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鲛想着以后有空闲,一定要入海捡些漂亮贝壳上岸,让冬月帮他做一串比这个还精致的竹铃。
他拎着竹铃走回宗长身边,有些欢喜:阿渊,我自己换来的。
小鲛把竹铃塞到宗长手里:这个送给你。
溥渊拿着鲛人留下的一串竹铃,这些挂饰看起来精致漂亮,实际上制作所耗费的本钱便宜,鲛随便用一颗珠子就换了这么一串,始终还是没有了解人间的规矩。
小鲛游游晃晃,停在小吃摊前,眼睛盯着白色布块上的两个黑字,发现没有一个字是他认识的。
店家笑道:冰镇莲子藕粉,小公子要不要尝尝?
小鲛摸了一下瘪瘪的肚子,点头。
他从袖口拿出一颗珠子:我用这个和你交换,可以吗。
店家仔细瞅一眼珠子,肉眼中都能看到珠子上微芒流转,就道:小公子给的太贵重了,一颗珠子换上十碗二十碗藕粉都不值当。
溥渊停在小鲛身后,看着店家:钱我付。
老店家藕粉铺子开了十余年,世代为农,在旱灾最严重的时候,宗长日日都往田里跑,山里的农户自然都见过新任宗长。
他张了张嘴,惊讶地正要开口,溥渊已经将钱付了。
老店家道:宗长,这、这使不得啊。
溥渊道:都是普通生意,没有特殊之分。
老店家咬咬牙,只能将钱收下。
片刻之后,小鲛面前摆了好大一碗藕粉,还是冰块冻过的,勺子舀了一口含在嘴里,凉爽冰甜,绵口不腻。
老店家瞧见这小娃娃喜欢,又盛了一碗送到宗长面前:宗长,您也尝尝吧。
溥渊坐在一旁看着小鲛吃,过了片刻才自己试了几口。
溥渊不喜甜口,尝过几次停下动作,小鲛喝完一碗冰镇藕粉,从大碗里抬头。
阿渊怎么不吃。
老店家笑笑:娃娃你还要吃不?
小鲛伸手指了指宗长面前的这碗:我吃这个就好。
老店家错愕,还真看到小娃娃自然而然的拿走宗长那份藕粉,偏偏宗长也没出声。
小鲛喝了宗长的藕粉,嘴上还说道理:这是李管事教的,粮食不能轻易浪费。
李管事教的道理小鲛囫囵学了一些,有的记住,有的没记住。
溥渊淡声:他有没有教你财不外露,轻易泄露钱财容易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小鲛听完疑惑,仔细回想,自言自语:好像教了。
一股浓重的酒气靠近藕粉小铺,旁边的桌上重重坐了个人。那人袖口上露出的枯瘦手臂在木桌不停敲,语气不耐地喊着:来碗藕粉。
来人歪歪斜斜的倒着,比鲛更加坐没坐姿。这人浑身发散着令人厌恶的味道,小鲛朝溥渊的位置挪了挪,老店家看到那人,气的张口就骂:王福全,前几次你赊的钱还没付账,今天还有脸过来?
王福全用力地拍着桌子:老子过段时间就有钱,不就欠你这臭老头一点点,等老子的账收到了,多五倍还给你行了吧?!
老店家丝毫不买王福全的口头账:这话你说过几回了?念在同族的份上老头儿我不将你这些无赖行径告诉大家,若你非要得寸进尺,老头儿我也不是好惹的!
王福全梗着枯瘦的脖子:你这老不死的,要你一碗藕粉跟你要命似的,老子还不稀罕呐,你以为老子没地方去?
王福全骂骂咧咧地起身,摇晃着那副瘦得风吹就倒的身躯离开了。
老店家嘴上喷道:晦气。
又对宗长解释:这王福全已经成了个老赖哩,赊了好几家摊子的钱不还,身上没半个子儿还想着往醉乡阁那地跑,也不看看他如今什么德行。
溥渊听这王福全的名字有些熟悉:醉乡阁?
老店家点头,语气感慨:王福全曾经也不这样,自从去了一次醉乡阁回来,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把身体掏空成这般,还欠一屁股债,成日神经兮兮,说话还颠三倒四,听说他连家里的老母都欺负,特不是个人!
溥渊脑中闪过一个人:王福全和王昌有何关系。
老店家道:他跟王昌是表亲,这王福全看到王昌花了大价钱从醉乡阁赎了许氏回来,惦记许氏漂亮,就做梦也要从醉乡阁赎个娘子回来。
老店家接着摇摇头:反正不知道醉乡阁那里头的娘们有多邪乎,能把王福全从外到内变成这副德行,没救哩。
小鲛吃完藕粉,起身站在宗长身后,皱了皱鼻子:阿渊,鲛不喜欢醉乡阁里的味道。
溥渊微微扯了扯系在两人手指指尖的鲛绡:跟我走一趟,路上乖一点。
溥渊不远不近的跟在王福全身后,如老店家所言,他果然又赖在几家摊铺里赊账讨要吃的,那些铺子的摊主不愿再给他赊账,王福全一路骂骂咧咧,最后只讨得一瓶酒,颠三倒四的在路摇摇晃晃,直至晃到了一个小院子门外。
门外的灯笼上写了个王字,可王福全鬼鬼祟祟的躲在一边,溥渊猜测这是王昌的家。
小鲛忽然钻到宗长面前躲在他怀里,在对方不明的眼神中,拉起宗长手臂绕在身前环起来。
溥渊正要出声,小院的门打开,走出来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头上别着发鬓,已为人妇。
那鬼鬼祟祟躲在一侧的王福全眼神立刻变了,目光里全是贪婪。
女子将门口两个灯笼重新添了火,再次关门回屋。
王福全喃喃:老子一定会得到你的,一定会得到你的
话音落下,立刻缩在角落中浑身抽搐颤抖,留长了的指甲不断地往手脚用力抓挠。
溥渊将小鲛拉至身后:别看。
宗长走到王福全面前,叫出身后跟着的人把他抬走。
先关两天,让孟临之来一躺。
*****
夜色更深,溥渊所带的武卫将王福全带了回去。
小鲛停在原地还没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抬头对上宗长望过来的那双黑凌凌的深邃眼眸,很快又跟上。
此时的宗长透露了几许小鲛看不明白的东西,就像一个人身上突然裹上一层纱,这样的阿渊走在秋寒萧瑟的街道上,连影子仿佛都被无端拉长几分,显得孤零零的,只有阿渊一个。
小鲛故意落后几步,慢吞吞地跟着。他一脚一个步子,尽量维持踩在阿渊的影子上。
两人的身影重叠,在青色石巷的路面延伸的更长。小鲛踩上了瘾,直到宗长转身,小鲛方才继续跟上。
他探着脸左右观察宗长的面孔,溥渊开口问:在看什么。
鲛答:看阿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