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也只是猜测。程大夫道:他脉象确实显示幼时体弱,且遭遇过性命垂危之症,至于后来是怎么治好又活到了这么大,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容娘和裴原多半都是不会信的。
但经历过裴原身体好转的事情之后,他们多少是有些信了。
毕竟,裴原的身体就是在池敬遥来他们家之后开始好转的。
此事若不是因为冲喜的缘故,还能是因为什么?
程大夫,阿遥的身子如今可有大碍?容娘紧张问道。
如今瞧着是没什么问题。程大夫道: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避灾的法子奏了效。老夫行医这么多年,治不了的病数不胜数,许多事情不好说是因为什么。
程大夫这番说辞听着固然有些不寻常,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容娘和裴原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毕竟池敬遥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呀?
他既然把自己当成女孩,那定然是曾经的家人教他的,多半还嘱咐了他不能朝旁人说破。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知道了此事,岂不是对阿遥不利?容娘朝程大夫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咱们最好别当着他的面提及此事,只佯装不知他的身份。程大夫道:稳妥起见,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给他惹来病灾。待他到了十岁之后,若是身体无碍,届时再说破也不迟。
程大夫说罢观察了一下二人神色,又道:若是你们只想要女孩,不想继续收留这小娃娃
阿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不会不要他的。容娘开口道。
程大夫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娘。裴原待程大夫走后,朝容娘安慰道:依着程大夫所说,往后咱们还是继续将阿遥当女孩养着,他如今才七岁,离着十岁还有好几年呢,这几年你就拿他继续当女儿养着,也算是全了你的心愿。毕竟,依着程大夫那意思,他们越是将池敬遥当成女孩,对池敬遥越有利。
容娘闻言不由失笑,她今日心情大起大落,到了这会儿也没别的念想了,只希望这三个孩子都能好好的。
至于别的,她是不敢再奢求了。
此事就当咱们都不知道,也别朝你爹和裴野提起。容娘朝裴原嘱咐道:若是知道的人多了让阿遥出了事,那可就麻烦了。
裴原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的想法不像容娘那么简单,对此事多少存了些疑虑。
但他既然确信池敬遥的隐瞒并非出于什么恶意,再加上自己也着实不在意自己是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所以暂时也不打算寻根究底,免得弄巧成拙,反倒让事情更复杂。
池敬遥这一觉睡到黄昏才醒。
他还没睁眼就觉得肚子饿得厉害,竟是生生被饿醒的。
阿遥,你醒了?容娘见他转醒,忙凑上前去查看。
池敬遥支着身体起来,随即便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并不是裴家。
你病了,睡了一整天,这里是医馆。容娘开口道。
池敬遥这才反应过来,暗道自己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还能病得不省人事,连自己怎么来的医馆都不知道。
饿了吗?容娘温声问道。
嗯。池敬遥点了点头,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容娘拿过外袍披在他身上,道:你在屋里等着,外头风凉,别出去。我去帮你弄点粥来。她说着起身出了房门,又仔细将房门掩好。
池敬遥坐在床上缓了半晌,这才将外袍穿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身上这中衣松松垮垮,明显不是他自己的。
而他自己原来的中衣早已不知去向
池敬遥:
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帮他换了衣服!
会是谁?
裴野,还是容娘?
还是别的什么人?
池敬遥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种谎话被拆穿后的羞愧和忐忑。
尽管他隐瞒自己的性别毫无恶意,可总归是一种欺骗的行为。
他原是想着等裴原病好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坦白此事。
万万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病,竟会引出这样的变故。
就在池敬遥忐忑不安之际,容娘端着一碗粥进来了。
池敬遥观察着对方神色,张了张嘴,却有些无法开口。
温度正好。容娘试了试粥的温度,然后坐到榻边,舀了一勺粥送到了池敬遥唇边。
池敬遥下意识张嘴喝了那口粥,便觉米香在唇齿间慢慢散开,瞬间便唤醒了他的味觉。
伯母池敬遥看着容娘,小心翼翼问道: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容娘眉目间含着温和的笑意,一边又舀了一勺粥送到池敬遥唇边,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医馆的程大夫帮你施针的时候换的。
池敬遥一怔,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道:他没说什么吗?
他说你这次是着了风寒,得好好将养几日才行。容娘开口道。
池敬遥见容娘眼底没有任何责怪或愤怒的情绪,只有满满的关心和心疼,这才彻底放心,知道程大夫没有在对方面前拆穿自己的秘密。
难受吗?容娘温声问道。
池敬遥摇了摇头,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意。
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本就容易波动,池敬遥方才又是心虚又是忐忑,这会儿被容娘一关心,所有情绪都转换成了感动。
快张嘴呀。容娘温声道:一会儿粥凉了。
池敬遥只觉鼻头一酸,眼睛霎时便红了。这段日子以来,他从未真正将自己当成是个孩子,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容娘,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忙端过容娘手里的碗,默默将那碗粥喝了。
容娘见他这副红着眼眶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眼睛也跟着红了。
池敬遥将粥喝完,忍着情绪吸了吸鼻子。
容娘揉了揉他的脑袋,开口道:头发都乱了,我帮你梳好。
池敬遥穿好衣服起身坐着,任由容娘摆弄他的头发。
对了。池敬遥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么大的雪,不是说骡车回不去吗?我怎么来的医馆?
容娘手上动作一滞,开口道:你二哥带你来的。
带我来?池敬遥问道:怎么带来的?
用背篓。容娘道。
池敬遥心口一滞,骤然想起了自己昏迷时做的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