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我不该擅自下山,不该把妖丢去后山,我在反省,请长老息怒。这话仿佛倒背如流,说来只为堵住孟兰舟即将倾泻的长篇大论,他先干正事,从袖里取出封有妖的珠子,随他指尖一转,悬在空中,长老,一事相求,我现在法力太弱,制服不了手中的妖丹,劳烦你设封印,我来解。
孟兰舟看那封印珠一眼,立刻领会其中蹊跷,他从腰间抽出几张符纸抛到半空中,随后握起拐杖画下一道符纹,那几张符纸骤然明亮,环绕着妖珠两侧上下翻飞。
蔚凌凝神,轻声道:解。
妖珠瞬间绽开亮闪,似浮光粉尘散开,黑乎乎的少女尸体摔到地上,余尘掀起,符纸像是被强风拂过一般激烈震颤,孟兰舟心里一惊,手法利落再上了两道封印。
怎么回事,竟然有如此多种不同的妖力。孟兰舟眉心深锁。
蔚凌道:有人将各种各样的妖丹付诸恶妖体内,它本体是一只蜘蛛精,今天一见我便失了理智,似乎想将所有妖力释放与我同归于尽,长老,这些妖丹你可有印象。
孟兰舟摇头:能有什么印象,近年来东境骚乱频发,妖丹连连引来灾厄,昭国境内辗转妖丹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东境位处昭国以东,是妖术的发源地,前些年被战火烧尽,沦为昭国的领地,由昭国精锐雪狼军府亲自驻守,以平民心。
假若妖丹与东境扯上关系,这件事只怕是非同寻常了。
蔚凌道:这些时日要多加防范丰收庆典期间恐有大乱。
孟兰舟握着拐杖地手指缓缓收拢:仙尊意下如何?
蔚凌道:食妖丹者亦为妖身,善可先俘,恶则诛之。
孟兰舟转头向他:对方能将妖丹如此放入一只妖怪体内,难以想象他到底藏匿了多少
山下频发恶妖袭人,或与此事有关,明日待我再去问问。蔚凌微微垂目,看着那尸骸难以辨认的容貌,长老,在那之前我想见一见苍麟。
孟兰舟一愣,恍然明白什么,可蔚凌神色坚决,也没给他多问的余地。
你想好了?
许久后,孟兰舟才喃喃一句。
嗯。蔚凌对他笑笑:想过了。
第9章 苍麟
很多决定从来不需要做多少考虑,事情到了某种程度,自然而然便走向这个结果。
再做回想,也不过是想些过往,那些言语,那些总是不经意间梦到、或者忆起的人与事。
苍麟乃是苍炎麒麟,是琉璃山的神兽。
至千年以前,他便默默守在了这里。
琉璃山中的仙法、智慧、安宁与生机,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苍麟神,琉璃山中人,自生到死都会得到苍麟的庇护。
而这并非是人人都可得来的恩赐。
唯有苍麟认可之人,才能留在琉璃山。
蔚凌至幼便在琉璃山,去往苍麟神庙的路他走过好多年。
晚风吹拂竹林,细长的台阶弯弯曲曲,他一路上去,一路的石灯笼依次亮起蓝色火焰,他知道那是苍麟在等他,从幼时起他便害怕走这条路,害怕自己犯的错被苍麟知道,被责罚,被赶出琉璃山。长大以后他也不愿走这条路,因为苍麟性情古怪,时常因蔚凌一句话而火冒三丈,最后莫名其妙受了罚,还不能说苍麟无理取闹。
说到底,蔚凌与苍麟就是合不来。
这次也一样。
当他驻步与苍麟神庙门口时,心中总像压着一块石头,叫他直想打道回府。
可那扇门终究是开了,他也只能走进去。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果不其然一声怒吼,迎面飞来一盏金盆,顺带两个苹果,蔚凌顺手接住,再把苹果框进盆内,捧在手中往前走去。
在他正前方,是一位上身□□的男子,他身上满是黑色花纹,像某种奇怪的图腾。此时他隔着高高的祭坛,百无聊赖地躺在长椅上,臀部只搭了一块金毯,短短刘海扫过额头,一双大眼怒气横飞。
蔚凌至他跟前,撩袍跪下:见过苍麟神。
少他妈跟我客套,过来。
男子坐起身,臀上金毯滑到旁边,半个屁股都露在外面,蔚凌把目光挪开,想起来每年丰收庆典苍麟都会化作人形跑去玩乐,明明动动手指头就能披上华美外衣,他却偏说要穿凡人的衣服才能体会其中奥秘。
奥秘就是他太过挑剔,花上大半天也寻不得合适的衣服。
蔚凌道:许久不见,苍麟大人凡话学得挺不错。
苍麟漫不经心扯过金毯盖住自己下半身:要融入人间当然得花心思,倒是你和孟老头,成天闭目塞耳与世隔绝,我看着琉璃山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落后淘汰。
蔚凌:苍麟大人说得是。
蔚凌不擅长对付苍麟,实际上苍麟也不太擅长对付蔚凌,他撇撇嘴,心想和这木头聊天总能聊进死胡同,这到底是他的错还是蔚凌的错?想也想不明白。
苍麟闷闷不乐:四大上仙我本来最看好辰枭,可那孩子三天两头往人间跑,还狂妄到自断与我羁绊,哼,后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见他有什么好下场。
蔚凌确实也没见辰枭的踪影,听苍麟一说,心中有些惊讶,琉璃山中人自古不受七情六欲所困,其主要因果便是来自苍麟,修炼苍麟所赐仙法,这为情为欲皆为空想,辰枭的事听到蔚凌耳朵里,也不过白纸一片不懂其意深浅。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事情何尝不是一样?
苍麟抬起眼睛看蔚凌,突然嘴角一扯,使了坏心:你那个徒弟顾煊承?干了些天翻地覆的事,让那狗皇帝找到了把柄,还将你囚在皇宫数年之久哈哈,堂堂天羽仙尊让别人看尽笑话,现在外面人都怎么说你?你自己可去听过?
蔚凌早有心理准备,苍麟说什么他都不奇怪,既然话题到了自己身上,又是自己来此地的目的,索性低下头去乖顺认错:教不严师之惰,我愿为孽徒担受惩罚。
怎会是孽徒,他可是皇族血脉,天之骄子。苍麟就爱看蔚凌这幅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声音里更是明摆着冷嘲热讽:当年那狗皇帝为了让你下山,软硬方法用尽,甚至威胁放火烧山你都看也没看他一眼,后来呢,他那个没用的儿子年年跑来山门口以表诚意,你还真吃了这套认他为徒,多亏你,我琉璃山都被外人说成皇室走狗。
蔚凌不做声,以往他被苍麟责骂,心中多少会有不服,可如今苍麟却句句属实,又全戳他软肋上,他反而心中松了口气,像是堵了许久的憋屈终于被人释放出来一般。
怎样,皇宫里好玩吗?苍麟笑得极是残忍,一双寒意的眼睛死死锁在蔚凌身上,像是要把他无言沉默的模样吞进喉间。
好不好玩来日再谈,今日来只为一事,望苍麟大人成全。蔚凌抬起脸,神色是那么自若,仿佛方才苍麟句句如刀只是插进了毫无痛觉的泥里。
你倒会敷衍人。苍麟顿觉无趣,又躺了回去:行吧,你说。
我流落凡尘沾染妖邪,稔恶盈贯血债累累,愿苍麟大人责罚,剥离我的仙位,贬我归回凡身。
蔚凌一字一句说得那么慢,那么清晰,苍麟却在那清淡的言语间渐渐睁大眼睛,震撼、茫然、尽数露于脸上。
气氛一瞬沉入寂静,惟有丝丝微风扶着庙中蓝火摇晃不定。
你也想滚?苍麟嗤之以鼻。
蔚凌颔首。
你啊,还真是越活越像你义父。苍麟目光一甩,看去别处: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那废物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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