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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莲师父,你疯了!”
净莲将手伸向她,道:“我已年老体衰,肉不会恨好吃。但我是修佛之人,从未吃过荤腥,应该也不会很难吃。你尝尝吧。”
红蘼看着这块刚刚割下的肉,看着血从他的指缝里流下,瞠目结舌。
她吞了口唾沫,后退了两步。
“师父,我先告辞……”
话音未落,只听净莲大喝一声:“站住!吃下去!”
红蘼一惊,浑身颤抖,目光陡地冷冽,龇出獠牙,如同一只兇狠的猛兽。
“过来,吃下去!”净莲命令道。
红蘼得到命令,顿时失去理智地向他扑来,一口咬住了肉。
终于,她吃到人肉了。
肉与牙齿融为一体,狠狠地咀嚼,血腥味溢满口腔。
沧桑老者的肉,口感并没那麽细腻,但这是人的肉,这就够了!
咀嚼够了,咽下。登时如同长大了,开窍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更多人肉。
净莲看穿了她的心思,沉声说:“你可以吃我。”
红蘼嘴角挂着血,红着眼瞪着他,重重地喘着气。
“只是吃了我,你从此就不许再吃别人了。”净莲将匕首丢到她的脚边,闭上眼,坐禅入定。
般涅槃
文念见到净莲的时候,他是斑驳的。
人怎可用斑驳来形容?
但净莲就是这样的。
他还活着,还保持着入定的姿势——左脚压在右腿上,右脚压在左腿上,双手相交,掌心向上,闭目静坐,无声无息。
只是他的身上,已无一块完好的肌肤。怪物撕咬后留下齿痕,崎岖不平,如沟壑纵横。
血染红了他的灰色僧衣,也染红了他坐下的草蒲团。
尽管如此,他还是活着的。他在听见文念走进屋时,他还能睁开眼。
红蘼确实吃了他,却不曾杀他。
她克制不住吃人的欲望,却又坚持着无可撼动的理智,所以只用小银牙一点一点啃食着他。
她大抵要比凰羽所想的,要更坚强一些。细细想来,她是迄今为止,唯一真正未曾破杀戒的妖。如文念当初所说的一样,她是一只好妖。如若她不曾成为承纳孟柳寒的妖气的容器,她或许真的能修炼成仙。
净莲承认了,可已经迟了。
他开始疑惑,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麽执着想要杀她,青山镇是否就不会遭此一劫。
人间种种,看似毫无牵连,细细想来却又因果相融。
如果自己当初选择放了她,文念就不会擅自下山。
如果文念那天呆在寺庙里,红蘼与铃兰也就不会认识他。
如果铃兰不曾认识他,便不会心猿意马,而会顺其自然地嫁给顾承松。
如果顾承松逞心如意娶了铃兰,便不会上山,也不会遇见文空。
如果红蘼不曾认识文念,便会一心一意跟在孟柳寒身边,他或许依旧不会爱上她,但会一直是一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
如果自己没有执着于斩妖除魔,没有与紫衫道人定下赌局,孟柳寒也不会为了镜花水月般的承诺,引秦世炎上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原来原来,杀劫的源头竟是自己。
净莲想清了一切,沉寂百年的心重新颤动起来。
了然于胸的几万万本佛经,剎那皆成枉然。
*
“师父。”文念远远地站着,轻唤了一声。他不敢靠他太近,生怕些微震动就会将他已经残损不堪的身体击垮。
净莲不语。他虽未死,但伤势太重,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念见罢悲痛欲绝,也顾不上许多,找来平日里为百姓医病的箱子,取出针要救他。
净莲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文念每扎下一根针,都鼓足了勇气。他此刻只恨自己医术不精,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良久,净莲的眼皮动了动,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文念,别忙活了。”他轻声道,“你扎的都是错的,我就算没死,也要被疼死了。”
文念听见他的声音,长舒一口气,连忙问道:“师父,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其实不问他也猜到了,齿痕不是人类所有,而屋子里又留下了阵阵花香。
铃兰和凰羽已死,唯剩的只有红蘼。
只是他不想无端猜忌她,因在他心里,她永远是善的。
但如果果真是她!
果真是她,自己要怎麽办才好?
“没谁,是我自己把自己伤成了这样。”
“师父,你不必骗我!你跟我说实话,我帮你报仇!”他气急了。
“又来了,你又想报仇了。”
“师父……”
“是为师自己引诱花妖吃了自己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