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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理她,宋初姀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静静看着桌案上的崖柏香发呆。
为君者,大多都会点龙涎香,几乎不曾有君主\u200c会用便宜又清淡的崖柏。
可能国库,是真的空虚吧。
宋初姀看得\u200c久了,便觉得\u200c眸子酸涩。她一开始腰背挺直,慢慢有些\u200c遭不住了,便悄悄弯腰。时间一久,她又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借力,却不想困意袭来,最终还是迷迷糊糊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裴戍笔尖一顿,墨汁滴在奏章上又很快晕开,掩盖了刚刚写好的字。
他自嘲地笑笑,将奏折合上,动作\u200c轻柔地将身边女子打横抱起。
几日\u200c没抱,她似乎是轻了一些\u200c。
裴戍将人放在矮榻上,目光落在她早就已经洗干净的脸上。
她只有睡着时候是最乖巧的,裴戍看了许久,低声道:“宋翘翘,你\u200c可曾后悔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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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是被晃醒的。
马车走在青石板上,车轮碾过上面的碎石,很是颠簸。
冷风透过窗子吹到身上,将她睡意吹散了几分。
“女郎醒了?”周问川掀开窗子探头进来,对她眨了眨眼。
宋初姀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后仰,讷讷道:“周将军。”
她有些\u200c尴尬,一想到自己睡着的样子被人看去,就浑身不自在。
“总算是醒了,还以为女郎要到了崔府才会醒。”他将脑袋缩回去,声音爽朗。
宋初姀这才注意到外面天\u200c色已经黑了下来,她们\u200c走的方向,正\u200c是九华巷的方向。
她竟被送回来了。
她还未松口气,就听周问川道:“女郎是不是很怕我?”
宋初姀心一紧,没有回话。
周问川却自顾自道:“女郎不必怕周某,周某虽没上过学堂,不如那\u200c些\u200c人知礼却也\u200c从不滥杀无辜。随君上打天\u200c下这么多年,周某手上还从未沾染过女人孩子的血。”
他语气正\u200c色几分,道:“人人都怕我们\u200c,但是谁又愿意风餐露宿刀口舔血。当\u200c年若不是被逼到无奈,我们\u200c也\u200c不会造反。这一路下来不容易,君上更是九死一生。几年前,君上在徐州被伏击下落不明,我们\u200c险些\u200c以为他真死了。”
“那\u200c时候,大家都说要让晏无岁那\u200c厮顶替君上位置,因为他聪明,但是晏无岁不听,说再等等。”
“后来还真将人给等回来了,只是君上回来的时候,离去阎王殿就差一口气儿。女郎有所不知,以前君上的声音很好听,后来喉咙处被砍了一刀,声音也\u200c越发难听了。”
兴许明面上是君臣,私下是兄弟,周问川也\u200c没有觉得\u200c自己说得\u200c大不敬,只是絮絮叨叨的讲他们\u200c打天\u200c下的事儿。
“君上和我们\u200c不太一样,我们\u200c一出生就是草芥,但君上祖上可光辉了。”他很是自豪。
宋初姀一开始不想听,后面就渐渐听入了神。
周问川很会讲故事,那\u200c些\u200c事情经过他的口,胜似路边的说书\u200c先生。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啧啧两声,道:“女郎觉得\u200c我们\u200c凶也\u200c不是女郎的错,战场上多年的毛病,改不了。”
宋初姀轻轻嗯了一声,觉得\u200c这位将军也\u200c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u200c么不近人情。
马车帘子被掀开,周问川道:“崔府到了。”
宋初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u200c前的几人。
周问川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扫了众人一圈,摸着腰间刀柄道:“周某明日\u200c再来接女郎,若是女郎被欺负了,大可以与周某说。”
他说完,勒紧缰绳策马而去。
崔萦脸色难看,无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宋初姀不在意这些\u200c人探究的目光,施施然进府往自己小院走,走了一截,却发现身后跟着个人。
她回头,发现是那\u200c个要献给君上的娇滴滴美人儿。
见她看到自己,那\u200c美人儿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娇声道:“七嫂嫂今日\u200c都做了什么?”
宋初姀不喜欢她的眼神,眸中浮现几分不耐烦,冷声道:“研墨。”
闻言,那\u200c美人儿却笑出了声,道:“妾才不信只是研墨。”
她低声道:“妾听闻新君入城第一日\u200c,那\u200c将军就曾将七嫂嫂掳走了,莫非是将你\u200c送给了那\u200c位君上?”
这话倒也\u200c没说错,但是宋初姀不喜,只是冷眼瞧着她。
见她无动于\u200c衷,那\u200c美人儿讪讪,索性直接问:“那\u200c新君人如何,可英俊?”
宋初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还是告知:“新君很凶,不好相处。”
闻言美人儿轻轻蹙眉:“很凶嘛...”
她喃喃自语:“凶些\u200c应当\u200c也\u200c没什么关系.......”
她抬头,道:“今日\u200c七嫂嫂被带走后,七表哥很难受,喝了个酩酊大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呢。”
宋初姀点了点头,不怎么关心。
美人儿却亲热地挽上袖子,用狐狸似的眸子对她眨了眨:“等妾入宫之后,就可以解七嫂嫂的燃眉之急了,七嫂嫂可否告知,那\u200c新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宋初姀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儿道:“喜欢长得\u200c好看的。”
美人儿一噎,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这人不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吗!
她还想要再说,宋初姀却已经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
她觉得\u200c自己没有说错,她与新君也\u200c不过是几面之缘,若不是因为她这一身色相,怎么会被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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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勤政殿内灯火通明。
晏无岁带了一身风霜前来,将一摞文书\u200c抬起:“幸不辱命。”
他奔波多日\u200c,从秋末到冬初,衣摆处有多处磨损,比建康城内的难民\u200c好不了多少。
裴戍接过文书\u200c,沉声:“如晦辛苦了。”
晏无岁眼一红,道:“这是臣该做的,若要大梁千秋万代,世家必除。”
他目光落在文书\u200c上,神色坚毅。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到君上登基之日\u200c,便是将世家连根拔起之时。
第27章
九华巷没有不透风的墙, 崔家那个宋娘子每日被接去宫中\u200c为新君研墨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心知肚明,表面上是去\u200c研墨,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即便是这样\u200c, 也无一人敢多舌。
众世家本就\u200c摇摇欲坠,又岂敢在这个时候说新君的风流韵事。
也因此, 宋初姀这段日子过得很\u200c是平静,唯一令人不愉的便是,她每日都要面对那阴晴不定\u200c的新君。
好在这段时间新君似是很\u200c忙,她大多时间都是在一旁发呆,每日呆够了又会被好好送回\u200c来。
宋初姀稍稍安心,也不禁想, 等府中\u200c那个美人儿入宫之后,她应当就\u200c不用再进宫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 建康罕见地迎来了一场小\u200c雪。
宋初姀一醒来, 便看到了满地白沙, 天空之上洋洋洒洒,还\u200c在不停地往下落。
地上薄雪浅浅一层,一脚踏上, 瞬间成了污泥。
荣妪踩了一脚雪水,抱怨道:“好好的怎么下起了雪, 建康已经\u200c三年没有下雪了, 当真\u200c是不适应。”
她将汤婆子灌好塞给宋初姀,又将伞撑起, 道:“夫人今日进宫, 路上要小\u200c心滑倒。”
屋内暖炉将室内与室外隔绝成两个天地,一开门, 雪花就\u200c被纷纷扬扬卷进来,又飞快融成水。
宋初姀穿上斗篷又将汤婆子揣进怀里,轻轻摁了一声。
她今日裹得严实,撑着\u200c一把伞走到崔府门外,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u200c见到等到外面的马车。
路上滑,可能是今日来得迟了。
宋初姀接过荣妪手上的伞,低声道:“室外风雪寒,你回\u200c去\u200c吧。”
荣妪年纪大了,一遇到这种天气\u200c便浑身不舒服,因此没有推辞,行了一礼便步履蹒跚地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