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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撕了半块衣袂蒙脸,孙小山舀来一碗水,劈头泼在那火夫脸上,那火夫悠悠醒过来,看见屋里立着两人,吓得就要惨叫。江游世眼疾手快,将那火夫嘴捂了,问:“你是何人?为什么替蔺祺做事?”
那火夫哐哐磕了两个头,道:“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啊!”显然怕得傻了。江游世道:“你好好地招了,我两个不动你一根手指头。”那火夫叩头道:“俺只是个伙房做事的,啥也不知道。蔺掌门让俺躺在这里,俺就躺了。”
江游世道:“他给你甚么好处?”那火夫摇头道:“甚么也没有。”江游世冷笑一声,从枕头底下掏出那锭金子,扔在地上,道:“你说真话,这金子还是你的。你倘若再骗我两个,命就不是你的了。”
那火夫脸色煞白,又跪下去,哭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蔺掌门说你不会杀俺的。”
江游世冷道:“他还说甚么?”那火夫怕得抖抖索索,回忆道:“他说甚么……情分……旧怨。是了,他说武林大会有许多人……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请你去天柱峰顶找他。”
孙小山在旁听着,好奇道:“蔺祺演的是哪一出!”江游世心里却已有计较,对那火夫道:“待我们走了,你就将门闩上,自己躺回去。今晚的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听明白了?”
那火夫连连点头,目送他们两个走出门外,果然乖乖将门闩了。孙小山叹道:“这蔺祺真是个怪人!他人走了,宝刀却货真价实放在那里。”
江游世提醒道:“还没走出去呢,你待要怎么办?”
孙小山拐到屋后,将外罩的黑衣撕去,露出里边的白衣来。那白色衣服不知如何染过,在夜里仿佛荧荧幽幽地发光,真如鬼魅一样。他将长刀塞进江游世怀里:“你拿着刀,否则我轻功施展不开。我去将他们引走,你抄一条小路下山罢。”
江游世怀里抱着长刀,躲在树影里面。孙小山则穿着那雪白袍子跃到远方屋顶,手中握了一把飞蝗石,仆仆地打了出去。
他用的是种“天女散花”的精妙手法,暗器在空中散开,放眼所见到的弟子纷纷给石头打中,朝他方向看去。孙小山伸手折了一片桂叶,朗声道:“不请自来,为诸位吹一曲罢。”
三衢剑派一干弟子追拥过来,飞刀暗器更是铺天盖地。只见“鬼清客”立在那屋顶上,几番腾挪,就是掉不下来。吹罢一段,“鬼清客”道:“这是一弄叫月。”再吹再道:“这是二弄穿云。”
此时三衢剑派弟子已全被引了过来,“鬼清客”又吹罢一段,道:“这是三弄横江。”将手中桂叶一掷,在那屋顶上高高跃下,遁入林中。
三弄吹罢,江游世已到了齐云山脚。抬头再看,只见那齐云山从峰顶到山腰,俱是一派灯烛辉煌的景象。不止三衢剑派的弟子,宿在山上的武林人士也给惊醒了,举着火把四处搜寻。江游世正暗暗担忧,孙小山从他背后赶来,道:“兄台,教我好找。”
江游世将那长刀递给他,孙小山将刀出鞘,见果然是那把“十轮伏影”,微笑道:“多谢了。至多再一刻钟,他们就要找到这里来。我今夜就要离开,你也早回罢。”
江 游世却解下腰间长剑,横在身前,道:“你不试试刀么?”孙小山朝他剑上一挥,那长剑竟然完好无缺。江游世道:“不必留手,全力挥就是了。”孙小山双手握着 刀柄,果然全力砍向他手中长剑。听得“当”一声巨响,火花四迸,但那长剑仍未给砍断。江游世晃亮火折,照在那把“十轮伏影”之上,只见刃锋已经缺了沙砾大 小的口子。
孙小山惊道:“怎么回事!”江游世将那长剑上的布条扯开,露出底下色如漆墨的剑鞘。那鞘形如一把长长唐刀,只是已被锻去刀锋。他将长剑一展,教孙小山看见鞘上刻的“十轮伏影”,垂眸笑道:“如你所见,‘十轮伏影’已给他弄成一块废铁啦。”
江游世将长剑系回腰间,见那孙小山还愣在当场,转身道:“我要回去了。你若不想给他们逮着,也早些走罢!”
所谓:
千尺长条百尺枝,月桂星榆相蔽亏。
珊瑚叶上鸳鸯鸟,凤凰巢里雏鹓儿。
巢倾枝折凤归去,条枯叶落任风吹。
一朝零落无人问,万古摧残君讵知?
第二十八章 罗浮情梦
齐 云山巅的天柱峰上立了一块石碑,足有十尺之高。这碑上刻的都是历来比武第一的姓名,每次群英会时,都要由几位武林高手合力将碑放倒,将新的名字刻上去。空 空师太、了慧方丈、宣朴道长与石山真人各站一方,蔺祺飞身上去,在那碑首盘龙举重若轻地一推,整块石碑便横倒下来,为四人接住,横放在地上。
蔺祺拍散手中尘土,广袖一挥,道:“刻罢。”雇上山来的石匠早备好了工具,围拢上来。黄湘与江游世站在人群之中,看那些石匠将五花八门的錾子、扁子从背篓里掏出,煞是有趣。黄湘悄悄地道:“江贤弟,说与你一件事情,你可万万不能外传。”
江游世道:“说罢,我不讲出去。”黄湘便说:“昨天夜里我们追到山下,那鬼清客已经不知所踪,只有掌门的宝刀插在地里。”江游世瞧了蔺掌门一眼:他仍是威严持重的气度,腰间佩着那把长刀,神色却有些疲倦。黄湘又道:“你道怎么样,那地面上画了……”
江游世道:“画了一朵梅花!”
黄湘大为讶异,道:“你怎么晓得?江游世笑道:“这梅花就像鬼清客的画押似的,他做甚么都印上一个。”
眼看就要开始刻了,那领头的石匠小跑过来,对蔺祺道:“蔺掌门,碑上开了一条裂纹,要不要补上?”蔺祺道:“好好的岩石,怎么就会开裂了。”那石匠抹汗道:“好巧不巧,开在您名讳上面呢。”
只见碑上刻的“蔺祺”二字之上,有一道又深又直的斫痕,就像将他名字划去了一样。蔺祺皱眉道:“这该怎么补?”石匠道:“要补却容易,用泥调了石粉,填在缝里就好了。”蔺祺面有怒色,却隐忍道:“那便补上。”
江 游世悄悄绕了一圈,走到那石碑底下的鳌坐边。碑座的大龟常年踩在地上,龟足和腹甲都沾满了泥土树根。江游世将它腹甲上的尘泥擦去,石上便显露出一朵浅浅的 五瓣梅花。这梅花和他自己画的不一样,和孙小山画的也不一样,而且刻痕陈旧,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叹了口气,将泥土重新掩回去,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黄湘出神地看那些石匠刻字,忽然道:“哎,倘若有一天,这石碑能刻上我的名字,那该多么威风。”江游世已经洗净手回来,听他这样说,笑道:“过上五年,刻的就是你的名字了。再过五年,我也刻一个。”
一晃两月过去,徽州城里城外雪英纷纷,眼看就要过年了。江游世孤身住在客栈中,日日赏雪练剑,好像谈不上寂寞,也谈不上逍遥。过完小年,黄湘忽然来找他,做贼似的进了房间,悄声道:“江贤弟,你闲着无事,晚上来帮我个忙罢!”
江游世见他神色奇异,不禁好奇,问道:“哪里的龙潭虎穴,教你支支吾吾的。”黄湘笑道:“与龙潭虎穴没什么关联,反倒怕……怕你不想出来!”
黄湘原想说“怕你师父知道,赶过来将我打杀了”,说到半途, 霎时想起他们师徒两个关系混沌,连忙改口,顿了顿又道:“前几日不来找你,只因我在追捕一个歹人。找了许久不见他踪迹,才知道他过得好生自在,成日地宿在翠屏楼呢。”
江游世疑道:“这人究竟做了甚么事情?教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找他。”
黄湘道:“他是个专犯采生折割的,名叫杨为风。这人武功不错,寻常衙役都拿他没有办法,当了许多年地头蛇啦。晚上你我一探就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