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早有猜测,并不惊讶。
余挽风没看蔚凌,而是一直盯着茶杯看,看了一会儿,也没等蔚凌回答,他突然自顾自长吁短叹了起来:哎,我也不是在询问仙尊的高见,这话该怎么说?呃先、先礼后兵,对,先礼后兵,这个忙到底帮不帮,依我来看是由不得仙尊来选,但仙尊总归有仙尊的面子,这不,太子殿下百般叮嘱,叫我一定要来和仙尊商讨商讨。
又来了,那股让蔚凌浑身不适的感觉。
他有一种预感,余挽风定是有能将他牢牢圈住的后手,才会如此简单、如此闲适地与他交谈。
果然,待他再开口时,蔚凌的猜测就应验了。
余挽风抬起眼睛,冷峻脸上荡开笑容:召唤梼杌的人就在太历院的牢里蹲着,等梼杌被诛,东境战争那百万死人的债,也就还得清了。
*
第72章 湿雨
【锦川城地牢】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浑浑噩噩的醒来,耳边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程英桀睁开眼往牢房外看,看着灯光摇摇晃晃,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起站在那里的,花了许多时间他才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皇后的吩咐,召唤梼杌的人已经抓到,明天是杀死梼杌最好的机会。
郭献侯背着手,静静站在牢房外,他似乎很不满意程英桀呆滞的眼神,相视许久后,他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轻蔑的笑:皇后顾及你与太子的恩情,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程英桀望着他,慢慢地轻声而笑:要我做什么?他望着郭献侯,自嘲一句:我还能做什么?
郭献侯哼了声,抬抬下巴,旁边的仆人立刻将手伸进牢房的缝隙,掌中放着一个浅色的玉手镯。
程英桀愣了愣,那手镯他自然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大婚之日,蔚凌将这个当作礼物送给了他的妻子。
程英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双手凶狠抓上护栏,他动静很大,浑身束缚的厚重铁链在他的拉扯下哐当巨响,插入地面的拴被拽起灰尘,裂缝凸起,险些被顶破。
可是周围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声响,无论他怎么动怒,怎么暴躁,耳边那么安静,一切都那么无力。
放心,她没事。郭献侯道:不过是只是借来用用。
程英桀眼里迟疑,慢慢把手镯接下来。
他浑身修为尽废,尽管他知道那只手镯里蕴含了蔚凌的法力,但是现在握进手心里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梼杌我会另外想办法。程英桀想了想,又把手镯放回对方手里:这个还是留在青儿那里吧。
哈哈,你怎么还在指望用你师弟的法力来守护你的妻子?没用也要有个限度。
程英桀抬起头,他在牢中并没遭受什么折磨你,脸上除了疲惫外并没有太多的神色。
普通法力伤不了梼杌,可这东西却不一样呀。郭献侯把玉镯扔在了地上: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是无尽空寂中唯一的声音。
是唯一不会被妖力淹没的纯净。
程英桀垂目看着,没多说话。
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皇帝面前保下名来,好好报答她吧。
郭献侯留下这么一句,不再等待程英桀的答复,他臃肿的身影缓缓动起来,一步接着一步离开了牢房前。
周围的气氛突然恢复了声音,至少程英桀又听见了自己喘着粗气的呼吸声。
玉镯安静躺在地上,地牢昏沉的火光绽放在它剔透的表面,十分好看。
***
待蔚凌回到花江阁,夏洲已经在别院的大门顶上等他了,看来顾鸢再是机灵,也没能把夏洲拴得住。
蔚凌当没看见他,穿过门往里走,身后气流微乱,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他知是夏洲跟了上来。
阿凌兴致挺好,趁我不在大半夜还出去厮混。夏洲仗着自己腿长,三步两步追上来,还绕着蔚凌转了一圈:怎么,摊上事儿了?
我没摊上事。蔚凌对他笑笑:你摊上了。
夏洲被他的惊鸿一笑勾得心痒,凑近了说道:跟你家夏大妖客气什么,我的就是你的,天底下知道认得我的人谁会不知咱俩手牵着手、心连着心?
蔚凌道:是吗?看来是我浅见寡识。
夏洲道:所以,咱们不如提前来一次患难见真情?
蔚凌陪他兜:怎敢劳驾夏大妖。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子,里面点着光,昏昏暗暗,桌上放了一碗热汤,透着淡淡的香味儿。蔚凌没吃东西,也没觉得饿,身后的夏洲拦着他往桌子边带:阿凌,这是北山珍菌熬的汤,尝尝。
蔚凌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仔细观察一会儿,见夏洲眼里浸着恍惚,当是喝得有些迷离,这可真是难得事,也不知顾鸢拿了什么酒给他,能把一世凶兽喝得这般醉意偏偏。
是不是太历院那些老怂贼活腻了,掂不清几斤几两,挑拨我和阿凌的关系。夏洲给蔚凌盛汤,盛好了却不把汤给他,而是亲自拿起瓷勺儿来喂。
蔚凌乖乖张嘴。
温汤含进唇间,湿气氲染,美人微抬眼眸,氤氤光成了雾。
夏洲安静了一会儿,把勺搁下,细长的指掂起蔚凌的下巴。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在勾|引我。
他俯身,蔚凌目光随他,阴影压上来,两人距离更近了。
罚酒吃腻了。蔚凌不躲不逃,声音稍微有些颤:偶尔吃吃敬酒罢。
夏洲笑了起来,眼里却是欲把他撕碎的光:阿凌这话怎么说得这么委屈,你在等我敬酒?难道余挽风和你谈崩了?
蔚凌温声道:他是顾萧的人,又与琉璃山之劫撇不清干系,我瞧他一开始就没话可谈,只是单纯的给我捎个信
火光昏沉,映着在蔚凌那天生丽质的五官如白玉无瑕。
夏洲摸着他的脸,低头亲他,蔚凌下意识要躲,却被夏洲的手掌挡去了退路,酒气淡泊,混着淡淡的妖气,他安静挨着这亲昵的举动,待他亲够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若不想听,那便不说了吧。蔚凌眸中尽是无奈。
听,当然听,你继续说。夏洲轻笑着,不放开他。
蔚凌舒了口气,抬指拨开夏洲的手,夏洲顺其自然将他的手握住,捏来捏去地玩。
你说你练什么剑,弹什么琴,手指摸着都不像姑娘家那样滑溜溜。夏洲叹息。
蔚凌把手一抽,转而去端碗喝汤,夏洲手心空空,不是滋味,但最后还是不闹腾了,倚在椅子上有模有样地说正事:太历院的小丫头打着你宝贝徒弟的名声给你传信,次日又大张旗鼓去郭府捉了你大哥,现在又鬼鬼祟祟找上你,然后呢,就是为了让你帮忙杀我?你答应了?
他说召唤你的人已经在他手上。蔚凌喝了汤,声音润得有些软。
哈哈。夏洲被逗笑了:真的假的?召唤我的人这么没用?
蔚凌道:如果是真的,会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