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端着茶杯喝茶,一边喝一边想事,夏洲又沾了一块糍粑,正准备继续喂,忽然眼神一定,手也收了起来,蔚凌注意到他反常,总算把注意力放回了夏洲身上。
怎么了?蔚凌问他。
哦。夏洲回过神:方才慕容尘灏传来点儿消息。
妖域有变故?
没,小事而已。夏洲托着下巴,似在思考:你还记得混沌吧。
嗯。
蔚凌虽然回答得很平静,心里却有不适。当初他在妖域错误的判断了恶妖的习性,差点沦为混沌的玩物,现在想来,混沌与夏洲不同,他没有一丁点儿善,是纯粹的恶和凶残。
夏洲似乎也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你现在伤口还痛吗?
蔚凌放下茶杯:他的攻击带毒,上回伤我并非是为取我性命,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了。
那不是毒,是他妖力本身的侵蚀性,被混沌所伤之处大多很难愈合,但也不至于无法愈合夏洲心里不踏实,侧身去摸蔚凌的腿,蔚凌像是早有预料,把腿收走,让夏洲一把手摸到了桌子腿上。
蔚凌道:你觉得白烈旧伤未愈另有原因?
嗯。夏洲无聊地甩了甩手,重新坐了端正:白烈是凡人之躯,被混沌侵蚀可能会波及性命,我听慕容尘灏说,那个什么风月天师得知后立马决定猎杀混沌,因为,只要混沌死,白烈身上源于混沌的毒就会彻底消散。
然后呢?
然后,他在妖域铺了结界,可上哪儿也没找到混沌。
蔚凌盯着那一盘被夏洲搅得黏糊的红糖,眼中光泽微微一沉,说道:不应该啊,辰枭法力高,要找一只妖怪并不难,而且混沌也是性子张扬的妖怪,不服挑衅,不像是掩盖气息躲躲藏藏的鼠辈。
你倒是把他看得透彻。夏洲把蔚凌的目光当成了对糍粑的期盼,于是重操旧业,把一块糍粑上分开一小块,挑起喂给蔚凌:另一点,关于混沌的毒,以煜都太医署和太历院的实力,真要清散并非难事。
蔚凌看着那小块糍粑,忽然想到什么:混沌的妖力能侵蚀凡人,难道呜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糍粑,蔚凌瞪着一双眼睛神色微惧,等把糍粑给吞下才缓缓顿声道:难道,白烈身上的并非是毒,而是混沌的妖性?
对。夏洲放下筷子:混沌在被白烈杀死的一瞬间,将自己的妖性渗入到白烈身上,这样一来,坠入深渊的不过是个空壳。
蔚凌越是细想,脸色越难看:会不会是混沌跟着白烈来了人间?
混沌疯起来连我都头痛。夏洲毫不介意地笑笑:被他盯上,致死都甩不掉。
*
雪狼军在宗源山下的空地扎了营,营中生了火,寒气在噼里啪啦的柴火生中徐徐退去。
熬给顾萧的药是白烈亲自送去的,守在里面的小宦官把药接过,也没让白烈进去,他低着嗓音细声细气地说:陛下和娘娘奔波劳累,已经睡下,将军也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上山。
嗯。白烈低头致礼,退身出了棚内。
空气寒冷,雪雨交加,白烈安排好了巡逻的侍卫,回去火堆边取暖。
这一行,除了皇帝和皇后,太子也随军而行,酉王则传是之前那场乱子得了心病,在外求医,待明日天亮时于山下汇合。
太子这一路都跟着余挽风,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关系不错,这会儿没见人影,兴许是去休息了。
余挽风倒是就坐在旁边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不见半点醉意,见着白烈,他倒是不请自来地往白烈旁边挪,手掌没轻没重,往白烈右边肩膀上拍了下:明儿就靠你了,白将军。
白烈右手不痛,却也使不上力,被余挽风这一拍,没法用力甩开,换作左手又像在暗示久伤未愈。他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不上山?
我没法上。余挽风笑:宗源山上有结界,上去浑身不舒服。
白烈看他:之前我听到传闻,说余院长你
说我是妖怪。余挽风毫不介意,笑道:此言不假。
白烈愣了一下,正欲开口,余挽风接着说道:妖术修炼到了我这种境界,是人是妖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这句话,余挽风开始喝酒,他仰着头,把酒壶顶在嘴里灌,喉结上下翻滚,酒随脸颊流到脖子上,再一股脑流进衣领里。等他喝光了壶子里的酒,随手抛开,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我先睡了,白将军,夜里风寒,你的伤可要多加注意。
余挽风走了,篝火边就只剩下了白烈一个人。
他也有些疲惫,脑子里很乱,撑着头发了半天呆,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又过一会儿,寒风吹得篝火摇晃,白烈看着自己的影子笼罩在一团巨大的阴影里,就像有一块拔地而起的高山屹立于他的身后,他心底凉了片刻,以为自己看错了,转过头去,却见身后只有来回巡逻的侍卫,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白烈
?!
有什么声音忽然在耳边想起,白烈猛然起身,手已经放上剑柄,他动作太大了,踢翻放在篝火旁的空酒壶,周围的侍卫闻声警觉,齐刷刷看向白烈,白烈则站定没动,蹙眉寻思着方才那声音的来路。
火光摇曳,他的阴影诡异地蔓延。
将军?发生什么了!?雪狼军的将士未见异常,担心地问。
没事。
白烈转身往营棚走,他的枪就靠在篝火边,他顺手拿住,捞开垂帘进了棚里。
这把枪叫雪龙银枪,枪头炼有雪龙鳞毛,覆着银亮长刃,杆身取于神兽之骨,粹黑韵蓝,比普通的枪要重很多。白烈成年时,这把枪是顾萧亲自赐予他的礼物,每逢战场,他以枪示敌,短短两年时就成为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是无人能敌的战场之狼,攻势汹涌,所向披靡。
白烈走进营棚,并没有急着点亮灯火,他左手握着银枪,在环视了四周后,缓缓开口:妖邪,你还要藏匿到何时?
安静持续片刻,随之笑声猖狂。
哈哈哈,白将军,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妖怪藏在阴影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白烈无法分辨他的具体位置。
刚才。在白烈面前,黑色的阴影慢慢膨胀,一双血红的眼睛深埋在黑暗里,然后顺着嘴角,浮现了轻蔑的笑。
刚才啊。对方的身上像是覆了一层泥,随他站直了身子,泥泞缓缓滴落,黏糊地聚成一滩恶心的东西,慢慢向四周扩散:这山上脏东西不少,我不太想上去,当然,我也劝你不要上去。
白烈不为所动,等着眼前人褪去了泥泞,慢慢露出人样,他总算认出,眼前的人并非普通妖怪,而是那个在妖域与他纠缠许久,疯疯癫癫的凶兽混沌。
白将军,你这是什么眼神。混沌响指一弹,一圈红色的光晕拔地而起,瞬间将这个空寂的营棚卷入结界之中。
白烈怎会让他得逞,在结界即将闭合的一瞬,白烈转过枪刃,直逼混沌眉心,混沌视线的余光被杀意灼得眼痛,侧身退步,只见枪刃带着绚烂的光往他脚下划过,在地上划开一条刺眼的裂痕,硬生生把他落下的结界一分为二。
啧。
混沌暗骂一句,身子化作泥泞,往白烈身上攀去,他一直隐藏在白烈右手的伤口里,想着白烈伤势未愈,应当能腾出些闲心听自己废话两句,可他万万没算到白烈只剩一只左手也照样能打,甚至说,他刚才出枪的狠度与速度丝毫不亚于受伤之前的攻势
装腔作势,自不量力。
混沌掩去了行踪,只留声音还在白烈耳边回荡。
白烈警惕着周围,最终目光回到自己手臂上,看着黑色的刻印沿着皮肤攀爬,一直攀到了右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