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煊承出声唤了一句:师尊。
蔚凌笑意未收,转过脸:嗯?
顾煊承的面色不怎么好看,他忽然觉得冷,那种被寒意贯穿的冷,双眼就这么单单地定在了蔚凌身上。
方才师尊对着妖怪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
可为什么,师尊在看向自己时候,换回了平淡漠然的眼神。
明明在以前,师尊也会对着他笑才是。
蔚凌见顾煊承许久都一言不发,又问:怎么了?
顾煊承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手中里放的是一颗碎裂的封妖珠。
师尊,这是我用来封印混沌的封妖珠。
蔚凌愣了下,伸手去接顾煊承递来的碎珠子。顾煊承转过手,把珠子放进蔚凌手心,指尖轻轻相碰,那温软的触感让顾煊承莫名有些紧张,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往儿哪儿看,干脆看去了地上。
封印混沌后,你可有在封妖珠上刻封妖印?蔚凌并没察觉顾煊承的心思,他打量着这颗碎掉的封妖珠,上面残留着混沌的妖气和封妖阵留下的断续光路。
我擅自主张,没告诉别人,所以封妖印是我自己留的。顾煊承摸出自己的小钢扇,捏在手里转着玩,这是他分散注意力的方式,即使在外人面前有些唐突。
蔚凌问:为什么?
顾煊承抬头,趁着蔚凌垂眸观察珠子的空隙仔细端详他的脸:母后盯着你,盯着梼杌,我们需要足够的妖力混沌自投罗网我以为是天赐良机。
蔚凌听完没给回应,他在想别的事,等顾煊承不再说话以后,他道:既然刻下封妖印,你的法力耗尽之前,混沌不该轻易出来才是。
是我修为不够,师尊,自从离开琉璃山后,我已经太久没炼过仙法,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封妖印是否能封住混沌。顾煊承自嘲地笑笑:看来答案是不能。
不对。蔚凌重新看向他:珠子上的封妖印,确实是你留下的。
顾煊承与他视线刚撞上,立马又低头看自己的钢扇。
师尊认得我的印?
嗯。
顾煊承一阵欣喜,脸上僵硬的神态总算破冰而化,找回了一点点平日的温和。
混沌并没有破开你的封妖印,他会被放出来,是有人从外部破裂了封妖珠。蔚凌继续说:煊承,你可记得谁碰过这颗珠子?
没人。顾煊承道:鸢儿想看我都没给。
蔚凌问:你一直不离身带着?
顾煊承想了片刻:除了有一次掉雪地里,其他时候我一直带着。
掉雪地里?
嗯,下山前寒风忽起,我冷得打了个哆嗦,不料封妖珠因此掉在地上,我立马察觉,捡起来了。顾煊承拉了拉自己的袖口:眨眼的功夫罢,没人能碰到。
蔚凌听着他说话,没再应声,他隐约觉得有人在这里边穿针引线,而这根线的线头,总算在此时此刻稍微露出来了一点。
酉王怎么会知道你有混沌的封印珠,你告诉他了?蔚凌问。
顾煊承一愣,片刻后才道:他说是从白将军那里听来。
上一次蔚凌和夏洲讨论混沌的时候,顾鸢也在场,但混沌被顾煊承所封印这件事是后来白烈告诉蔚凌的,蔚凌记得白烈曾明确说过,这件事只有告诉了蔚凌一人。
顾煊承似乎明白了蔚凌的意思,他干笑两声,道:师尊放心,鸢儿向来消息灵通,知道什么都不奇怪,何况你那个跟班妖怪不也是鸢儿的朋友,他若是知道,告诉鸢儿也不是没可能。
这倒是。
蔚凌搞不清楚夏洲和顾鸢到底是哪门子的酒肉朋友,但两人配合起来倒是意外地有默契。
师尊。
顾煊承突然上前了一步,像是要引起蔚凌注意似的,连声音也比刚才大了。
蔚凌回过神,看他。
回去以后顾煊承顿了须臾,在极力思考后,他缓缓地说:你若有意留在煜都,不如寻个宅子,我知道两处不错的地,抽空我带你去看看吧。
蔚凌笑了笑,道:谢谢,我不会在煜都留太久。
你要走?顾煊承很吃惊。
嗯。
去哪儿?
现在暂时不会走,等蔚凌本来想说等尘埃落定之后,可现在顾煊承的立场与自己截然不同,话到嘴边改了方向:我还是比较喜欢在山里呆着。
顾煊承抿着唇,眼底无端有种难过的情绪:那我呢,师尊,你可有想过我怎么办?
蔚凌愣了一下,他眼前的少年比记忆中那个顾煊承高了太多,五官成熟了,轮廓也分明了,只有说话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柔柔的、低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抚他,
顾煊承垂着头,忽然在蔚凌面前单膝跪下,蔚凌被他吓到,赶紧屈身去扶住他,顾煊承借着力,竟然跨步上前把蔚凌给抱住,脸靠近颈边,闻到了蔚凌身上淡泊的味道。
曾经一直仰望着、尊敬着,如今将他抱在怀里,比想象中更细,更温软。顾煊承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每一声都那么沉重、那么急促。
他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点恶念,但迅速的,他又把这个念头打得粉碎。
等闹剧结束、宿命了结。
等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顾煊承紧抿唇角,颤抖地呢喃着:弟子的不情之请,还请师尊看在师徒情面上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
第168章 偏执
结界封锁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也没有人讲得明白。
太历院的法侍在宗源山上搜了五天五夜,别说白烈了,连一开始被卷入结界的雪狼军都像凭空消失一样,彻底没了踪影。夏洲连宗源山周围都打探了便,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又过一天,夏洲在北山外的河道旁找到了失踪的雪狼军,他们的尸体都密布在同一区域,周围残留着混沌的妖力,细小的血条吸附着尸体,啃尽血肉,留下白骨,只能靠衣装来辨认身份。
余挽风把事情经过写在折子里让人快马加鞭送回煜都,随后,一把火将宗源山的陵庙烧了干净。
不安在无声地蔓延。
*
回到煜都那日已是深夜,一路奔波饿着肚子也没时间休息。
酉王府周围很冷清,大雪天里,只有老李一个人掌着灯在门口恭候。
蔚凌下马车前远远打量了老李一阵,这人身姿佝偻,头发捆得扎实,苍老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从蔚凌的方向看不清他的神色。
顾鸢疲惫到极致,方才在马车上唠叨着回家一定要好好睡一觉。老李走在后面,说府上熬了热粥,晚点让人送来。
蔚凌肚子饿,身子冷,回去沐浴以后又穿上外袍,在生了炉的屋子里喝粥,夏洲过去挨着他,见他盯着炉子发呆,就猜出他是心里有事。
我瞎忙活那几天,狗太子是不是为难你了?夏洲摸着蔚凌的腰,下巴枕他肩膀上,沐浴后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园子里的桂花落在温池里甘甜的留香。
没有。蔚凌被夏洲蹭得痒,微微偏了下头。
没有最好,我看他鬼鬼祟祟,满脑子坏水。夏洲在蔚凌脖子上亲了一下:别被他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