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同太和的百姓都道别了,不同李县令告别么?”
“提他做什么...”
“鸢妹,你知不知道,缘分是有始终的。咱们是看着彼此长大的,我了解你,不和那人告别,等以后你们的缘分没了,你肯定会后悔。”
自始至终,都是她一腔赤诚,而那人对她没有半点真心,哪怕明知她此次离开,也许再无归期。
赵鸢不想和裴瑯继续这个话题,她看到坟前的小甜菜一把鼻涕一把泪,于是拿出帕子,“我去给她擦眼泪。”
她走到坟前,将帕子递给小甜菜,“擦擦泪,你爹娘是世上最不想看你难过的人。”
小甜拿起赵鸢的帕子,捂着脸,“大人,我有罪,我爹娘死了,我...我往后该怎么办啊。”
赵鸢轻轻抱住她,“怕什么,有赵大人呢。”
当她说出这句话,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因李凭云而愤怒。
在太和县时,他是她唯一的靠山,现在他要她离开,相当于收回了他对她所有的扶持。
她恐惧没有他的前路。
赵鸢道:“小甜菜,就算无人依靠,我们依然能够顶天立地。”
她自信自己能够做个顶天立地的人,只是有些遗憾,他对她始终不曾敞开心怀。
小甜菜止住哭声,“大人,你的帕子脏了,我替你洗了再还给你。”
“不必了,你拿着吧。”
小甜菜点点头,突然来了一阵风,风拂起赵鸢的手帕,上头绣着的两只蜻蜓,生机勃勃。
赵鸢看着那一双蜻蜓,呐呐道:“不对啊...”
小甜菜抽搐着问:“大人,发生了什么?”
她的帕子上,本来只有一只蜻蜓,何时变成一双了?
赵鸢恍然大悟,前天李凭云说要给她送礼,并不单是把她的帕子还给她。
他送她的,是一只蜻蜓...不...是一双。
若她是天上的风筝,那李凭云就是牵线的手,她飞多远,多高,只要他想收线,她就会脱离自己的意志,直接向他飞去。
赵鸢立即起身,她飞奔回裴瑯身边:“你带小甜菜找个地方落脚,我有东西落在了太和县,得回去一趟。”
裴瑯哪里看不穿她的心思,他挑眉道:“让阿元送你回去吧,我就不扰你了。”
“多...多谢。”
阿元带着赵鸢一路疾驰,到了太和县境内,已是黄昏将至。
夕阳染红整个太和县的上方,遥遥望去,这座城郭即落败,又瑰丽。
阿元道:“赵姑娘,城楼上有人。”
赵鸢抬头,她望向城楼。
他黑衣黑发,身形沉肃,再浓郁的夕阳都无法将他沾染。
赵鸢几乎是跳下马车,她朝着城楼狂奔而去,夕阳染红了她白色的裙角,她的黑发扬起,步履坚定。
“李大人,你为何会在此处?”
若说身体素质,还得看赵鸢,一口气跑上城楼,气都不喘。
即便李凭云心中有强烈的预感,她一定会回来,但当她真正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仍然忍不住颤抖。
这世间,原来也有人为他回头。
“等人,赵大人又为何在此处?”
“我来找人。”
“找何人?我帮你找。”
赵鸢负气看着他:“此人天下第一自大,李大人若见着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特征如此含糊,叫本官如何帮你找?”
赵鸢的气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就全消了。她面色严峻:“李大人,我找的人是你,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是万古长夜的第一缕日光,李凭云当然想将她永远占有。
只是...
她尚有婚约,他尚是贱民。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彼此的一纸契约,更是千载万世的成见。
“赵大人,想清楚再说吧。”
“我想清楚了。”
赵鸢眼不带眨,“李大人,诚然,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容易自以为是。好在有田兄六子高程在你身边,他们可以补你所短,你平日做事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对你一定有益无弊,还有,你做事向来不守规矩...”
这番话真是出乎意料。
“闭嘴。”李凭云吐出二字。
“这就是你自大的表...现。”
赵鸢话音未落,李凭云已经将她搂紧在了怀里。
不是她曾幻想中清清白白的拥抱,而是她再他怀中,额角抵着他的肩膀。李凭云的大掌紧扣着她的后脑勺,她的脸贴在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臂弯。
“李...”
她耳旁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那有力的震动,将她的话语淹没了。
李凭云用依然沉静的声音对她说:“明年春日,我去长安找你。”
赵鸢手足无措,她静下来,询问自己:赵鸢,你究竟想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她听到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说道:不要他的帮助,更不要他的怜悯,我只想要...轻轻地触碰他一下,如此就好。
她抬起自己沉重的双手,轻搭在李凭云的腰上,“李...李凭云,说...说好了,我...我等你,你别...别忘了。”
长夜将至,李凭云松开她:“你走吧,天黑了。”
赵鸢点点头,所有的遗憾,都消解在了方才那个漫长的拥抱中。
李凭云忽然弯腰像她做了一记长揖:“这是士人之礼,愿赵大人此去长安,扶摇直上。”
所有人轻看她是姑娘家的时候,唯有李凭云将她当做士人看待。
若他是个白胡子老头也就罢了,可他如此年轻,如此俊朗,如此懂她,她一生见过最好的风景,都不及这一年的李凭云。
叫她如何能不倾慕他。
赵鸢回了李凭云一记长礼,“李大人,这一程与你同路,是我毕生之幸。”
第56章 无量菩萨1
十月初,安都侯府的马车低调地回了长安,一干人停在东市的赵府门外。
在这一座等级森严的四方城中,东市乃距离皇权最近的地方,达官贵人的府邸都在此处。而赵府的距离,距皇城东门不过五里远。
长安是个神奇的地方,在正中央的皇城高地里,礼乐即将崩坏,而越向外城郭走去,那里的人们越不将礼法放在眼里。
唯有东市里住的这些士人之家,固执死守着儒家礼乐制度,如同守着他们的最高荣誉。
放浪形骸的裴瑯在这里也不敢造次,他在马车外对赵鸢道:“鸢妹,踩着阿元的背下车。”
赵鸢轻便地跳下车,“不踩着别人,我就下不了车了么?”
裴瑯在她耳边提醒说:“此前你寄信回来,要和我退婚,你父亲收到信脸色十分不好,连夜进宫说服陛下将你调回来。你若是真心想要退婚,千万不要惹怒你父亲。”
赵鸢忍住想骂裴瑯优柔寡断的冲动,克制道:“在太和县时,你还说咱们是不可能退婚的,为何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反正你我的目的都是退婚,咱们只管朝着这个共同的目的去努力,原因不重要。”
“对你来说不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裴瑯,你喜欢自由,难道我就喜欢被人摆布么?这是我的婚事,是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事之一,进退却都不由我...真是可笑。”
裴瑯一口气提起来,又落下来。
“个中缘由我不能告诉你,但是鸢妹,你我情同兄妹,不论你想嫁谁,我都希望你是幸福圆满的...李凭云,此人城府太深,不是可托付之人。”
赵鸢立马意识到,裴瑯突然同意退婚,是李凭云从中作梗。
李凭云,竟然没有糊弄她,莫不成他对她...也是有几分珍惜的?
“先把婚退了再说吧。”赵鸢淡淡说道。
为了避免赵鸢挨训,二人约好装作无事发生,甚至对好了台词。进了府,管家赵忠领着些许家丁来搬行李,跟在赵鸢身后的小甜菜看傻了眼:“你家这么大,你干啥非跑去太和县啊,还好你没被烧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