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却瞪着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怕他借题发挥,呼吸促了几分,开始强词夺理,先发制人,还、还顶嘴是吧?
不顶了。高也拓抿了唇,乖乖收声。
顾却看他半低着头,一副受训小孩的模样,突然气就消了大半。
他这个骂骂咧咧的暴躁样子,能够无限容忍的,大概也只有面前这个男人了。
顾却拳头抵着车门,缓缓用力,秉着气,声音都低沉无比。
沉默许久,顾却开了口,声音带着别扭的僵硬,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我们是。高也拓不假思索,只是
说完这句话,他又迟疑了几秒,观察着顾却的神色,有点犹豫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垂下眼。
高也拓转身,靠在车门边。
他叹了一口气。
许久,
哥哥。
他温声开口,声音平静,回荡在初冬的夜里,显得单薄而寂寥。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的是什么吗?高也拓问。
顾却望着他,皱着眉,许久,才摇头,闷声说,不知道。
高也拓眼眸微敛,轻轻笑了一下,其他小孩都怕黑,只有我,我怕天亮。
抱臂看着他,顾却叹了口气,缓缓转身,陪他一起靠在车上,声音沙哑,为什么?
因为天亮代表明天到来。高也拓望着面前虚无的黑暗,微微摇头,我不喜欢明天。
顾却没搭话了,偏头,轻蹙着眉峰,注视着他。
明天是个很残忍的东西,无论你是否愿意,它都不会停止向你走来。
高也拓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小时候一旦天亮,我就知道又要面对母亲的窘迫,看她找不出一枚硬币给我坐公交,苦涩又自责地对我笑。
后来我就每天早起半个小时,自己跑到学校去。高也拓笑了笑,有点小骄傲,顽劣地眨了眨眼,所以现在身体不错啊,做好多份兼职也累不垮。
高一的时候,妈妈第一次做手术,我整晚没睡,盯着那个闹钟,看着时针到十二点,再到三点,再到六点。
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想求它慢点,天亮得再晚一些,可是它不会啊,它还是一点一点走向我,不会听任何人的哀求。
就这么过了好多年,我也没想过小时候的噩梦会有重演的一天。
高也拓说,现在我也害怕明天,那对我来说意味着未知。天一亮,妈妈就要进手术室,天一亮,我就要跟我哥法庭见。
高也拓微不可见地轻叹,偏头看着顾却,眸底水光潋滟,温和而认真。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什么样,但是哥哥,我知道你的。
他注视着顾却,微微笑了,笑容清朗又坦荡,你的明天一定比我的好。
所以,你要顺利毕业,你要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要被所有人捧在手上,你还要当完美无缺的顾却学长。
高楚钧能拿捏我,绝对不能拿捏你。高也拓看着他,目光柔和恳挚,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劝哄,哥哥,我要你前程似锦,你明白吗?
话音落下,寂静冬夜,没有一点声响,顾却怔怔地立在原地,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他看着面前眉目含笑的男人,一时间分不清他眸中带着的色泽究竟是什么。
有对学长的仰慕,也有淡淡的、像对小孩子的保护和纵容。
顾却觉得,他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有栽了的感觉。
男人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低沉温和,微微干涩,连语句间都带着他的呼息,让顾却呆呆站着,眼神落在男人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怎么都挪不开。
心脏正在慢慢发烫,不受控制似的,跳得飞快。
顾却胸口起伏着,呼吸急促起来。
高也拓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淡淡笑了,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小孩子似的拉了一下。
哥哥,今天谢谢你。他说,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你错过的饭局,我以后也赔给你,好不好?
冰凉的手被握住,男人掌心温暖干燥,带着薄茧,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舒服燥热,让人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更多。
顾却喉结动了动,微微闭眼,竭力压制住冲上去把人抱住的冲动,咬了下后槽牙,反手拽了一下男人手臂。
小混蛋。他语气不善,声音却是温和的,你以为我如履薄冰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上我养的人脉吗?
你真当我吃素的是吧?顾却瞥眼瞪他,眸中说不出的怨怒,出了事我家里人会保护我,倒不用你个小孩替我瞎操心。
听了这话,高也拓惊讶地微微挑眉,哥哥,你只比我大一岁。
那也是大!顾却瞪他,眉峰微蹙,沉下声呵斥,少跟大人顶嘴!
高也拓噤了声,不顶了。
顾却盯着他,恶狠狠地放话,我告诉你,今天你这趟浑水我必须蹚,你是白痴我可不是!我他妈还真得让你看看,聪明人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狠话放得直接,看上去像在赌气不忿,却字字句句都是关切,高也拓微讶地看着他,良久,才朗然发笑。
他笑着,微微摇头,意味深长地开口,哥哥啊
后面的话,却是没再说下去。
作者有话说:
【白痴小剧场】
顾却:外人是吧?你出息,你了不起,你清高,老子白对你好了!小混蛋!白眼狼!
高也拓:哥哥不是外人,哥哥是内人 ^_^
顾却: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第38章 求之不得
手术准备期间,高也拓一刻也没歇。
前前后后地忙碌着,各个科室跑,饭都没怎么好好吃。
顾却偶尔训练抽空过来看看,给他带点吃的。
打包了一份瓦罐粥,提进医院,顾却看了一眼时间,打算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刚走进病房,就看见护士在整理床榻。
顾却有点诧异,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呢?
护士抬头看他一眼:已经进手术室了。
这样啊。
顾却有一瞬恍惚,看着护士离开病房,才缓过神来,连忙赶去手术室。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脚步声,听着冷冰冰的,十分寂寥。
手术室灯亮着,偶尔有走过的医护,忙忙碌碌,行色匆匆,都没有看一眼。
顾却看着坐在长椅上出神的人,微微抿了唇。
长椅不算高,身形颀长的男人坐在里面长腿支着,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边蓦然响起一道声音,进去多久了?
高也拓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疲惫温和的面庞露出一点笑意,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饿死没。顾却瞥他一眼,把手里的粥递过去,吃点东西吧。
高也拓接过那杯粥,插上吸管,喝了几口,才说,进去半小时了。
你一直等着啊?顾却偏头看他。
是啊。高也拓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
顾却在他身边坐下。
高也拓看他,哥哥,你什么时候比赛?
过两天吧。顾却说,瞥他一眼,怎么了?你要看?
看不了啊,这几天好忙。高也拓轻轻笑了,嗓音低沉,有回放吗?
没。顾却轻哼,你还真没这么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