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承松死了,可寺庙里却未曾恢複安宁,是有人依仗着顾承松的名义,继续着这场杀戮。
地狱空蕩蕩,恶魔在人间。自己该怎麽办?
师父说得对,他要杀人,只是想为文空师兄报仇,而不是在想救人。
他木然地往前走着,漫无目的。
越往前走,凄惨的哭声越大,像无数只鬼爪向他涌来,紧紧缠绕住他。
陡地,眼前闪过一道光。
下一秒,一个拿着匕首的兵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兵面朝月光,他因此得以看清他的整张脸。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透着如同野兽一般的兇狠,看不见一丝人的感情。
兵杀红了眼,脑海里除了杀人就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
因秦世炎给了他们念想:杀一个赏银十两,杀十个赏银百两,杀人最多者加官进爵!
在这一刻,所有的兵都成了被欲望支配的傀儡。
文念连连躲闪,怕被他伤着,也怕伤着他。
他到底不是恶毒的人,杀人这种事,他做不来。
但面前的,早已不是人,而是一个饑饿的野兽。他嘴里念着:“赏银,赏银,还差一个,还差一个!”然后爬上旁边的石山,如饿虎一般临空扑了下来。
文念已被逼近角落,躲闪不能,只得擡起胳膊挡住脸。
但刀并未劈下。
落在他的脸上的,是温热的血,和一丝一缕带着血的肉。
兵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碎尸天女散花一般落得满地都是。石山旁的池塘里,水顷刻被染成了红色。
文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淋满全身的血肉,和落在脚边的那把卷了边的刀。
和站在石山后面的,两个尽显妖像的人。
他的身体在发抖,因他由此想起了那一晚,在土地庙前看见的那一幕——
那个被妖扑倒的书生,满身是血向他伸着手求救。他看见了也听见了,却未曾给予回应。
他留妖孽作乱人间,无动于衷。因何?因他心中有欲。
他道妖亦分善恶,并非因他有普度衆生的心。
而是因为他的欲,是一个妖。
他因私欲宽恕了她所有罪恶,以衆生平等的名义,自私地放过她一次又一次。
师父说:“你说妖亦分善恶,是因为你未曾见过满寺的血和残肢,也未曾听过绝望的嚎哭。”
他如今看见了,也听见了。
他如今开始觉得,师父说得才是对的。
是自己错了。
怨憎会
因那日被孟柳寒伤了元气,这些日子凰羽一直躲在玄音洞里疗伤,已许久未来人间。
其实他早在那日转身离开之时,就已下定决心不再回到人间。
红蘼决然将他赶走,他已对红尘无所挂念。
听闻妖也能修行成功。只需蒙住心守住欲,念一千年佛经,便能得到成仙。
他本对成仙没什麽兴趣,做妖也能随心所欲不逾矩,何必要苦修千年呢?可当他带着一身伤,狼狈地回到家后,他忽地就想知道,仙家是否也会有求不得的苦恼。
然红蘼的贸然闯入打断了他的修仙之路。
他未曾想过她会来玄音洞,因此当守门的小童领她进来的时候,他竟惊喜地热泪盈眶。
他以为她到底是想明白了,愿舍去那段不切实际的孽缘,与他同生共死。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小花妖,他看着她一点点从一朵花长成一个人,所以他也愿意看着她从一个人修炼成仙。然后与他双栖双飞。
他最理想的人生,便是如此。
只是未等他开口,她便先开了口:“凰羽,求你不计前嫌,救他不死!”
他的心骤冷,忽觉前些日子落下的伤口愈发痛了。他捂着心口,紧蹙着眉。
许久才淡声道:“那个书生,已经没救了。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不是为了孟公子!”她反驳道,双眸颤栗,“我与孟公子他……我们俩缘分已尽,我已经不再奢望什麽。”
“那又是为了谁?”虽他心里已经猜到,但仍不甘心地问。
“是、是青山寺的小师父们。”她竟有些心虚。
小师父们。她倒是措辞谨慎得很。
凰羽轻笑了一声,道:“青山寺连门都不让你进,你管那些和尚做什麽?”
红蘼不依不饶:“秦世炎要屠寺,所有人都会死!净莲师父救了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刀下!”
凰羽瞥她一眼,目光定在她的衣领出,露出的一小片黄符上,微叹了一声。
“是为了净莲师父吗?”
“是!”她找到了理由,越发理直气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