里屠苏一拜。乐绍成饮一口茶,神情像是仍在挑拣不悦,却冲不破面上蒙着的喜气,百里屠苏不顾生死取来浣海砂,只为印证真心,无论如何,他再寻不出由头拒绝,放眼天下,确然再寻不出第二人,会情真如此,儿女自有儿女的姻缘造化,他阻得一时,阻不得一世。
乐绍成受了一拜,饮一口茶,向百里屠苏低声道:“来日你若敢负无异,便做好丢命的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安心,小婿生世只慕无异一人。”
一句话,既叫了父亲,又将身份彻底定下。
乐绍成哼了一声,算作默认。
眼前毛晕晕一片,叫人发困,乐无异心神飘着,甚至未注意到老爹与百里屠苏的半轮交锋。夫妻对拜的时候他愣了一瞬,却觉手中喜绸被人拉扯,原是百里屠苏引他弯了腰,可惜反应迟了,急去拜时,恰好叫二人撞了一头。
他倒没什么,凤冠包裹着,如裹一层盔甲,就是百里屠苏,方才哐当一声,不知是否流了血。
他胡乱想着,耳畔已传来一声“送入洞房”,而后便是宾客的笑闹声,喜气喧喧,但无一人敢去闹他们的洞房,毕竟无人会嫌命长。
乐无异甫一坐上喜床,便掀了盖头透气,百里屠苏笑道:“你自个儿掀了,还要我做什么。”
“你只会掀盖头?洞房只需掀盖头这一项?”乐无异从袖中取一块糕点小口吃着,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话中的暧昧意思,他噎了一下,破罐破摔道,“你自己也不守规矩的,管我。”
见那边久久不说话,乐无异想起方才那结实一撞,伸了手去探百里屠苏额心:“方才还好么,我不是有意的。”
“很疼。”
乐无异苦恼地眨眨眼:“那怎么办,请个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异揉一揉便不疼。”百里屠苏握住乐无异的手,引着细白手指触向自身。
揉一揉?这样能行的话,便揉吧。乐无异乖乖顺着对方力道抚触过去,这些日子他早习惯做百里屠苏的愈疾灵丹,可是,位置是否有些不对?
自己的手竟被按在那人身下,衣料遮掩着的张狂狰狞处!
“我撞的是这处吗,屠苏,你从前很君子的,今日怎么像个……”
色中饿鬼。
那饿鬼凑近了他,道:“我一贯如此,从前,只是强忍。”
心愿既成,嫁娶已过,名正言顺,天经地义,还有什么可忍耐的。
“无异,今夜,你担待些。”
“什么?”
很快,他便明白了百里屠苏口中的“担待”是什么。
青年将他覆压身下,凤冠钗环散在衾被上,被胡乱拂至毡毯,帐顶的夜明珠如一轮圆月,盈盈照亮帐中一切,百里屠苏一手拂在他颊边,一手仍压着他的那只手,牢牢按在身下硬胀处,不时引着揉动。百里屠苏吐息急促,深眉蹙起,眸中满是露骨欲色。床帐外高烛燃烧,红泪堆积,烛花不时爆出,应和着帐内唇舌交缠的水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无异好容易从令他险些窒息的深吻中挣扎出来,还未来得及喘匀气息,眼前又蒙上一层红雾。百里屠苏将盖头重覆在他的头上,在他耳边道:“原来不是梦。”
乐无异心中一跳,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肩头一点濡湿截住思绪,只余下无尽的酥麻快感。
百里屠苏未脱下他的嫁衣,只将领口拉扯开,头颅埋在颈窝处遗一串红梅,乐无异只觉这样的情事竟比通身赤裸更羞耻些,他倚在床头,羞意愈积愈多,反倒化作潮水似的痒,原要推拒的双手不由抱住百里屠苏头颅,任由那人一寸寸向下,吮过衣物更深处的蓓蕾。
“别……”他声音柔软,如同漾在水中,通身骨骼都酥倒,告饶声含着哭腔,“太难为情……”
百里屠苏像是听不见,亦或者听见了,反倒激出更加蛮横孟浪的态度。乐无异耳畔听得布帛撕裂声,身上衣料还好,身下衣裙翻覆难解,百里屠苏竟将它一把撕扯开来。动作间的微风掠过双腿裸露处,乐无异颤抖着试图合上双腿,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点燃了,肌肤之上渐渐生出粉意,愈发燥热,只想藏进衾被里。
难怪,百里屠苏要他多担待。
成了婚的百里屠苏,竟像是出了栅栏的猛兽。
乐无异这一夜过得辛苦,好容易钻进衾被,又被百里屠苏生生拔了出来,盖头歪歪斜斜挂在斜斜簪着的步摇上,随百里屠苏动作有节奏地摇晃着。
一半视线中,他看见百里屠苏压在自己身上,过眼处衣物整齐,俨然一个世间难寻的英俊郎君,然而那人眸中满是深沉欲望,过于放肆,以至于散出一些凶狠戾气,好似要将他剥个干净,食个干净,叫他陷入癫狂欲死的快感中,黑眼珠盯猎物一样盯着他,一错不错。
红烛烧尽,帐中锦被仍旧翻滚红浪。
乐无异的盖头彻底滑落下去,落在床下,与衣物杂在一处。此时他已不着寸缕,鬓边发丝被汗濡湿,小蛇一般贴在细白脖颈。他眼角红意更胜先前,泪痕落了两边,向下,蜿蜒流过颈窝、锁骨、胸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点红痕遍布。
百里屠苏简直是个怪胎,既不会累,也不会痛,只发了狠弄他,不知已是今夜第几回。
“你吃了药么。”乐无异开口时,声音已然叫哑了。
百里屠苏专注起伏,心中欲望稍得餍足,动作便也不似先前那样凶狠,他放缓了节奏,黑眼睛望向乐无异,说出的话原本过于腻,叫人牙酸,然而被他说出口,反倒像是一句郑重的回应。
“你便是药。”
长夜有尽时,缠绵交颈却无尽时,乐无异认命地勾住百里屠苏脖颈,再度溺在春色欲海之中。
踏上百里屠苏这条险恶贼船,明日,后日,乃至之后千千万万个日子,自己怕是再也没个好眠夜晚。
可是,谁说只有夜晚无眠。
百里屠苏吻上少年唇瓣。
春光好,白日也可宣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新雪初霁,房外梅枝坠雪北风凛冽,房内则是春情融融鸳鸯缠颈。
不过,以鸳鸯比拟大约不算准确,鸳鸯情深,至多雌雄一对,不会多出第三个,而房中暖帐交颈缠绵的,分明是三个模糊摇动的影子。
香炉中燃着暖甜的香,无意起了助兴作用,大好天光透过窗扇映照进来,打在新添的绯色帐幔上,使得内中蒙上一层暧昧的粉。
红漆小暖炉歪斜地躺在帐底,骨碌碌向外滚了几寸,撞上精心饲就的春时月令花,盆花摇晃数下,数枚胭脂色的瓣,娇娇地落入旁侧炭盆,蜷缩边沿,燃作灰烬。
北洛劳时劳力送来的花,这回又要开败了。
那人为天鹿城城主,平日疏狂傲然不拘小节,却最喜欢送些娇贵、不经养的小物件。
乐无异衣物半褪,露出半个雪白肩头,原本应该冷的,可是半点凉意都觉不出,通身似乎只剩下热,于肌肤之上透出浅淡的粉。两道灼热吐息不动声色的贴近他,即便不去看,他都能够感知到那二人虎狼一样贪婪焦渴的欲望。
是百里屠苏与北洛。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促就了这样的关系,一边一个,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离去,最终将他夹在中央,彼此之间目光如刀,几度交锋,待对上他,又换作遮掩不住的欲念。
“一人一回……”乐无异被人夹在中央,前后皆是坚实火热的胸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憋了许久,满面绯色,倒憋出一点未落的眼泪,“三个人太疯了,我不要。”
“怕受不住?”面前的北洛携他一缕褐发,眉梢微挑,嘴角浮出恶劣的笑,“怎么办,我偏想看。”
北洛在床上向来是个肆意索取的霸道性子,平日数他叫乐无异哭得最多,乐无异愈是告饶,愈是能激出他欲海之中的狠劲和猖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多新奇玩法,亦是他想出的点子。
乐无异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身子向后,依在百里屠苏怀中,软着声音诉苦:“他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