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不知为何,听蔚凌的话越听越不是滋味:你真想赶我走?
你明知道我伤天害理事做得多,仇家满天下,要不了多久会有人追来,万一是厉害的道士,你怎么办?他们见妖就杀。
小猫妖脱口而出:我吃了他们。但说完摆了摆尾巴,似乎想到什么不美好的回忆,赶紧改口道:杀了他们。
你若敌不过怎么办?千年妖怪被活捉,后果凄惨得很。
蔚凌这话绝非是在吓唬他,猫妖想到了忘川,想到那是相柳炼成的武器,心中不禁是一阵惶恐。
再来,他的妖力比想象中恢复得慢,也不知怎么回事,现在真遇到会使法术的人,只怕是无比棘手。
怎会敌不过。猫妖逞强道:难道他们比你厉害?
厉不厉害另说,你逗留于此,妖力很难恢复。
为什么?
我上山时设下结界,画地为牢,妖魔鬼怪仙法邪咒一概不管用。
小猫妖愕然,难怪他从头到尾都使不上妖力,竟是身处结界之中,他却毫无察觉。
蔚凌究竟何许人也。
猫妖呆了良久,心中豁然一明,忙道:你,法力已尽,结界自然撑不住了,一旦收回,那些恨你的人便会上山来,你这是在等死?
猫妖不仅思绪清晰,还反应敏锐,只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蔚凌的事,并没想过自己也在其中。
蔚凌沉默不语,猫妖心情焦躁,他坐下来,尾巴摇来摇去:那我更不能走,有人来我躲着便是,万一你随随便便命丧黄泉,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从一只妖怪嘴里听到如此不安的话,蔚凌一时又无奈又好笑。
行,你要留着就留着,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插手,不然以后就没饭可吃了。
他轻声说话,冰凉的手掌又放在小猫妖的头上轻抚,然后碰到下巴,轻轻挠了挠。
小猫妖没应声,尾巴贴着地面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过了好一会儿,那只手离开了他,他才重新抬起头来:你给我取了名字,为何从来不叫。
蔚凌道:既然你不应我,这名字便没有意义。
猫妖道:我应你便是,反正你死了,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了。
怎么,想通啦?
三餐之恩罢了,我看你无欲无求,也想不出别的报恩办法。
蔚凌听着他说话,目光却看着远方看着被大雪缭绕的上山之路。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猫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是要将他即将飘远的意识拉回来一般。
蔚凌道:我叫蔚凌。
蔚凌。小猫妖重复着,我用这个名字叫你,你可会应我?
蔚凌道:当然。
小猫妖有些好奇,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一直在这里等人吗。
嗯。
你可还认得你在等谁?
蔚凌苦笑,你说话真奇怪,我在等的人我怎会不认得。
猫妖道:但你快死了。
蔚凌又不说话了,他伸手去拿酒壶,但猫妖却用尾巴一扫,将酒壶扫到一边。
少喝点,多活几天,兴许你等的人就会来了。
蔚凌怔怔看着他,迟疑片刻,最终收回了手。
*
天色暗下来以后,蔚凌开始着手准备收回结界的事。这并非是普通结界,不仅范围大,还透着一股邪性。猫妖直到这时才察觉,自己闯入妖门的封印时,迷迷糊糊看见了裂痕,正是那裂缝所赐他才能跻身出来,现在再想,那裂缝十有八九和这结界有关。
难道他是在故意沾染上妖邪之气?
猫妖不明白。
他蹲坐在大殿的门槛旁,木然望着不远处的蔚凌,妖娆的红光沿着指尖在空气中展开,一圈又一圈,鹅毛大雪不断落下,如涟漪般绽放,随妖光吹散。
猫妖后知后觉,在自己眼前的恐怕是比妖邪更加可怕的存在。
七分似妖,三分为鬼。他的灵魂在猫妖眼里,如幽夜中静放的昙花。身为人之子,却要碰这禁忌之道,最后成了这幅凄惨的模样也怨不得他人。
结界笼罩整个高空,在破碎的一瞬露出它白银的身影,那竟似一只匍匐天地间的巨鸟,从沧溟寺望去,只能见它宽广羽翼,但它却没有肉身,更像是幻影一般,身姿破碎之时,白色翎羽纷纷扬扬。
那是一只妖全部的魂脉。
正如相柳被炼成剑,方才的结界,只怕也耗尽了那只妖的全部。
猫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蔚凌立于大雪之中,他身姿高挑,背挺腰细,风雪掠起他灰白破衣,与周围的雪景一同,显得如此融洽。
猫妖沉默,目光静静将他遥望,平日里闹腾的性子莫名变得安寂。
结界已破,妖力澎湃地涌入他的身体。
猫妖双眼却如寒潭般空灵。
*
日复一日,沧溟寺的雪融化了,又堆上。
无边无尽的雪白,不见人影。
以前沧溟殿里屯的食材大部分是附近小妖怪送来,自从结界破碎,猫妖妖力迅速恢复,那些识趣的小妖怪便再也不敢踏入半步,方圆百里外别说人了,连妖都逃得一干二净。
对此,蔚凌并未多问,猫妖也继续维持着猫的形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些日子,猫妖整日都在疑惑。
蔚凌为什么不愿踏出沧溟一步,他是准备饿死吗?还是等着猫妖去找食物?猫妖看着所剩无几的食材,希望蔚凌不要饿到偷偷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但又一想,蔚凌真要吃就吃吧,他若继续瘦下去,等猫妖再吃他时岂不是只能啃骨头了?
再说妖少吃几顿饭死不了的,大不了下山吃人去。
于是猫妖用尾巴把自己那份饭扫到蔚凌面前,蔚凌却只是摇摇头,继续拎着酒壶当饭吃。猫妖一阵窝火:你都要死了还装什么清高,快吃啊,你不吃还等我喂你吃不成?
然后蔚凌被他吵得没法,低头一看,那一碗黑乎乎不知什么东西,实在叫人难有胃口。
猫妖趁机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道,他身上的法力终究是废了,诅咒的痕迹已经渗入血管,手腕、脖颈、隐约渐渐透出乌黑的伤迹。
猫妖心里不舒服,起身往他身边凑,可动作大了些,险些把搁在地上的碗给打翻。
蔚凌转头看了猫妖半晌,疑惑:你是不是变大只了?
你那破结界压着我妖力无法恢复,我先记你一次以后再来算账。猫妖用尾巴小心翼翼把碗放端,扬首道:如今恢复已有六成,不仅能变大,还能变成人。
什么样的人?
你想看?
蔚凌笑道:随口问问不必当真,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猫妖也只是随口说说,现在若是当真成了人身,不仅饿得更快,还得在这寒冬腊月里连身衣服都没得穿,凡人素来不爱以裸示人,奇怪得很,万一把蔚凌给吓死了,吃亏的到底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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