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要在里面躲多久啊?高也拓淡淡问了一句,低声嗤笑,就好像我没见过你似的。
话语一落,顾却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来,睁大眼睛,顿时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他知道,他认出来了,他
顾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人生要完蛋了。
所有的人都要知道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很恶心,所有人都要讨厌他,他的话不会有人相信,他做的事别人也会反感
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没等顾却多想,高也拓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上次在医院也没见你躲,怎么变胆小了?
一句话,让顾却从地狱又回到了天堂。
顾却望着面前的箱子,一时间呼吸不过来,久久,才极为缓慢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高也拓没有认出他。
顾却咬了咬牙,满心不安,决定再试探一下。
攀住集装箱的边沿,他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高也拓,低声说,医院里灯火通明的,这里偏僻得很,谁知道你会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掏刀子捅我?我可不敢拿命赌。
高也拓气笑了,你嘴这么欠,怎么没被人打死啊?
顾却望着他,突然怔愣住。
他看着高也拓笑着,佯怒地嗔骂,一双眸子细长如狐,目色深邃,笑时微微弯起,眼中波光流转,妖孽勾人,像是暗伏波涛的海浪。
被卷下去,就会丧命。
顾却从没见过这男人这么笑。在学校里偶尔遇见了,他也是淡漠又懒散的神色,笑容总有些触不可及的冰冷与轻蔑,不像现在。
他敢肯定,高也拓没有认出他来。
他的人生,还没完蛋。
顾却劫后余生般双膝一软,要不是扶着箱子,他得当场给那男人下跪。
但他还没忘记,戏没演完。
给、给我看看你的手。顾却固执己见,做戏也要全套,他装出一副不信任又退缩的样子,我检查一下。
高也拓盯着他,突然嗤笑了一声,还是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摊开,举起,给他看空空如也的掌心,什么都没有。
那只手。顾却不依不饶,皱着眉嘟囔。
高也拓眉梢微挑,咬着烟,把另一只手也摊开给他看。
转个圈我看看,顾却得寸进尺,硬着头皮说,我看你腰带里有没有插刀子。
你找我茬是吧?高也拓盯着他。
顾却撇了撇嘴角。
再说了,你见过长这样的杀人犯吗?高也拓皱着眉,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脸,哪个犯法的长得这么正人君子?
什顾却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望着男人坦然神色,顾却生硬地反驳,当然有,有很多啊!
谁?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高也拓不紧不慢地说。
顾却又哽住。
你到底出不出来?高也拓有点不耐烦了,偏头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唇角,再不出来我报警了啊?
顾却见好就收,想了想,还是抬手按了按口罩,不情不愿地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
高也拓垂着眸看他走近,轻笑了一下,抬手把烟和火柴递给他。
顾却微怔,望着他手里的东西,有点愣。
干什么?他皱了皱眉。
你不是要抽烟吗?高也拓说,又抬了抬手,拿去啊。
顾却想起那包被他吓掉的烟。
心里有点可惜。
刚骂了一通,又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心脏和喉咙都不舒服,想抽根烟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接过他手里的烟,顾却抖了一根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抽。
他不能摘口罩。
顿了一下,顾却咽了咽口水,迅速转身,又疾步走回了那个阴暗的小角落里。
喂。高也拓喊了一声,我报警了啊。
我他妈没跑!顾却忍不住骂了一句,岸边风大,我避一下不行吗?
啧。高也拓微微皱眉,你这人性子真差。
顾却含糊地哼了两声,根本不打算跟他费口舌。
反正说也说不过。
扯下口罩,咬了根烟,顾却眯着眼打量手里的一盒谢尔比火柴,是可以单手划开的类型。
他以前没玩过这种火柴,很是新奇地看了一会儿,才折了一根出来,略显嫌弃地说,现在谁还用火柴啊?
我不喜欢用打火机。高也拓抽着烟说。
为什么?顾却把火柴头按到磷片上,不喜欢打火机的味道吗?
那不是。高也拓捻灭烟蒂,云淡风轻地说,打火机不够帅。
顾却一怔,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
他真的没想到,高也拓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也是,他自己不也一样吗?
大家一样烂。
按着火柴头,顾却拇指用力,猛地擦过磷纸,顿时空气里弥漫一股硫磺的味道。
鼻端一阵燃烧的异香,还没等他反应,拇指指腹剧烈疼痛起来,磷粉无意间蹭上皮肤,灼了一下才熄灭。
顾却低低叫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他的喊叫声,高也拓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忘了告诉你,最好把火柴拔出来擦,不然很容易烫到手。
你怎么不早说?顾却怒骂。
高也拓笑了笑,没说话。
顾却咬着烟,用力抽了两口,清冽甘甜的烟草味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才稍微安抚下他躁动的情绪。
匆忙抽了半根,他把烟掐了,戴上口罩,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
还你。顾却把火柴和烟盒都塞回高也拓手里,谢了。
手给我看看。高也拓开口。
怎么,你也要看看我带没带刀吗?顾却夹枪带棍地嘲讽讥诮。
我看看你烫到哪了。高也拓面不改色地说。
顾却一顿,有些惊讶地微微睁眼。
他还没动作,高也拓自顾自地拉起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拆了,握着他的手看了看,才发现拇指指腹上有点磷粉残留。
捏着湿纸巾给他擦了擦有些发红的指腹,高也拓垂着眼,淡声说,回去抹点药吧,免得起水泡。
知道了。顾却抽回手,谢谢啊。
高也拓嗯了一声。
一时间没人说话。
高也拓又点了一支烟,沉默地抽着,海风又变大了点,吹得头发都飞起来。
顾却半张脸藏在口罩下面,手上还带着酒精湿巾擦过的凛冽感,过了一会儿,手上的水渍都挥发了,指尖又开始渐渐变热。
顾却低眼,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着,他悄然抬眼,打量身边的男人。
高也拓并未看他,只是专注地望着海面,搭在栏杆的手上夹着烟卷,在夜空里燃着猩红的光。
望着男人过分英俊的侧脸,顾却顿了一下,眉峰微蹙。
正盯着高也拓的鼻梁,那人突然回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却呼吸都凝固一瞬,片刻,他冷静地挪开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高也拓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刚刚在骂谁?
听他提到这一茬,顾却心里有点不耐烦了,又有点别扭,仗着他完全不认识自己,冷哼了一声,声音轻蔑,讨厌的人。
为什么讨厌?高也拓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