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二人之间从头到尾全无可能,但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问这个?叶懿川的回答没有出乎郁弭的意料,可他没有因此而感动。
叶懿川说得轻巧的体贴像是一把钝刀,往郁弭的心口上划了一下,没出血,笨拙的疼。他连这种疼也是预料之中的,像个受虐狂一样。
曾砚昭没有想到,那个叫做叶懿川的男人造访常觉寺,居然没有与住持见面,而是和郁弭说完话后就走了。
他此行的目的果然是找郁弭。
曾砚昭听说他来之前,给寺院捐了一大笔钱。在那样的举动以后,拜访寺院,只将自己视作普通人,没有非要寺院对他顶礼相待,这样的人,从前曾砚昭见了,心里多是敬佩和喜爱的。可看着郁弭在他面前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全然不能保持冷静的模样,曾砚昭又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叶懿川应该就是郁弭在罗汉殿里说起过的那个人。曾砚昭远远地望着他,比起郁弭的激动,他由始至终保持着涵养和体面,一颦一笑,都分外迷人。
这就是郁弭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人,即使当初没有能够在一起,再见面时还是没有办法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而就算不再见面,他还是会在梦中怀念这个人。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面或认识曾砚昭忽然觉得叶懿川就这么离开了,很可惜。
叶懿川走之后没多久,郁弭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在寺院之中,任何的匆忙都足以引人注意。他好像顾不上那些异样的目光。曾砚昭在原地等着他,待他到了面前,微微笑了一笑。
与叶懿川发生口角的不快还留在郁弭的心底,看到曾砚昭微笑的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似乎有凄婉的愁绪。如果曾砚昭不问,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郁弭问:你约车了吗?
曾砚昭回答道:没有。
那我现在叫一辆车吧。不过可能得等一阵子了,希望附近有车。郁弭念念有词地说着,拿出手机。
你还要出去吗?曾砚昭没有想到他和那个人道别以后,还惦记着去市区。
闻言,郁弭觉得手机陡然一沉。他过了几秒钟才抬头,嘴角勾起牵强的笑,问:为什么不去?好不容易请了假的。
可是,你才和他见面。曾砚昭困惑之余,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你觉得我们还要去约会吗?
他一脸的不解,郁弭看着,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像是被挂在了风里似的。郁弭难过地问:不可以了,是吗?
想到郁弭昨天晚上在微信里说的话,曾砚昭很难答应他的坚持。他甚至觉得非常不能理解,问:去约会,做你在微信里说的事吗?他摇摇头,为什么?
郁弭怔住,问:什么为什么?
突然间,曾砚昭被不甘和费解折磨得有些头疼,而郁弭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一个。曾砚昭不愿意在寺院里和他为这些事起争执,偏偏一时又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同时,他知道,郁弭也非要有个结果才可以。
或许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说起才可以。曾砚昭久久地注视着他,问:他就是你在罗汉殿说过的人吧?
如果可以,郁弭真情愿永远不要和曾砚昭讨论叶懿川。
但那个时候他说的话,似乎在曾砚昭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既然刚才曾砚昭已经看见他的失态,郁弭找不到否认的借口。他点了点头。
他连方丈室都没去,大殿也没进。他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的吗?曾砚昭又问。
听罢,郁弭屏住了呼吸。
曾砚昭见状皱起眉,苦涩地笑了笑,说:看来是的。
郁弭连忙解释:不是。他想让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曾砚昭问完,错愕道,他是来带你走的?
不是!郁弭着急地喊道。
曾砚昭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得那么激动,顿时愣了一愣。
郁弭双手叉腰,沉了沉气,耷拉着脑袋说:我们出去。出去以后,我告诉你。
不,我不会和你出去了。曾砚昭抱歉地摇了摇头。
砚昭,以前的事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郁弭扶了一会儿额头,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努力心平气和地说,他以前,是一家珠宝公司的总裁,是那家公司董事长的女婿。我给他当了两年的司机。我们俩都是花马州人,他在飞黄腾达以前,在花马州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的姐夫是一名传记记者,想给他写传记,所以调查了他。
听到这里,曾砚昭不解地皱眉,完全听不出这和郁弭有什么关系。但他没有马上打断郁弭,而是试图在这些语无伦次的话语当中听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郁弭说,从前他的姐夫在调查了叶懿川的过去以后,利用那些事情对叶懿川进行敲诈勒索,假如叶懿川不给钱,他就把那些事情写进传记里,出版成书,公之于众。他敲诈的数额巨大,叶懿川只用了一笔现金先稳住他,实际上,却有意要把他灭口。
曾砚昭从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在现实当中发生,听得愣住。郁弭说的时候表现得很沮丧,他累得在斜廊的扶栏坐下。曾砚昭不知道要如何怀疑他。
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我姐夫车祸死了。郁弭抹了一把脸,后来警方调查出是谋杀,要侦查抓捕嫌疑人。他的男朋友,就是刚才和他一起来的那个,是一名律师,叫梁成轩。因为梁成轩是最后一个在我姐夫死之前联系他的人,很快成为了警方怀疑的对象。可能因为这样,梁律师为了帮自己洗脱嫌疑,开始调查那个案子。
梁成轩很快就有了怀疑的对象一个叫做陶浚邦的无业人员。
陶浚邦是梁成轩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梁成轩、叶懿川年少时在花马州,彼此之间有过纠葛。陶浚邦曾经为叶懿川杀过人,后来刑满释放。梁成轩把他带到了析津,原本想让他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上。可是,陶浚邦在得知郁弭的姐夫手握叶懿川的过去,并且对他敲诈勒索以后,杀了他。
梁成轩没有办法向警方提供实质性证据,只好设计为了让陶浚邦投案自首。他想出的方法是,让警方怀疑到叶懿川的头上。
姐夫刚死的时候,警方向我了解过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因为给叶懿川当司机的时候,他允许我随意使用他的车,所以我用他的车载过我姐夫几回。郁弭抿了抿发干的嘴巴,叶懿川让我躲起来,然后让我妈妈报警,说我失踪。当时他正在离婚,有任何的黑料,都会被他的妻子放大,包括他的司机失踪。那个时候,网上可以查到他和失踪案有关的消息,很快,又有了他和我姐夫的死有关系,警方正在对他进行调查的传闻。再之后,那个凶手就投案自首了。我听说,他自首的时候,说的是要保护他弟弟的过去,我姐夫是敲诈他的弟弟。他满口谎言,叶懿川也全身而退。没有人知道他在花马州曾经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被我姐夫勒索过。
郁弭做了一个深呼吸,说:但他过去发生的事,还有他和他男朋友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刚才他告诉我,前些日子,网上有一篇营销号的文章火了,说我们这儿的志工个个都有故事。里面虽然没有提到我,但他觉得其他人被注意了,迟早我的以前也会被挖出来,那他的事情也会被知道了。所以,他想让我从这里辞职,去别的地方。
这一整段离奇的故事,听得曾砚昭云里雾里。曾砚昭很难相信,郁弭这么年轻,却有过那么复杂而且可怕的经历。敲诈、谋杀、绑架这实在太可怕了。曾砚昭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半晌,说道:当时,他让你躲起来,伪装失踪,你就照做了。你不觉得这不管从道义还是从法律的角度来说,都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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