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吧刚进来的时候觉得敞亮,跟着男人走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是九曲十八弯。
通过一条铺着壁灯的走廊,曾砚昭见到几对男人靠着墙壁,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他看不出他们是不是情侣,忽然想起郁弭曾说过,因为太寂寞,为了忘记叶懿川,来过一两次夜店或者酒吧。现在想来,郁弭当时所说的,应该就是这类场所。
奇怪的是,当曾砚昭经过一对情侣的身边,看见一个男人正抚摸着另一个男人的臀部,与此同时,他却将暧昧的眼神投向了曾砚昭。
L型走廊的尽头,是面朝大海的玻璃房。
无数的藤蔓把玻璃房包裹在其中,青色的、蓝色的灯光把里面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分外清冷、分外孤寂。从藤蔓的缝隙之间,依稀可见远处黑暗的海平线,那片没有开放的海域静悄悄的,唯有海浪的声音,像是要拍打在玻璃上。
你要找的是那个帅哥吗?把曾砚昭带来的男人朝角落里递了个眼神。
曾砚昭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郁弭坐在角落的小圆桌旁,此时正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他的面前有一个倒下的酒瓶,杯子里有冰块,应该没睡着多久。
哎,等一下。男人挡住曾砚昭的去路,狡黠地笑了笑,你们俩吵架了?
曾砚昭不明所以,没有回答。
男人抿嘴一笑,说:他从中午开始就在这里喝酒了,断断续续的。下午的时候,我过来看过一眼,睡着了。但是半个小时前过来,他又在喝。我看他和那个帅哥喝得很欢,还以为他们差不多要结账走了呢。没想到,他居然又睡着了。
他和别人一起来的?曾砚昭惊讶地问。
在这里喝酒,怎么会缺酒伴呢?他看曾砚昭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经事的孩子。
曾砚昭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时有些堵。不过,郁弭既然是来喝闷酒的,有人主动作陪,他欣然答应,倒不算什么奇事。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正要上前,又被男人拦了下来。
需要我先帮他结账吗?曾砚昭不理解他一再阻拦的行为。
男人笑了,连忙摆摆手表示误会,说:哎,他丢下你,跑来这里和别人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你一点都不生气哦?
曾砚昭奇怪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你是帅哥,帅哥被欺负了,我当然要打抱不平啊。他冲曾砚昭挤了挤眼睛,我们一起逗逗他,好不好?
曾砚昭莫名其妙,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男人就自顾自地朝郁弭走过去了。他只好跟过去,见男人轻轻地推郁弭的身子,还算客气,便没有开口制止。
哎,小帅哥。你看看,谁来了?男人稍微用了点儿力气,把郁弭摇醒了。
郁弭曾砚昭才叫出他的名字,那男人居然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正巧郁弭抬头,一脸苦相,看见曾砚昭被别的男人抱着,也不知道是认清了没,嘴唇嘟着,眉头皱成了川字。
喂,小帅哥,我和我男朋友来这里喝酒,没有座位了。你看看你,既然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赶紧走吧,把位置让给我们。男人说着,胳膊更是往里收。
曾砚昭错愕至极,不适得正要挣脱,却见郁弭蓦地站起来,大声嚷嚷道:他不是你男朋友!
男人忍着笑,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说:他怎么不是?难道,他是你的男人?
郁弭满脸通红,眼神朦朦胧胧的,曾砚昭简直怀疑他到底看不看得清面前的人。
他没有功夫和这个陌生的男人玩这种把戏,挣开了他,余光看见郁弭晃晃悠悠的,连忙要上前扶住。
不料,他还没碰到郁弭的胳膊,后者一把就把他抱住了。
嚯。男人在郁弭的背后,看好戏似的笑起来。
郁弭牢牢地抱着曾砚昭不放,曾砚昭只感觉到他满身的酒气笼罩在自己的身上,热得很也熏得很。
我们先回去吧。曾砚昭拍拍他的背,说。
郁弭哼哼唧唧的,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一个酒嗝,慢慢站稳来,转头东张西望,叫住了打算离开的男人:喂!你!
男人回头,好笑道:干什么?
他是我的男人!郁弭挥着拳头,振臂喊道,听见没有?!
现在还没到深夜,在酒吧里喝酒的人,多半都是清醒或微醺的。唯独郁弭已经醉得耍起酒疯来,难免引人注意。曾砚昭看见周围不少目光投在他们的身上,交头接耳的样子分明像是在看戏,既尴尬又无奈。
趁着郁弭揽着他的肩,他顺势扛着郁弭的胳膊,试图把他往外带,说:好了、好了,先回去了。
你听见没有!郁弭跟着他走了两步,恨不得冲到男人的面前去。
男人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可屡屡忍不住发笑。
是、是,没人和你抢。男人兴味地看了曾砚昭一眼,有什么要帮忙的,再叫我。我叫罗密欧。说着,他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喂!你走什么走?!郁弭不依不饶地冲着他的背影嚷道。
曾砚昭烦不胜烦,捂住他的嘴巴,狠狠地瞪他。
郁弭登时安静了,眨巴了两下湿漉漉的眼睛。
半晌,曾砚昭感觉自己的手心湿了,是郁弭咧嘴笑,吐出了酒气和热气。
曾砚昭皱起眉头,松开手。
你知道我是谁吗?曾砚昭问。
郁弭歪着脑袋打量他,过了一会儿,笑道:你是我男人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曾砚昭头皮发麻,架着他往外走,不再多说什么。
郁弭的步伐虽然不稳当,踉踉跄跄,但好在听话,肯跟着曾砚昭走。这一米八五以上的大高个儿,把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说轻肯定是假的。曾砚昭没架着他走多远,肩背已经酸痛了。
他们经过刚才的那条走廊,在这里缠绵的人们发现有醉汉,都自发自觉地让开了路。
曾砚昭心想郁弭这状况,肯定不能回常觉寺了,看来得就近找一家酒店暂时住下。
没想到,曾砚昭才做了这个决定,郁弭就猛地推开了他。
他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郁弭趔趔趄趄地朝走廊的尽头跑,冲进了转弯处的卫生间里。
第48章 春尽8
曾砚昭连忙追过去,才到门口,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
这一连出来了三个人,分明是被郁弭吓到了。
曾砚昭走进空荡荡的洗手间,已听见郁弭在隔间里呕吐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悲惨,刺鼻的气味也令人犯恶心。
他循着声音往隔间走,看见郁弭跪在第二间隔间里,正趴在马桶上吐,既心疼,又心烦。
活了那么多年,这是曾砚昭第一回 见到一个人喝成这样、吐成这样。他在隔间的门外踟蹰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先去找东西给郁弭醒酒,还是留在这里照顾他。
正在他还没有做好决定的时候,吐得七荤八素的郁弭按下了马桶的冲水阀。伴着轰隆隆的水声,他转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擦嘴,丢进冲水还没结束的马桶里。
看见他这连贯的动作,曾砚昭没有离开。他蹲在郁弭的面前,问:还好吗?
郁弭耷拉着脑袋,好像没听见有人说话。
曾砚昭推了推他的膝盖,问:郁弭,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郁弭缓缓抬起头。他呆呆地看着曾砚昭,脸上皆是茫然,懵懂地问:曾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曾砚昭听得心头一梗,失笑道:我从刚才起就在了。或者他以为刚才把他带出来的人是谁呢?曾砚昭在心里疑惑。
啊。郁弭的头好像痛得很。他捂着额头,半晌,又举头张望,喃喃道: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